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呵护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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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应城西商会之邀，陆如嫣收拾妥当带着精心筹备的思绪前去赴会。
然而到了约定处她大失所望。原来她受邀既不是因为她送出去的银子起了成效，也不是因为陆家铺子曾为凌王寿礼提供过绸缎扎花的名头，这甚至并非商会的正常联络，而是商会内个别人的私下授意。他们找她一叙，仅仅是因为那些人见惯了都城闺秀后，觉得这个妄想在都城扎根拼命通人脉走路子的小女子很有趣。
有趣。
一个说出来玩味至极的词语。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新奇的玩意物件。
这份折辱陆如嫣哪里忍得，当场拂袖愤然离去！
刚一出门，身后追来的两名仆从伸手将她拦下。为了不被那仆从斜插过来的手碰上，陆如嫣急急刹住步伐，连带着腿脚身子一颤。趁这个机会，一名中年男子踱着步子跟了上来。
“陆姑娘何必急着走呢？”男子摸着胡子看着陆如嫣道，“晚间还备了饭局，姑娘既然来了，不如陪咱们喝两杯？”
姑娘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分外油腻黏滑，明明是个正经称呼听着却好似唤花楼娘子。这中年男子便是今日将她骗来的主谋。单看这人若论相貌并不算奸诈猥琐，只是那眉眼吊着，眼珠一动市侩精算的气息便顺着眼角流露出来，再加上他此刻满不在乎的轻视嘴脸，让人觉得面目极其可憎。
陆如嫣连眼角余光都不愿再分出半分，于是理也不理，绕开拦住自己的手就要离开。
男子在城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个外来的小姑娘如此无视，当下沉了脸。他眼神一示意，那两名仆从就要上前拉人。只是手还没碰到陆如嫣的衣边，只听“哎哟”两声。一小段不知从哪来折下的树枝横飞过来，砸的这二人连连甩手。
“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有……哎呦！”中年男子满面怒容，话未说完一颗石子飞来砸肿了他半边嘴脸。
陆如嫣一抬头，看见叶卫疆正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眉目凌厉。他冷冷地看着中年男子，虽然手中无刃，却无人怀疑他可以在瞬间让敌人丧命，明明身处寻常街巷，却仿佛置身万里黄沙间带着金戈血气。
这样的叶卫疆陆如嫣从未见过，猛然瞧见令她心神一震。她恍然地意识到，叶卫疆是上过战场的人啊。她习惯了那个温和宽厚的少年，却忽略了血海尸山趟过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少年将领该有的模样……他在她面前未曾展露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
“我去找你，兰姨说你来了城西商会，此地鱼龙混杂我不放心。”听见陆如嫣问话，叶卫疆面容瞬间变得柔和，他快步上前将陆如嫣护在身后。言谈举止又变回了陆如嫣熟悉的那个少年。
“请问这位小兄弟是？”中年男子从惊骇疼痛中缓过神，开口试探。他见叶卫疆眉目刚气身姿挺拔，举止更是干脆利落，再仔细打量，见他一身衣物虽是再普通不过的布衣，但针脚细密严谨，脚下一双靴子更是军中有品级的人才配备的物品。当下顾不得脸疼嘴肿，敛了张狂，言语有礼判若两人。
叶卫疆瞥了中年男子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护陆如嫣离去。
那两个仆人此时刚缓过手腕上的酸痛，正要起身去追，却被中年男子慌忙止住。都城背景深厚的人太多，他能在都城立足混出些许名头，多少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招惹陆如嫣只为寻个乐子，不成也就算了，挨了打只当买个教训。他身后虽有些依仗，却也不想因这种小事给自己惹麻烦。见叶卫疆没有揪住不放的意思，他自然选择息事宁人。
那中年男子如何思虑，叶卫疆和陆如嫣自是不知。
他们此时已穿过两条街来到僻静之处。走着走着，叶卫疆察觉不对，陆如嫣的步伐不知何时紊乱起来。他记挂男女之防一路都是虚扶，眼见着陆如嫣一个踉跄，他忙伸手将陆如嫣揽住，急切道：“嫣儿你怎么了？”
“没事。”陆如嫣语气平平淡淡，气息却有一丝颤抖。
叶卫疆立时觉得不对，他是战场打滚出来的，对伤痛的反应一向敏感。当下将陆如嫣按在路边一个倒扣的斗筐上，伸手就揽她的双脚。手刚碰上右脚，只听陆如嫣又是低低的吸了一口冷气。叶卫疆听见陆如嫣呼痛，眼见此地僻静四下无人，也顾不得太多伸手扯了她的鞋袜。
陆如嫣尚沉浸在心事中一时未察觉，当她意识到叶卫疆在做什么的时候脚上精心绑好的棉袜已被扯下一半。她侯府出身千金贵体自小礼教周全，虽然这些年过得越发不拘小节，却又哪里经得住这种举止。当下羞怒交加的红了脸想把脚给收回来。
叶卫疆一心盯着陆如嫣脚腕上的红肿，怎会让她得逞。
“嫣儿，别闹！”握在脚踝上的手很是轻柔，却稳如泰山，任凭陆如嫣挣扎也抽不回半分。
“叶卫疆，你是疯了吗？快放开！”陆如嫣咬牙道。
“伤得不轻，肿成这样定是崴了有一会。”叶卫疆声音染上不满，“嫣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伤了脚是闹着玩得吗？万一伤及筋骨不可挽回怎么办！你别动，我帮你把筋揉开。”
陆如嫣此刻一张圆润柔嫩的小脸红得几乎滴血，哪里管得了这些。她眼见着右脚收不回来，便伸出左脚去踢叶卫疆。急恼之间忘了她是坐在一个倒扣的筐上，这脚一抬力一歪，筐子就倾斜着要到。
叶卫疆忙伸手揽住陆如嫣的腰将她扶回了正。
感觉到腰上的手，陆如嫣羞恼得几乎要炸了。当即拍打叶卫疆，气道：“伤成什么样也不用你管！”
叶卫疆却恍若未闻，陆如嫣那点力气对他来说实在不痛不痒。他温暖厚实的手掌覆上陆如嫣的脚踝，轻轻帮她揉按起来。
这手一按下去登时疼得陆如嫣眉头一皱，下一刻什么气也好恼也好都被鼻尖酸楚给冲垮了去……
当叶卫疆将陆如嫣脚上处理好，帮陆如嫣穿好鞋袜安心抬头时，看见的正是这么一番场景。陆如嫣疼得嘴唇苍白，却又两颊绯红，眸中还挂着欲落未落的泪珠，一向淡定从容的小脸上透着说不出的可怜。叶卫疆当即慌了神，手足无措道：“嫣、嫣儿，你……你怎么了？”
陆如嫣早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冷静，皱着脸无限委屈道：“叶卫疆，连你都欺负我……”
这句话一说出，连日来的诸多委屈翻滚涌上心头。话再说不出口，泪却是接连不断地滴滴落下。
叶卫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傻在当场。想要辩解却无从辩解；想要安慰，陆如嫣侧身躲开不许他碰她。他思来想去，觉得陆如嫣最近忧虑太重，这样哭一场发泄出来也好。索性半跪在一旁撑着身子，仰起头安静陪着。
一时间街巷里只余低声啜泣声，叶卫疆就那么静静得看着陆如嫣，神情专注目光深邃，仿佛包含了一切情绪，却又纯粹的不含一丝杂念。
陆如嫣被他看得耳尖发红，低垂着头不睬他，泪珠倒是渐渐止了。
“叶卫疆你定是个傻的。”不然怎么会倾心于她，一个早就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人。
叶卫疆见她不哭了，当下乐呵起来。这时候别说陆如嫣说他傻，就是再多骂两句打他几下，他只怕也会乐颠颠的觉得打得好说得对。待陆如嫣缓过气，他找了马车一路护送她回到陆宅。
叶卫疆本打算离开让陆如嫣好好休养，却被陆如嫣开口叫住。
兰姨娘带着陆依兰出去采买未归，陆元霄在学堂还未下课，大黄则在铺子里主事。陆家小院中除了门口看门的小厮，只剩下陆如嫣和叶卫疆二人。陆如嫣看着叶卫疆黑亮的眸子，狠心开了口。有些话她已经反复想了很久，今日之事让她自问再无法规避，终于在马车上想通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叶卫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啊？嫣儿你疼糊涂了吗？”叶卫疆被陆如嫣的话说得莫名其妙。
“我不希望你再来陆家，也不希望你再去铺子里找我。”陆如嫣说这话时心绪已稳，语气平静无波，仿佛深宅大院的古井深处发出的微响。
叶卫疆看陆如嫣神色认真不像说笑，身子不由的僵硬，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凝固。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若是说怕他被她连累，依叶卫疆的性子定是拿扫帚赶都赶不走了。
“你、你不喜欢我经常来，那我少来一点就是了。定不会打扰你……”
“叶卫疆，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是希望你以后彻底不要来陆家。”不要来找她，不要把情错付在她身上。
“为什么？”叶卫疆固执的要问个缘由。
“你看你一来就害我得罪了城西商会的主事之一。”
“嫣儿，你为何一定要入那商会？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里面的人并非都是像胡大哥那样的仗义之人。今天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人，这种人抱作一团认钱不认人，看着风光其实腌臜得很。他摆明了要欺负人，有点心气的男子都受不了，何况你一个女子。”
“你在指责我？”陆如嫣淡淡质问。
“我没……”叶卫疆听言眉头一皱，他不懂陆如嫣为何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般不讲道理。
“怎么没有，你现在不就在笑我见识浅薄，活该今日受辱吗？”
“你……”叶卫疆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觉得我不讲道理？我是个一心要入腌臜地方的商人之女，当然不讲道理！”陆如嫣冷冷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你的多管闲事到此为止了，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说完这句话，陆如嫣喊来小厮示意送客。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借题发挥伺机决裂她本该做的更自然利落。然而不知为何，往日的机敏善言此刻飞去了九霄云外，她只能生硬的赶走叶卫疆。
这般莫名无理，他该生气了吧？生气也好，生气就不会再来找她了。
叶卫疆被陆如嫣这一通乱棍打的一头雾水。眼见陆如嫣一副不讲理不肯交谈的模样，只好无奈离开。
回到住处天色已暗。叶卫疆心中半是气愤半是不解。他自问行事无半点愧心，为何会引来陆如嫣勃然大怒？这场架吵得来势汹汹且莫名其妙。想到陆如嫣在商会前险些被欺辱的场景，叶卫疆心中又惧又恨；想到陆如嫣居然会为了那种地方生赶他走，他更是心生不解；他不懂，陆如嫣一向聪明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想不开？
隐约间，他觉得陆如嫣有事瞒着他，入商会的目的也没那么单纯。只是他想不通问题的关键在哪。这些年他兵法谋略看了不少，现下只觉再曲折的诡策也敌不过女孩子的心思难以揣度。
这种憋闷难解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在床上闭目的时候，叶卫疆又想起了陆如嫣白日里那张垂泪的脸。
她说，连你都欺负我。
他欺负她什么了？他明明护她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欺负她半点？倒是她半点不领情，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陆如嫣在他心里一向是聪明的坚强的，年幼时在百枯岭身陷绝境都不见她落泪，主动让他掰伤她的手腕也只是皱了皱眉……他曾以为她永远不会慌乱哭泣，却原来她也有伤心无助的时刻。那泪珠一落，他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比敌人刀剑落在身上还要难挨。
辗转了一夜，当天蒙蒙亮时叶卫疆想，或许他那时出手打人的行为是有些欠妥；为她医治脚伤时的语气是有些太凶；反对她入商会时说的话是有些太过……
或许、或许那个商会对她真的很重要。
他应该帮她。
这么一想，叶卫疆不再纠结事情的对错。因为是他做得不好，他帮她护她的方式不该是替她做决定，而应该是助她做想做的事情才对。
相通这一点，叶卫疆恨不得立刻起身来到陆家门前。
男子汉大丈夫，说道歉就道歉。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惹她伤心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呵护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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