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61、第六十一章、步步为营（上）

　　一日前。

　　“娘，你真要让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贱民当我的贴身丫鬟啊！”陆如莹听了杜姨娘的话当即叫了出来。

　　杜姨娘一听慌忙四下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斥道：“和你说过多少回？你现在是陆家嫡出小姐陆如嫣，我只是你的一个嬷嬷，怎么总胡乱称呼！”

　　“娘……嬷嬷，这又没有旁人，您就让我顺心点又怎么了。”陆如莹揉扯着帕子颇有些不悦。

　　杜姨娘看着帕子上被揉得皱巴巴的魏紫牡丹，点这陆如莹的额头怒其不争道：“顺心？我看你是蠢笨任性。隔墙有耳先不说，你这私下里一旦喊顺了嘴人前就容易露破绽。先前那次就是，我告诫过你多少次，让你平日里多揣摩‘那位’言谈举止喜好忌讳，你就是不听！这都三年了，你一个自小和她养在一处的倒让外面的人看出了破绽。”

　　“嬷嬷，有些东西不是不好模仿嘛。再说了，您忍心看我一辈子学着她人的样子，没有半点自己吗？”

　　“不好做也要做，想想咱们付出的代价，想想你的嗓子是怎么弄哑的？咱们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眼见着大事就要成了，你若是在这种时候出了岔子，依凌王的性子咱们都得死！”

　　陆如莹听了一阵瑟缩，目中露出了畏惧。

　　杜姨娘见状安抚道：“你也不必心焦。好日子长着呢，等你嫁入王府后再一点一点的改回举止喜好。凌王和‘那位’本也没什么交情，看不出什么。其他人就算有些交情，谁还不允许人有变化不成？哪个不长眼的敢找凌王妃的晦气。倒是眼下有些麻烦，你必须把所有人都糊弄过去。特别是那个张小姐，她眼光毒辣说话又没个顾忌。若是她看出什么到处乱说，可就麻烦了！”

　　“那个女人明显觊觎凌王殿下，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乱说。”陆如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所以我才说要把那个陆姑娘找来呀！她绣的帕子虽然针脚简单料子粗劣，却难得有点‘那位’做事的意思。把她找来李代桃僵，先混过那些个小姐夫人的眼睛再说。”见陆如莹有些松动，杜姨娘接着道，“你想想，让‘陆如嫣’做你的丫鬟，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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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光寺。

　　“陆姑娘，又来拜佛呀。”杜姨娘上前打招呼道。

　　“您是……啊，您是陆小姐身边的那位嬷嬷。”陆如嫣看了杜姨娘一会儿，做出恍然大悟状。

　　“是了，难为姑娘还记得。”

　　“这么巧，您也来拜佛？”

　　“是了，替我家小姐还些心愿，小姐本还想过些日子去看看姑娘，没想到让我先碰上了……”杜姨娘顺势拉着陆如嫣攀谈起来。

　　陆如嫣也将计就计的与她“相谈甚欢”。

　　聊了一会杜姨娘便透露了此行的目的，她希望陆如嫣能去章府作为陆如莹的侍女陪伴她至待嫁。其实依杜姨娘原先的意思，索性将陆如嫣收做陪嫁丫鬟日后也好处理。但一来陆如莹不愿意，二来她对这个陆如嫣也还有几分顾忌。

　　陆如嫣听后，垂头危难道：“承蒙陆小姐厚爱，我本不该拒绝。只是、只是……”

　　“好孩子，嬷嬷知道你是正经人家的嫡出女儿，虽说不需立契约书只是让你口头答应做个伴，但让你这样出身的姑娘做侍女还是委屈你了……”杜姨娘抓着陆如嫣的手亲切道。

　　“不、不委屈！”陆如嫣惶恐道，“不说陆小姐日后会是王妃，就是如今千金贵体的身份，民女能得她赏识都是三生有幸。”

　　杜姨娘心中暗自满意，是个识大体的丫头。

　　陆如嫣接着道：“只是民女家中还指着民女养活家人，实在是承担不起陆小姐的厚爱。”

　　杜姨娘闻言笑道：“傻丫头，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只要你答应了小姐，小姐还能亏待了你？还是你在找借口敷衍嬷嬷。嬷嬷听说你租了个铺子做缎子的营生，该不会看不上这点小钱吧？”

　　“不、不敢！民女家的铺子只是惨淡经营，勉强够全家温饱而已。”这倒不是假话。都城不比关城，陆家一无根基二无人脉，铺子交给大黄打理后也不过勉强够陆家日常开销而已。

　　这些情况杜姨娘这俩日已经差人打听过，心下自然后数。她笑道：“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点头，嬷嬷我做主立刻就能先给你三百两银子让你安顿家人。而且当了小姐的侍女月钱打赏都不会少的。既不需要你卖身也不需要你立契，只是让你陪着小姐绣绣花解解闷。过些时日等小姐出嫁了就让你还家，到时候还会再赏你一大笔银钱。小姐人善定会待你情同姐妹，你可别觉得做侍女不体面，日后对外你可就是凌王妃半个干妹妹了。”

　　“真的吗？”陆如嫣做出不可置信的贪婪模样，“真的有那么好吗？”

　　“当然是真的，嬷嬷怎么会骗你呢！你的名字与小姐有缘。要不然还没这好事呢！”杜姨娘见陆如嫣对钱财有贪欲，心中更是满意。

　　就这样在杜姨娘的步步劝说下，陆如嫣应下了侍女的差事。她和杜姨娘约定好给她两天时间，回去收拾东西安抚家人。第二天一早，杜姨娘就派人送来了与陆如嫣约定好的三百两银子。陆如嫣当着来人的面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感恩戴德的模样，让来人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

　　另一方面，陆如嫣要去大户人家当侍女的事在陆家掀起轩然大波。陆元霄和陆依兰从未这么齐心，他俩左哭右闹的不准陆如嫣走；兰姨娘更是哭得挂了缎子准备上吊，说是她没照顾好如嫣，要去九泉之下向夫人亲自赔罪；连大黄都闷不吭声的以罢工抗议……

　　陆如嫣前后安抚，心中暗自庆幸关城那几个没跟着一起过来。这局面虽然在她预料之内，可要是再多上几个，怕是连她也控制不住场面。陆如嫣主意已定自不会被他们阻拦。哭过闹过安抚过，当陆家众人逐渐平静，陆如嫣入章府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她许诺不会一辈子做人侍女，并保证会常回来看看。说这话时，陆依兰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望着陆如嫣，陆如嫣一时不敢与她直视。陆家之中她与依兰这个妹妹感情最好，如今她却要丢下这个她爱的妹妹去到她恨的“妹妹”身边了。

　　杜姨娘送来的三百两被她拆成了四份。一半给了兰姨娘收做家用，一百两给大黄维持铺子，剩下五十两对半给了陆元霄和陆依兰留作体己。铺子的生意她完全交给了大黄，只是吩咐还有些贪玩的陆元霄常去看看跟着学习打理。

　　从关城带来的银子还剩一些，陆如嫣自己贴身备了点，剩下的全都给了兰姨娘收起来以备不测。决定入章府，她心中充满了牵挂不舍。这一别只会渐行渐远，她不担心陆家人的生活，他们还有关城这条退路，但她无法想象他们有朝一日知道她再回不来时的情景。还有叶卫疆……

　　陆如嫣心中叹念，她从幼年起斗得就是那一方宅子，如今她还是要回到那一方宅子中。可她已经选定了就不会回头。她宁可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都城之中，也要拉着陆如莹母女一起下地狱！

　　到了章府，陆如莹跑到章夫人近前撒娇说笑了没一会儿，章夫人便点头同意陆如嫣留下。因为不是立契的丫鬟，杜姨娘为了表示和善还特意在陆如莹院子里分了一个小单间给她。这让陆如嫣大大的松了口气，两辈子加一块就算在最落魄的时候她也没和别人挤在一个屋里睡过。

　　来到章府后，陆如嫣被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描花样子绣花。花样子是杜姨娘描述她来画，她瞧着都是她曾经喜欢的东西。她和陆如莹喜好千差万别，如果不是为了争锋很少看中同一样东西，如今陆如莹从吃食到用具均按照她以往的来，这倒也真是难为陆如莹骄纵的脾气了。

　　绣活上，最开始陆如嫣故意绣的粗劣，在杜姨娘和陆如莹三番两次的挑剔中才逐渐绣得精细。

　　杜姨娘嘱咐她对外必须宣称绣法是小姐教的，她一口应下。接下来的日子她除了绣花外旁事一概不问，偶尔陆如莹或杜姨娘使唤她做些什么她也尽力体贴。特别是对杜姨娘她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小心奉承刻意讨好。她熟悉杜姨娘的性子，一辈子就要挣个身份，因而言语间对杜姨娘格外恭敬。杜姨娘对章府的丫鬟本就有几分排斥，见陆如嫣处事上路对她也就越发倚重。

　　陆如嫣整日待在陆如莹的小院中与外界一时失了联系，只是偶尔听陆如莹和杜姨娘闲聊才知道府外的事情。陆如莹提的最多的便是凌王，陆如嫣冷眼瞧着这陆如莹该是真动了心思，凌王的态度则值得玩味。自那日“认亲”之后，凌王再没来过章府，人没来东西和体贴的话语却没少传达。

　　不论是作为当局者还是旁观者，陆如嫣都觉得凌王处事让人一团迷雾琢磨不透。

　　这一日陆如嫣带着新画好的花样给陆如莹查看，陆如莹看了后挑挑拣拣都不满意，杜姨娘于是让陆如嫣按照之前的风格现画几张牡丹。陆如嫣温顺的退到一旁的案几上磨墨作画。因她处事谨慎话不多言，陆如莹和杜姨娘平日里倒也不太防着她。

　　“嬷嬷，听说凌王殿下麾下小将顺利剿灭了山中流匪，圣上又褒奖凌王识人有方呢！”

　　“是啊，凌王殿下英明神武，小姐可是好福气啊！我听说凌王府内已经开始筹备婚事，咱们这边也该准备起来了……”说到这杜姨娘停了停，抬头与陆如莹对望了一眼。

　　两人交换了眼神一时沉默，而后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陆如嫣。

　　陆如嫣察觉的异样，却只低头描画好似浑然不觉。她心里明白杜姨娘她们在想什么。本朝的风俗：新娘出嫁上至帝王大婚下至贫民结亲，这嫁衣都是需要新嫁娘自己绣的。除非眼瞎手废否则绝无例外，若是他人沾手则是对男方的不敬。这陆如莹对外宣称伤了手，可她的手又不是废了，平日里不动针线也就罢了，这一遭却是绝对逃不过去。

　　先前绣好的香囊被杜姨娘拿走已有几日，陆如嫣盘算着那个香囊也该起些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