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60、第六十章、分外眼红

　　来上香，章夫人习惯在庙里四处拜拜临近午时才会回府。今日因受了惊，索性决定在后厢换了衣服歇息歇息，吃顿斋饭再走。

　　怀光寺是大寺，因常有都城贵妇千金慕名而来，特意在后厢辟了块专让女眷休息的院子。几个丫鬟服饰章夫人进屋换衣物，陆如嫣在院子的石桌旁透气。陆如嫣跟着剩下的丫鬟随陆如莹一起等着。因她从章夫人摔倒时就紧紧跟在章夫人身侧，刚才又在章夫人的首肯下与陆如莹结识，此时她混在丫鬟里赖着不拜别，也没人觉得不妥。陆如嫣小心翼翼的让自己每一个举动都显得自然，生怕一步走差惹人起念打发她离开。结识陆如莹只是开始……混进章府乃至陆如莹身边最终接近凌王才是目的。

　　面上挂着乖巧的笑容，陆如嫣心中一直盘算着接下来各如何。章夫人虽和善做事却谨慎的滴水不漏，在她身上下功夫远比她想象的要困难。思来想去陆如嫣把目光投向一旁神色恹恹的陆如莹，这对母女脾气作风是她熟悉的，或许她可以从她们身上下手？

　　正想着一个笑声传来。

　　“今天真是个佛祖显灵的好日子，连平日里不沾地气的陆大小姐也出来了。”

　　陆如嫣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月华衫暗花裙女子走了过来，此女偏瘦身材鹅蛋脸，双眉修长肤若凝脂花容月貌。陆如嫣觉得这人眼熟，怔愣了一下想起来原是张家的千金。

　　陆如嫣自父亲病后受继母排挤，加之府中事务不断她又喜静不喜闹，因而与都城各家千金来往并不密切。少有交好的闺中密友，也无什么仇家旧怨。

　　眼前这位张涵柔勉强算是她的半个旧友也是旧怨。张涵柔的父亲性格守旧平庸，母亲是皇族旁支出身性格霸道。家里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只她一个女儿夹在中间，自小享受百般疼爱，性格娇养的与人相处不善。她姿容才华俱是上佳，自幼便在都城千金贵族中享有盛名。

　　陆如嫣见惯了府中的阴暗龌龊，对她这样的性格不喜欢倒也不算讨厌。只是不知怎么，她偏偏总盯着自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至于持家之道绣花女红，她要拉着她比一比。早些年被惹烦了，陆如嫣也和她一来二去的针锋相对过几回，倒也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意味。

　　只是今日张涵柔这一开口，显然是怨非友。

　　这么个人儿突然出现在这，陆如嫣不由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她倒要瞧瞧陆如莹和杜姨娘该怎么应对。

　　陆如莹对这位张小姐也是认识的，只是她自幼鲜少做这些交际一时拿捏不准“陆如嫣”该怎么回应。从凌王府出来入了尚书府，杜姨娘就一直提醒她万事小心。她毕竟不是陆如嫣，就算装的再像也有被窥破的可能。刚才章夫人的话也透显了这一点。

　　思及此她心中暗恨，年幼时陆如嫣是嫡出小姐对外都是以她为中心，后来侯府的继夫人不喜陆如嫣偏爱她们的庶姐陆如涵去哪都带着陆如涵，她而她在侯府中虽博得几分父亲偏爱对外却始终是个不起眼的庶女。比如这个张涵柔，旧日里她们之间都说不上话，她吃不准陆如嫣会如何做，与这张涵柔交情又如何……

　　“原来换了身份连性子也会变……”张涵柔话一开口愣生生把陆如莹唬了一跳，张涵柔却没在意接着道，“这成了准王妃，连架子也越发大了。”

　　陆如莹这才偷偷松了口气。陆如嫣冷眼旁观之余心里暗奇，这张涵柔性格虽不饶人却也没曾像今天这般赤\裸裸的寻衅，而且这话怎么闻着酸溜溜的。心中转了两圈倒是明了，当年这位张小姐拉着她比女红，正是在她为凌王绣了扇面之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会子事虽做的隐蔽，却还是被有心人窥探到几分。

　　陆如莹在这类事上倒是反应迅速，开口笑道：“原来是张姐姐，姐姐美名在外如嫣一向敬重，妹妹怎敢有架子。如嫣刚才是在想该如何为凌王殿下祈福，一时走神，倒是让姐姐见笑了。”

　　这段话又是姐姐妹妹又是祈福凌王，酸的陆如嫣牙疼。再看张涵柔的表情显然也被恶心的不轻。只见张涵柔变了脸色，不悦道：“别和我一口一个姐姐，我比你可小两岁。想不到还是你厉害，满都城的闺秀都没能博得凌王一顾，竟被你不声不响的得了青睐。”

　　陆如莹见状拿帕子遮唇笑道：“姐姐说笑了，这婚事是圣上所赐，如嫣虽然惶恐却却之不恭。”

　　看着陆如莹顶着她的名头做出如此扭捏的姿态，陆如嫣无奈之余还觉得好笑。陆如莹这刺激人的法子用在别人身上或许还有三分用处，用在张涵柔身上纯属自找倒霉。

　　果然，张涵柔神色一凛狐疑道：“这算什么话。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陆如莹一时语顿。

　　张涵柔却是眼尖，劈手夺过陆如莹手中的帕子，瞧着上面的绣花越发稀奇道：“你何时用这么俗气的绣帕了？我记得你以前贴身的东西都是自己绣或者让那个湘儿……”湘儿是陆如嫣曾经的贴身侍女，丧生于那场大火，思及此张涵柔倒没好在往下说了。

　　陆如嫣被张涵柔这一提醒，才想起来。是了，这些年她凡是自己动手惯了，倒忘了当年那点防备之举。早年她疑心病重怕被人暗害，贴身的衣物绣活都是自己和湘儿动手，这一点陆如莹也该清楚。不过她女红源于娘亲，绣出的物件神韵独特，想来陆如莹也不好伪装。陆如嫣看着那绣帕上华贵到有些惹眼的魏紫牡丹，心叹牡丹虽好配上陆如莹不知收敛的性子却是被糟蹋了。

　　“这……”陆如莹一时接不下话。

　　倒是杜姨娘反应迅速，上前圆场道：“湘儿姑娘命苦，就那么没了。我跟小姐虽幸运些，却也伤着了。那场大火中小姐伤了手，这些年鲜少自己做活计。”

　　杜姨娘顶着被大火弄毁了的面容说着话很有几分说服力。张涵柔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道：“既然伤着了，还是少劳损些。这些东西本也不用自己动手。只是……”

　　张涵柔嫌弃的看了绣帕一眼，道：“这花样也艳丽太过了，不似你平日的心性喜好，俗气。”如同你“陆如嫣”如今的眉眼一般俗艳。后半句话张涵柔只是腹诽。

　　然而张涵柔说出口的话语足够让陆如莹惊恐。她顶着陆如嫣的名号过了几年，之前深藏在凌王府内过得很是安心。如今出来了她才发觉陆如嫣的身份没她想得那么好冒充。

　　“张小姐说笑了。我家小姐如今是待嫁闺秀，自然要用喜庆些的花案。这心情变了，喜好自然也就变了……”

　　“也变得太多了……”张涵柔说着无意，陆如莹杜姨娘听着有心。

　　陆如嫣在旁冷眼瞧着她二人额间鬓角冷汗连连，忽然心念一动！她将随身带着的描花样子拿出来天真笑道：“小姐若是喜欢喜庆花案，我这也有呢！”

　　说着不顾陆如莹的横眼，将花样子放在二人面前的石桌上，连同自己贴身的帕子装作无意一起扔在了靠近杜姨娘的那头。她这一举动兵行险招，赌得是她对杜姨娘和张涵柔的了解！

　　“这些图案还有点你原来的意思。”张涵柔见着花案的反应果然没出陆如嫣的预料。她看了陆如嫣一眼，向陆如莹问道：“那是你的丫鬟？”

　　“我……”陆如嫣故意赶在陆如莹前面开口，做出意欲辩解的模样。话还没说出，杜姨娘已侧步过来扯了她一把，抢着道：“是了。我家小姐看这丫头描红的本事不错，特意吩咐了花样让她照着做的。”陆如嫣瞧见桌上的绣帕已被杜姨娘悄无声息的收回了袖中。眼见杜姨娘对她使眼色，她做出惊吓低头不敢言语状。

　　“这就是了，我说一个人的喜好怎么也不该变那么多……”

　　正说着，章夫人已换好衣服出来。有长辈当前，张涵柔也不敢造次，说了几句场面话约着陆如莹日后小聚，便匆匆离开了。

　　张涵柔走后，章夫人拉着陆如莹的手欣慰道：“如嫣啊，义母本还担心你终日闷在家里不见人不利于身体，如今眼见着你和大家又能正常来往，义母很高兴。”

　　陆如莹低眉顺眼讨乖卖巧道：“让义母担心是如嫣的不是。如嫣今后一定常与各位千金姐妹来往，不让义母担心。”

　　“好好好。”章夫人听了笑得慈爱。

　　这母慈女孝的局面已经没了陆如嫣的事。眼见到了午膳时间，陆如嫣趁机提出了拜别。临走前她看着杜姨娘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下倒底安了三分。

　　三日后，陆如嫣再次来到怀光寺。

　　这是她拜别章夫人时特别提及的，她相信有心人会听进去。果不其然，就在她进入寺庙内对着佛像一一跪拜时，杜姨娘独自出现，挂着自以为和善实际狰狞的笑容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