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53、第五十三章、重返都城（下）

　　一切收拾妥当时，天色已暗。来不及生火做饭，陆如嫣让大黄就近找了个酒家买了些熟食回来。随意吃过后各自回房间休息。

　　都城寸土寸金，这小院远不如陆府宽敞。幸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主屋厢房一个不少。一番争执后，兰姨带着陆依兰住了宽敞些的主屋，陆如嫣和陆元霄分别住了东侧的厢房。而大黄则住了西边属于管家的侧屋。这一安排，整个小院除了靠近院门的两间下人房外，只剩西厢兼顾书房客房的一间屋子空着。

　　睡前，陆如嫣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种种：先要让人将西厢的书架搬到自己屋来，好将西厢房腾作单纯的客房；再要去买两个乖巧的丫鬟小厮回来，家中人虽不多活却不能让兰姨娘一个人操持；还要为陆元霄选个合适的学堂，都城学堂虽多，好一些的却未必肯要一个偏远小城来的学童；除此之外，她还要寻个适合开店的铺子做好明面上的样子维持生计，地方不能太偏房租不能太贵……种种杂事越想越多仿佛没有尽头。将如何拜见管辖官员商会头目、如何寻货源聘伙计、如何打点地头蛇种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她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陆如嫣昨夜梦中光怪陆离俱是旧事，即便醒了心中还有一些惶惶。极力掩饰情绪上的波动，陆如嫣心下明白，她骗得了众人骗不了自己。

　　再回都城，她远没有面上显露的那么轻松。

　　接下来几日陆如嫣忙的昏天黑地，连带大黄跟着她跑动跑西被折腾的消瘦了一圈。兰姨她们有心帮忙却使不上力，于是加倍细心的打点妥饭食。陆元霄倒是很快与附近的孩童玩成了一片。

　　在都城定居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关城带出来的银子流水般花了出去，收获却远不及预期。诸多杂事待办，陆元霄的学堂也还没有着落。更让陆如嫣心烦意乱的是那无孔不入传遍都城的消息。

　　再过两日，宣德侯府遗女就要正式认凌王舅父吏部尚书章天德为义父。

　　陆如嫣低叹一声，收起已签字画押的租赁文书。她对身旁同样疲倦的大黄道：“掌柜留下的那两个伙计我瞧着还算机灵，暂且先留着。明日我不在，你带他们把铺子从里到外收拾一下，该空的地方空出来。晚上你带他们一起吃，打点酒吃点肉，你假装抱怨我两句，看看他们的反应，摸清性子。”

　　“是。”大黄闷声应下。

　　陆如嫣点点头，大黄不多话不多问的行为让她很满意。这些年大黄在待人处事上精进不少，事情交给他她很放心。

　　第二天，陆如嫣和大黄一起出门。兰姨娘当他们是一起去忙铺子的事，还嘱咐大黄照顾好小姐。带走到兰姨娘出门也看不到的地方，陆如嫣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小块银锭子交到大黄手中道：“铺子里的事就有劳你了。”

　　“小姐……”大黄欲言又止，担忧的话语在对上陆如嫣平静清冷的目光时化作腹中的叹息。

　　见大黄接过银钱，陆如嫣心中轻舒口气道：“晚上你回铺子里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免得兰姨担心。”

　　交代完大黄那边的事，陆如嫣挑了两个模样憨厚的轿夫租了个小轿，离了城北朝尚书府方向行去。绕着尚书府的大门外走了一圈，陆如嫣透过轿帘看着熟悉的大门，心中有些难受。章大人与她父亲是至交，这府邸她幼时来过数次，每每都是章夫人照顾她。章夫人为人心善和蔼，让她对这尚书府都多了一份亲昵，今后却是不能了。

　　小轿远远从尚书府大门前绕过。陆如嫣掀开轿帘冷眼瞧着府前停着的马车，看车饰想来是都城内外品级低微的小官提前赶来庆贺。这些人不足以被邀请入宴，却也不敢不有所表示，谁都知道这事背后还有个凌王。

　　心中有了数，陆如嫣低声吩咐轿夫将轿子抬去尚书府后门附近的街边。

　　轿夫应了一声，在街前路口拐了个弯。尚书府前门后巷距离不近，轿夫走了一路也有些疲乏，因而小轿一晃一悠走的极慢。

　　倒是正好给了陆如嫣思量的时间。尚书府门前的光景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那些蜂拥而至讨好献礼的人侧面体现了章尚书对此次认女的重视。更反映出凌王对所谓宣德侯遗女的态度。

　　这事有些蹊跷……

　　让轿夫将轿子停在尚书府的后巷口。下了轿付了轿钱，陆如嫣站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比前门热闹许多的后门。进进出出的人虽多，事情却办的却有条不紊。来往的仆从伙计手里捧托着两日后会用到的种种物品，有两个年纪大些看上去颇为沉稳的管事守在门口，一一查验确认无误后才放人入内。

　　这样的地方想混进去可并不容易。陆如嫣心下叹了口气，若她来得早些或许还能从这些送货的商家入手，眼下却是来不及了……一直到天色渐暗，她才回过神。站了半日的身子无比酸痛，又因没吃饭食身子发虚，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两条街才看到可以雇车轿的地方。

　　依着约定先去了铺子。

　　“……掌柜的的确是个实在人，小猴子年纪小稍微有点怕累，其他没什么问题。都是心思踏实肯干的人，我已经做主允他们留下。只要小姐吩咐，明儿就能开张……”

　　听着大黄尽职的汇报今日摸查的结果，陆如嫣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大黄忽然道，“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陆如嫣心中一顿，下意识想抬手抚脸，她的心思已经这样压藏不住了吗。

　　“我听说……”大黄迟疑着开口，他不善言辞，有些话他也不知该不该说。

　　“回去吧。”陆如嫣沉声打断大黄的话，面容露出疲乏，“这两日大家都太过劳累，明后两日先休息两天，然后再讨论开张的事。”

　　“是。”大黄见状收回了欲说之言。今日他说自己来自关城，听小猴子谈起都城有一位风头正盛的少将也是出自关城。他担心陆如嫣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同样的消息，思念起叶卫疆才会如此反常。他对陆如嫣犹如对家主般尊敬，可陆如嫣毕竟是个女子，在他看来陆如嫣的一生已断送大半。低头敛目收起劝慰的心思，说到底主家小姐的事他不便过问。

　　陆如嫣此刻心里只有尚书府那位“宣德侯遗女”，她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凌王与陆侯嫡女并不相识，被人利用错认也就罢了，章尚书夫妇怎么会错认他人呢？是暗藏隐情还是另有阴谋……

　　回到家时亥时已过，陆元霄已经睡下，陆如嫣见主屋的灯亮着，便来到屋内与兰姨娘报安。略略说了接下来的打算，陆依兰听见陆如嫣说铺子要休息两日再开张，从床上爬下来半披着外衣凑在陆如嫣身边，闹腾着要二姐带她出去玩。

　　陆如嫣本就打算明日出去，正好顺势答应。兰姨娘心中担忧她们两个女子在都城闲逛不安全，却又知道这种理由劝阻不了陆如嫣。只好伸手戳了一下陆依兰的脑袋，无奈道：“你呀只想着玩，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亏你还总说要向你如嫣姐姐学，你看你有嫣儿两分模样没有……”

　　“当然有啊，今天隔壁李大婶还说我和如嫣姐姐一看模样就是姐俩呢！”陆依兰歪着脑袋，故意装作听不懂兰姨娘话的样子。

　　陆如嫣见状心中好笑，笑意刚至嘴角，忽而心念一闪。那念头闪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感到浑身发麻一阵心惊肉跳。

　　“嫣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兰姨娘察觉陆如嫣的异常。

　　“兰姨，嫣儿只是太累了。”陆如嫣强撑着与兰姨娘敷衍了两句，快步回到房间。回了房，陆如嫣一关上门，身子就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不知是惊是怒。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唯一一种连章天德夫妇都会被骗过去的可能。

　　四下寂静无声，陆如嫣背靠着门板，许久颤抖的身子才逐渐平静。她看着被月光照映在地上模糊不清的影子，低声自语道：“陆如莹，原来你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