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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桃花渊(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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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上把要立十四皇子的事又在早朝上提了遍,大臣们早有心理准备,基本上没什么反对的。就差选个日子公告天下。没想到隔了一日钦天监来报,今年紫薇花忌冲了十四皇子的命格,哪一天都不好。
贤妃不信,又闹了几日,但奈何钦天监众口一词。皇上为了社稷,忍了。明年再议。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九歌后悔沉不住气,早早跟穆于臻透了底。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他的主意呢。但是想到他那万人嫌的脾气,灰心的认识到,这绝对不是他的主意。
“终究是我太沉不住气了。”九歌趴在窗台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日子转眼到了冬季,静心斋的银炭送的还是最早的,不过九歌此时身体已经大好,用不着这么早生炉子,夜里便偷偷的将银炭送去了思德苑。
穆于锡见她来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九歌自告奋勇的要做他针灸的人偶,穆于锡一脸为难,拗不过她,在她胳膊上试针。
“疼你就告诉我。”他道。
九歌别过脸去,不敢看长长的针,壮着胆子道:“不疼的不疼的,我一点都不疼的。”
因过了冬就临近过年,过了年就是皇上寿辰。自入了冬宫里就满打满算的紧张起来。九歌生怕思德苑过的委屈,凡是赏赐头一份便想着往思德苑送。
这一日王太医送来的滋补草药,九歌问了是女子都可以吃么,吃了就养颜的么王太医答了是,她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尚且年轻,身子强健,这药草她要去孝敬未来婆婆,顺手就向思德苑搬,被桃瑶拦在门口:“姑娘大可以再搬点,将金库里太后赏的金猪也带去。我看姑娘以后再打赏公公用什么。”
“一,一包草药而已,小桃你不要这样斤斤计较好不好。”九歌蹭着她要出门。
“姑娘还学会告状了。六月的时候姑娘还叹咱们静心斋要再僻出一间屋子做库房了,今日姑娘要不要去看看,金库里还有多少东西?别说要新僻一间,就是现在的金库都能睡下十个人去了。”桃瑶拦着她,就是不让她过去。
“又不是空了……”
“是没有空,也差不多了。”桃瑶捏了捏她的小脸,“姑娘啊,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姑娘也要想想,咱们静心斋还要打赏下人。过了年皇上寿辰,这都是要出银子的。”
“那,银子我不动了,这滋补的药送过去总行吧。反正咱们今年也不会搓人参丸了。”
二人讨价还价一番,桃瑶不忍违了九歌的意,任由她将药草送去了。
“姑娘来了。”祥雨见到九歌,比见到财神爷还开心,“我家殿下正念着姑娘呢,姑娘便来了。”
九歌红了红脸,将药草塞给祥雨,去找穆于锡。穆于锡听了她的动静,正出来迎她,看见祥雨怀里的草药,眼睛暗了暗,道:“又病了?”
“没有没有,这是王太医送来的补药。说我身子弱,我看皇后娘娘身子也不好,问了太医这药没什么避讳,就带来了。”九歌道。
穆于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九歌摇了摇他,他才回过神道:“嗯,我遇到了个好心的姑娘。”
“我,我不是对什么人都这么好心的。”九歌赶紧表明立场。
他笑了笑道:“我知道。”
过了年,听说芳国使节又来拜寿,前朝后宫都十分紧张,严阵以待。好在今年没出什么乱子,是以送走了各方来使,大家都很开心。
就在宫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出了件大事。
那一日贤妃去给太后请安,还没说几句话,就听人说荣妃路过御花园,把正在逛园子的十四皇子带走了。贤妃登时上了心,正打算说两句就走,没想到连两句告退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听人报道:“荣妃娘娘把十四殿下拖到水里去了。十四殿下现在昏迷不醒,娘娘快去看看吧。”
十四殿下在水下憋了太久,起了高烧,烧坏了脑子。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贤妃娘娘也傻在了当场。
皇上大怒,贬荣妃为庶人,迁入冷宫。
九歌看着凉亭外结冰的荷花池,突然很冷。她还记得她失宠的时候见过这位小皇子,的确是思维敏捷,性情温和。若是可以顺利长大成人,大概真的会是一代明君。然而黄天不佑。
她站在凉亭里,看着荣妃妆容散落,被人拖走,边哭边喊“臣妾冤枉”。她突然觉得很烦躁,宫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怀着怎么龌龊的心思,总能把“冤枉”喊的声嘶力竭,真诚动人。
“你在可怜她?”不知何时,穆于锡站在她身后,给她披了一件大氅。
“没有。”她声音不悦。
“你信她是冤枉的?”穆于锡继续追问。
“就算今日的事冤枉了容妃,但荣妃想要十四皇子死的心,却是真的。不是这次,总有下次。”她道,“所以算不上冤枉。”
穆于锡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显然她是相信荣妃就是被人陷害的。可是她却觉得只要存了这个心思,做没做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倒是觉得,凡事就事论事比较好。”他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今日或许荣妃恨十四弟,因他威胁了五弟的地位。可是五弟并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因为其生母的事一直与荣妃不和。若是他日五弟登基,不见得会善待这位养母。荣妃要是想得明白这一点,今日就不该这样做。其实以十四弟的性格,如果不傻,将来也不会怪荣妃。十四弟要是好了,荣妃被其诚意感动,辅佐他登基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呢?”九歌问。
“所以,今日荣妃有害十四弟的心思,并不代表她以后还会有。你只因为她存了坏的念头就判了一个人的罪,太过孩子气了。”他笑道。
九歌低着头,小声道:“与你比,我自然是个孩子。”
穆于锡叹了一声,宠溺的将她拦在怀里:“九歌,快些长大吧。”
十四皇子痴傻之后,前朝后宫只剩下一个未来之星,五皇子穆于臻。九歌突然觉得很害怕,荣妃为什么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去害十四皇子,答案呼之欲出。果然皇上解了秋棠殿的禁足,五皇子又自由了。
九歌不想见他,虽然穆于臻也不想见她。但是他想见桃瑶。于是一放出来就带着刚出炉的蒸糕来了。
九歌看着热腾腾的的蒸糕,很想糊他一脸,但收到桃瑶警告的目光,乖乖的收手了。
“我来看看我媳妇。”他嘚瑟道,“媳妇你又好看了。”说着就要捧桃瑶的下巴。九歌手一滑,热腾腾的的蒸糕掉在了他的咸猪蹄上……
“死丫头。”他狠狠的瞪她,手背烫出了一个红印,“这些日子你给我小心点。”
九歌已经对他只有口水杀伤力的威胁免疫了。
穆于臻见她不以为意,一个响指弹在她脑门上,疼的她眼泪瞬时就出来了,穆于臻很解恨的得意道:“我报仇什么时候让人等过。”
流氓混蛋低智商杀人犯残害手足的智障!
九歌心中一连串的骂道。可惜他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别无选择的太子了(就等皇上从十四皇子的悲痛中转移出来),她已经不能轻易的惹他了。
“我说真的。”穆于臻报完仇,正色道,“父皇只怕一开始就是想拿我做幌子,好让十四弟安全长大,你是许给十四弟的太子妃。可惜现在天算不如人算,我这个肉盾成了他不得不选的太子,我是安全了,不过死丫头,你可要完蛋了。父皇是不会允许一个知道皇家秘密的外人活下去的。”
九歌手一抖,看着茶叶滚落在裙边上。
春发回暖的时候,九歌突然在宁心宫回来的路上踩到未化的冰面,滑到了。九歌托祥雨捎信给穆于锡,说是只是小小的擦伤,养几天就好。谁知道几幅药喝下去,九歌突然病重了。太医轮番执夜,太后来的时候大怒,听说是走路摔的,心疼的不行,揉着病床上的九歌叹了声“傻丫头。”听得恰巧来探病的皇上吃味了好几天。连带着看太傅的眼光都有些迁怒,想当年,他何曾得到过太后如此的溺爱。但转念一想,终归是他为了博太后欢心,强压了太傅的小女儿在宫里,送进来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如今成了下不了床的药罐子,皇宫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接而又联想到自己幼时受到苦,对着奏折叹起气来。
九歌断断续续的病着,太医婉转的表示了九歌姑娘挺不到夏天的意思,问问是不是要召太傅府的人把女儿领回去,免得宫里晦气。
皇上想了想,同意了。
九歌出宫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宫里贴身服侍她的四个奴婢都随她一同回府。大雨打在御花园新抽枝的绿叶上,溅起大颗大颗的水珠。
水雾迷漫,眼前的路看不真切。只是依稀能听到小翠竹跟宫里的姐妹话别,匆匆跟上轿时又滑了一跤,九歌贴着轿子想听听她哭了没有,雨声骤大,打的轿子直颤,吓的她不敢动。
忽的轿子停了下来,轿帘一下被掀开,扑面而来的水汽打在她脸上,毫无防备被打的生疼。
烟雨朦胧中,那人伸出一只湿乎乎的手捏了捏她的脸,她看不清这张脸,只觉得这手很冷,很糙,脸疼。
“死丫头,自作聪明让人算计了吧。”她极力分辨,才从雨声里听出这么几个字。她抬头,想要看清说话的人是谁,那人忽而放下帘子,末了还听见他的讥讽,“赶紧好起来,耗着二哥那个恋童癖。”
她还来不及问桃瑶刚刚的讨厌鬼是谁,因着帘子落下带起的寒气打了个寒颤,裹紧了斗篷。
“姑娘,二殿下来给你送行。”桃瑶道。
“嗯。”
“姑娘?”雨声太大,桃瑶根本听不见她轻声的应答。
“在听呢。”她贴着轿子回道。
“姑娘去见见他吧。”桃瑶命人停了轿子,取了油纸伞,等她出来。
九歌觉得冷,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里面,缩成一团,看桃瑶的眼神有些迷糊。
“小桃,我这样他是不是很担心。”
小桃笑了笑,替她理了理衣衫:“姑娘这个样子,我们都挂着。”
“我,怕……”那个他字淹没在雨声里,溺死在桃瑶春光般的笑意里,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九歌的手。桃瑶的手很温暖,暖到有她在,什么都变得不可怕。
大雨滂沱,太监并没有让她自己走,背她过去。她看见穆于锡穿着一件朱红色的锦衫,袖口有些短了,人好像也瘦了些,比起上次见他有些憔悴,看上去有些单薄,不知道他在这等了多久,会不会染上风寒。桃瑶接过绿菊递来的伞,先她一步跑了过去,绿油油的伞下有个桃红桃红的小人,美的如此鲜活。九歌看着,突然有些自卑了起来。
“二殿下真像是债主,我家姑娘可是把好东西全送到思德苑去了。一点都没留下,害怕皇后娘娘过得不舒心,还特意添了太傅递进来的银两。现下你在这等,她也变不出什么东西给你啦。”话虽这样说,桃瑶还是从袖子里抽出个油纸包,“本是打算等姑娘回了府,熬完驱寒的汤药的。这回便宜你了,回去记得自己煮了喝了。”
穆于锡不置可否接过油纸包,挂在手上。
九歌看不清他的样貌,突然只觉得他和桃瑶很配,十分不想打扰,吩咐太监跑慢点。跑腿的小太监得到宫中大红人的体恤,感动九歌体贴他,怕他摔倒,边表忠心边保证不会倒,还会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