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45、第四十五章、秋去春来

　　一晃眼，秋去春来。

　　这一日，陆府众人神神秘秘准备了一天。直至傍晚热热闹闹的将菜铺满桌，各色礼物奉上时，陆如嫣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又到了“包子”的生辰。“包子”的生辰和她原本的相距甚远，这几日她又忙于账务，倒真是丝毫没有想起。上一世她生在临近寒冬的霜月，不如这一世过在花开时节。

　　“嫣儿啊，这长寿面可是你依兰妹妹亲自下厨为你做的，这丫头难得转了性子你可要赏脸多吃几口。”阮姨娘挽着袖口，小心翼翼的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面条端至陆如嫣面前。身后跟着的则是有些羞涩扭捏的陆依兰。

　　“如嫣姐姐，要是难吃你就吐出来，千万别为了照顾依兰的面子勉强自己……哎呦。”陆元霄话刚说出口，就挨了陆依兰一记板栗。

　　“陆元霄，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书都学到‘小圆’肚子里去了。我可是你姐姐……”

　　小圆，是先生家的狗。

　　陆元霄挨了揍自是不肯罢休，扭身躲到了阮姨娘身后，探出脑袋加倍把话还了回去。陆依兰自是不依，追着要打。陆宛芩忙上前拉她。这俩姐弟吵闹拌嘴，府上众人早已习惯。陆如嫣也只是摇摇头不再理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陆依兰坐在一旁劝陆如嫣赶紧尝尝长寿面。生怕面条放冷泡涨后变得难以下咽。

　　陆如嫣低下头，碗中的溏心蛋色泽有些杂暗，但依陆依兰的手艺这卖相已经算是上上成。

　　捋了捋耳边垂下的发丝，低头咬了一口，还算香甜。

　　上一次吃这样的溏心蛋还是在街边面摊。那还是叶卫疆十八岁生辰，本想简简单单吃碗面，不料惹了许多事端。

　　算起来，离叶卫疆随军离开已有半年。自那日叶卫疆入了军营，陆如嫣再没见过他。按理，大军集结前兵士还有一次回家告别的机会。然而一纸调令来的突然，关城军中来不及休整便被并去了苏城。关城大军一走，景凌天也悄悄离去。

　　不知是否有景凌天在背后暗中使力，那调令下得十分急促，陆如嫣甚至来不及找机会将准备的药包交到叶卫疆手中。只得借着为军营送药时节，见了赵齐托他转交。也是通过赵齐的口，陆如嫣才得知那日打成一团的新兵中竟有叶卫疆。

　　“那小子可以啊，另几个小子是同乡，三五个抱团对付他一个愣是没占到半点便宜……事由？大约就是一些口角，有人出言不逊欺负一个瘦弱的新兵。这年少气盛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多了去，哪有什么正经原因……”

　　一番话说的陆如嫣心中又安心又担心，安心叶卫疆武艺小成，担心他这锄强扶弱的性子会遭人利用乃至树敌。

　　相别的如此匆匆是陆如嫣没想到的，她本以为，总能再见上一面，叮嘱几句。早前觉得该说的都已说尽，再想来，却还有太多叮嘱未说。然而军令如山，来不及说的话语只能收回心中化作对平安的祈求。“嫣儿，你别光低头吃。你倒是应一声你兰姨的话呀。”阮姨的声音将陆如嫣拉回现实，她有些茫然的抬头，兰姨说什么了？

　　“嫣儿，这生辰过完你可就是大姑娘了。早两年想着你还小，宛芩也尚未出阁。有些事你不愿，我和你阮姨也就没提。如今宛芩和阿忠也定下了，家里也不似早先艰难。你也该想想你的事了。”兰姨娘的声音轻轻柔柔，小心翼翼的措辞生怕惹陆如嫣不快。

　　“兰青，你那么说没用的。”阮姨娘接过话，“嫣儿，现在说话方便，我和你兰姨也不和你兜圈子。”

　　陆老爷经过半年前那场损耗，本快调养好的身子又一次伤了元气，至今卧床修养。陆忠自从与宛芩订下日子便搬出了陆府，在药堂旁买下了一座小院专心打理新居。大黄如今是胭脂铺的掌柜也已搬出陆府。小刘则随吴伯去了乡间办事未归。护院仆从被准了一日假期。因而今日堂前，除了不足十岁的陆元霄全是女眷，说话也就无需避讳。

　　“阮姨……”陆如嫣刚要开口。

　　“嫣儿，不是你阮姨、兰姨逼你。这几年城里的一些风言风语想必你也听了不少。以往有宛芩在上面压着还好说，如今宛芩这一出嫁，冲着你来的闲言碎语只会更多。熬个两年传坏了名声，你再想找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娘……”陆宛芩在旁轻扯了一下阮姨娘的衣袖，示意她说的委婉点。

　　“是啊，嫣儿。若你不能寻个如意郎君，百年之后我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夫人……”兰姨娘眼眶微红。

　　“呸呸呸，这可是嫣儿的生辰，兰青你说什么呢。”阮姨娘忙道。

　　兰姨娘这才意识到不对，忙收了声。

　　“咱家嫣儿若是不想嫁人，寻一房倒插门的女婿也可以啊，凭咱陆家的如今的家底和嫣儿的慧巧，想来也不怕寻不到好的。”阮姨娘利爽地说道，“我估摸着老爷也乐意。只是不知道兰青你心里介不介意。”

　　“我？”兰姨娘满脸茫然。

　　阮姨娘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一旁的陆元霄，他是陆老爷膝下唯一的男丁。兰姨娘会意，抹着眼角还未干的泪笑道：“我哪能介意这个！这些本来就是嫣儿的，便是元霄他自己，想来也是不会介意的。”

　　“我就知道你和我一个心思。”阮姨娘笑着拍了拍手，“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先前老爷没明说，但我猜他就是这个意思。”

　　“只要嫣儿过得好，什么决定我都愿意。”兰姨娘没有丝毫迟疑。

　　“如嫣姐姐寻夫婿有我什么事呀？”被点到名的陆元霄懵懂问道。

　　“霄儿，你如嫣姐姐要是……”兰姨娘拉过陆元霄细细解释。

　　“宛芩，你明儿陪我去问问汪媒婆……”阮姨娘扯住宛芩开始商量接下来访媒寻亲的计划。

　　看着面前吹拉弹唱自成戏台的众人，陆如嫣不禁扶额，她似乎都没插上话。早在陆宛芩与陆忠订下日子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按年岁，她也到了该定亲的时节，之前陆宛芩没订下还有个长姐在先的推脱，如今没了遮掩，家里可不该急了。

　　其实这半年，她在关城的名声比先前还好上了一些。没了李成暗中作祟，林家也渐渐被林闻山接掌；关城内最大的两个对头没了，在暗中散布不利于她的谣言的人也就少了。只是她毕竟以女儿身支撑着陆家的生意，又到了年岁。作为关城的传奇人物之一，即便她有心收敛锋芒，也逃不开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论。围绕着一个未出阁却天天抛头露面的女子的谈论，又能有多少好话？

　　“如嫣姐姐你放心，这陆家家业是你挣下的，霄儿绝不和你争。不仅不争，以后霄儿还要考科举，当状元，让你把咱家的生意做到都城去。”这边厢陆元霄在他娘的解释下明白了他和陆如嫣嫁娶间的关系，忙不颠颠地凑过来表忠心。

　　陆如嫣听得好笑，又夹杂着感动，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直未吭声的陆依兰突然道：“娘、阮姨你们别催如嫣姐姐，她是有心上人的你们忘了吗？”

　　“谁呀？”陆依兰一开口，阮姨娘、兰姨娘俱是一愣。

　　就连陆如嫣自己也有些恍惚，随即反应过来陆依兰口指何人。

　　“就是温姨家的叶大哥啊！”陆依兰急道。

　　“叶家小子？那倒是个好的，可他去打仗了啊。”阮姨娘对叶卫疆颇有几分好印象。

　　“打仗怎么了，仗打完不就回来了。他才刚走半年，你们就催如嫣姐姐嫁人，他知道了该多伤心。”陆依兰正是爱看才子佳人故事的年纪，最见不得有情人被棒打鸳鸯。

　　“这打仗哪有那么容易回来。不过要是嫣儿喜欢，等上他个一年半载倒也无妨。可他家就这一根独苗，能同意他入赘吗？”阮姨娘愁道。

　　“就是不愿入赘，只要老爷同意，咱们把铺子田地给嫣儿陪嫁过去就是了。你我还能跟嫣儿争这些？”兰姨娘倒是立刻有了主意。

　　“这也是，还是你聪明……”

　　陆如嫣看着面前热切商讨起嫁娶事宜的两个姨娘，颇为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这才多会儿功夫，风向一转，她在两人口中定亲嫁娶成婚生子了。仿佛她和叶卫疆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在阮姨娘、兰姨娘眼里，她陆如嫣千好万好，若要嫁人哪有对方不许的。完全没想过叶家的态度，更别提她的想法。

　　其实，也不怪依兰误会，一直以来她待叶卫疆的确比旁人好些。可那是因为在她心里叶卫疆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往日里，她看叶卫疆有时就像看陆元霄一样，即便后来有了些许不同，可那份“不同”偏向何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陆如嫣扪心自问，她愿意吗？即便是她愿意了，可叶卫疆呢？

　　“等我回来。”

　　耳畔似有人轻轻呢喃。陆如嫣心中一惊，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少年言语如何当真。经历了沙场磨练，当男孩成为男人时，他还会守着当初的心意吗？世间女子苦情，多半在与将对方信口言语当了真入了心。她活了两世，何必自寻其苦。

　　不过眼下，倒也无需点破。

　　有了叶卫疆这个挡箭牌，可以让她在兰姨娘、阮姨娘面前再拖上些时日。

　　只是她没想到，这时日，拖得也太短了点。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