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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中篇 ...

  •   春四月初,气候温暖和煦。
      长安宫城西内三清殿侧,凌烟阁。
      当值宦官手持烛火,恭敬地立于一旁,皇帝慢慢的行着,细细的看着墙上一幅又一幅的画像。
      “画得好,画得真好。”皇帝指着当首的那幅,笑呵呵的回身来,“无忌,你说是不是?我看跟你可真像!”“陛下,这算夸臣呢!”后头跟着的长孙无忌低头而笑,“您把臣的像放在这第一个,实在让臣汗颜、汗颜啊!”
      “你当得起!”皇帝点头,“当得起!”边说边走,皇帝停了下来,看着墙上的人,愣愣的。长孙无忌抬眼一看,神情亦黯然,那是——才离世不久的太子少师——魏徵。
      “陛下,斯人已去,”长孙无忌劝解,“陛下不要太伤心。”“哎……”是长长的一声叹息,皇帝目不转睛的对着画像,“无忌,你……不明白。”长孙无忌有些奇怪,的确不明白皇帝此话的含义,但是也不多加置喙。
      皇帝默默地看着,看着画中人的双眼,好像要从那里头瞧出些别的什么。长孙无忌终于也意识到了这份专注,侧头去依样看着,可怎么看,都只看见画中的那妙手丹青,别的……那是什么?
      “阎立本真是画得好,”皇帝又道,“尤其是眼睛,无忌……无忌,你说是不是?”“……唔,啊?”长孙无忌回过神,赔笑着,“陛下,您是目光如炬,我……我可不如您,我看不出来。”
      “你……”皇帝愣了一下,又转回去,细细看着,笑着摇头,“你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眼睛里的人……”“眼睛里……的人?”长孙无忌咀嚼着。
      “你不懂,不懂!”皇帝背过身去,又朝旁边走了两步。
      “陛下,陛下!”外头突然传来了报声,“大理寺奏报!”“什么事?”皇帝皱了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抬高声音,“传进来,什么事?”
      “咚咚”的脚步声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进来,跪地禀告,“陛下,大理寺的奏报,齐王府家奴纥干承基已经捉到了。”长孙无忌闻言,眼眉一跳,本想张口说话,可是意识到皇帝在场,就硬生生止住了,转脸去看。
      皇帝紧绷着脸,瞅着来人,“纥干承基……不是说他暗刺魏王么?捉到就好,认罪了没有?又是……齐王指使的?”说到自己的儿子,皇帝的声音都带着颤。
      来人没有抬头,反而俯得更低了,竟没了声。
      长孙无忌伸脚轻轻踢了一下,“陛下问你话呢,说呀。那纥干承基究竟招了没有?”来人连连点头,“招……招了,可是他说,派他刺杀魏王的人,不是齐王,而是……而是……太子!”
      “什么?”长孙无忌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回身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陛下、陛下您怎么了?”皇帝推开长孙无忌,指着来人,“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纥干承基说,太子已在东宫私下豢养刺客及壮士一百多人,预谋杀死魏王,还准备在得手之后,佣兵自立,逼迫陛下……陛下退位!太子还说,东宫的西墙距皇宫只不过二十步,控制陛下……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忤逆子,畜生!”皇帝踉跄,几乎跌倒,“他疯了,我是他父亲,居然……他居然要谋反……无忌、无忌……”“在,臣在!”长孙无忌搀住了皇帝,“陛下要什么?”
      “回去,我们回去。”皇帝拖着他往外头去,“我要见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我要亲自问他,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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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两仪殿内,皇帝无神的侧卧在软榻上,呆呆看着宫门口一瘸一拐进来的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短短几天,皇帝好像老了十岁,两鬓白发陡增。
      “罪人承乾……见过陛下。”走得近了,跪伏在地,太子的模样也非常憔悴,发丝散乱,衣着污秽,丝毫没有了当日东宫的光鲜。皇帝闻言皱眉,聚神,好容易看清了下头跪着的人,声音虚浮,“……太子。”
      “陛下,没有太子!”太子却冷笑,“我知道,我早已经……不是这个太子了。”“你!”皇帝生怒,拗着身子要起来,可是却是力气不支,倒在榻上,“你……这个忤逆子,忤逆子!”
      “我忤逆?我忤逆?”太子瞪着眼睛,瞅着不停喘气的父亲,“我忤逆什么了?从八岁起,我就做这个太子,我哪里做的不好了?我到底忤逆了您什么?我听从您的话,读书习文。母后从小就告诫我,我同别的兄弟不一样,我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是要执掌整个大唐的帝王!我做错了么?我替您处理朝政什么地方不好了?您不满意我的能力还是不满意我的方式?或者,您只是不满意——我这个人?”
      “你!”皇帝被太子的一顿抢驳逼到无措,可是突然又愤愤,“承乾,你是太子,为什么……要谋反?我是你的父亲,养你教你二十多年……”
      “父亲……”太子笑了,“父亲,好一个父亲!可您把我当成您的儿子了么?为什么都是您的儿子,你却对别人偏爱那么多?”“泰儿,你指泰儿么?”皇帝闭了眼,“承乾,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你、你却要杀他!”
      “陛下,当年……您要是不杀了大伯和四叔,还有您的贞观么?”
      太子的话犹如利剑,毫不留情的插入皇帝的胸口。他睁开了眼,望着几乎陌生的长子,憋闷的透不过气来,脸胀的通红。
      太子又笑,“我记得,当年您的样子,浑身的血,到母亲的跟前……您说,您射杀了大伯,砍杀了四叔,以后,您就是大唐的太子了……我记得,您是这么说的!”太子浑然不顾皇帝颤抖的身躯,“父亲,您偏爱魏王,是为了什么?因为他比我聪明?因为他会编书?太子……究竟是治理朝政重要,还是编纂书籍重要?我不想变成大伯那样,我只有……学父亲!”
      皇帝震动,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可惜我还是成了大伯。父亲,大唐的太子……太难了。”太子低首,“您已经废过一个兄弟了,也不在乎……再废一个儿子。大伯……终于还有个隐太子的封号,以后,我……大概只有废太子之称了。”
      “承乾!”皇帝轻唤,已然落下眼泪,“为什么?”
      “父亲,我是您的儿子啊!”太子扶着地板,站了起来,一字一句,“虽然,我的腿瘸了,可是,您不要忘记,我是您——李世民的儿子!不要问我为什么,即使是谋反,那也是为了自卫!成王败寇的道理,您……比我更明白!”
      看到儿子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去,皇帝忙乱的离座去抓,差点就跌在地上,“承乾!”
      太子站住了,可是没有回头。
      “陛下,承乾已经是罪人了。父子之情,也就到今日。”太子的声音平淡无味,好像天边飘来的,“踏出这个门,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不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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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庙中,皇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神龛前,瞅着父亲李渊的灵牌发怔。
      他的发髻散了,身上的便服也没有扣好,眼神涣散,神情呆滞,只是一手总是不自觉地抚着一旁的剑柄,似乎只有这个,才能给自己带来些许的支撑和力气。
      没有烛火。漆黑中,与外头星光相对的,便是昔日晶亮的双眸。可是如今,居然都有些凝不到神了。
      “父亲,您教教我吧,该如何做?”皇帝低低的说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了。”抬起头来,看到牌位上“李渊”的字样,双目便湿润起来。“太难、太难、太难了……”
      静静的,牌位没有丝毫的反应。
      皇帝道,“我们李家,为什么会这样?我……我才知道,我才知道,当年您是这样难。”眼泪哗哗的落下,皇帝几乎不成声了。“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做错了么?我以为,我是为了天下,我是为了自保,我只是不希望跟随我的那么多人失望……我做错了么?建成、元吉……我错了么?”
      “承乾说的对,我是有罪的。是我当年的因,才有今日的果!是我的责任,我的问题!”皇帝扶着剑,巍巍站起来,“承乾和泰儿,两个我都爱,他们都是我的儿子啊!哪一个有事,我都不愿意,可是他们……为什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承乾说,他如果不杀泰儿,死的就会是他,所以他谋反!”
      “泰儿说,他……如果当了太子,他就是杀了自己的儿子,也会保护兄弟周全……”
      “父亲,我可以相信谁?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儿子,我不能杀、我也不忍心杀,我不可以啊……”
      踉跄走到神龛前,皇帝几乎跌到,期盼的看着那牌位,希望可以得到一点的启示。
      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好累啊,父亲,真的好累。”皇帝失望的低垂下头,“治国不容易,可是齐家为何会这样难?如果皇后还在,魏徵还在……如果……建成……不、不,我不能见他,不能见……可是为什么,我的那些痛苦,要重新再一次的发生在我儿子的身上?”
      “父亲,当日您在仁智宫,曾亲口向我许下太子的承诺,可是后来……您反悔了,还怪我谋夺了太子的声名。我……我生气,我痛苦,我不开心……可是,我现在更痛苦、更不开心,我不知道,原来面对儿子的问题,是这样辛苦、这样辛苦的……父亲,承乾和泰儿,我该拿他们怎么办?我跟您一样,我做不出杀他们的决定,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死去,可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废承乾,可是他谋反,我不得不废!我想立泰儿,可是朝廷里没有人会同意,承乾更是用他的生命来抗议,我不能立他!我立谁?我选哪一个,才不会让家四分五裂,让国残破混乱?我要每一个孩子,都好好的活着……父亲。”
      皇帝蜷曲起了身子,将自己抱作一团,哭到失声。

      ※※※※※※※※※※※※※※※※※※※※※※※※※※※※※※※※※※※※※※※

      “吱呀……”身后的大门被推开了,随即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喊,“陛下,您……在么?”轻轻的脚步声,一点点近了,来人惊讶的发现神龛前失态的人,慌忙来扶,“陛下,是您么……您、您怎么在这里,这、这、这……”
      “谁,是谁?”皇帝抬起了头,无助地瞅着来人,好半晌,才带着疑惑,“……无忌,是无忌么?无忌……”“是、是无忌,”来人连连点头,使力将皇帝搀扶起来,“是我,陛下,是我。”
      “无忌……你来了,你来了,”皇帝乱乱的四处转,“来了好,来了好。”“陛下,您……您不是让我去找房玄龄、褚遂良和李世勣他们么?”长孙无忌惑于皇帝的茫然,拉住他,“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对、对,找房玄龄、褚遂良……我要你找他们来,”皇帝点头,“找他们来……来做什么?”“商量太子的事情啊!”长孙无忌惊讶极了,“陛下您……不记得了?房玄龄、褚遂良和李世勣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太子……承乾,承乾他,已经走了。”
      “不是承乾,”长孙无忌黯然摇头,“承乾他……他已经不能再做太子了,我们……我们是要商量新太子的人选啊。”“新太子?”皇帝的眼睛更是迷茫无助了,“什么新太子?承乾……不好么?”
      “陛下!”长孙无忌几乎晕厥,“承乾……他谋反,您怎么忘了?承乾谋反,所以他不能再当太子了!谋反……是杀头的罪啊。”皇帝大惊,“杀头!?不、不不不不……承乾是我的长子,我不杀他、不杀他,我不能杀他……”
      皇帝甩手推开了长孙无忌,撩起一旁的宝剑,就往门口冲去,“不可以,不可以杀承乾,不可以!”
      外面等候的人见到突然奔出来的皇帝,一时惊傻了,直瞪瞪瞅着他手持宝剑,哑口无言。又看到后面拼力赶上的长孙无忌,高声呼喊,“快、快拦住陛下,快拦住陛下!”三人这才意识到了问题,连忙起身去抱,“陛下,陛下,您别激动,别激动。”
      “放开,放开朕!”皇帝提起剑,就朝门前挥,剑光闪过,房玄龄和褚遂良吓得只敢抱头躲避,李世勣虽为武将,可生怕伤到了皇帝,也不敢贸然近身,“你们……你们都给朕滚!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朕知道,不要你们……多嘴,朕不要!”
      “陛下,陛下!”长孙无忌连滚带爬的从后身扯住了皇帝的衣袍,“您别这样、别这样,您冷静一下吧。我们……我们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的江山啊。”“江山……”皇帝低头来看。长孙无忌泛出泪来,双手紧紧抱着皇帝的双脚,“陛下,您不能这样啊,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无忌……”皇帝弯了腰,悲苦的跪踞在地,“为什么会这样?”“陛下、陛下,”见到皇帝的稳定,长孙无忌心中大舒口气,连忙回头使眼色,让一边的房玄龄和褚遂良过来,“我们……我们扶您回去。”李世勣本想来取剑,可是只轻微触碰,就被皇帝发觉,抬手甩开。“不不,不回去,”皇帝拨浪鼓似的摇头,“就在这里,在这里。”长孙无忌连声应承,“好好好,不回去,就在这里。”
      皇帝抽噎着,深吸一口气,“朕……朕知道,承乾是保不住了,朕……却不希望他死,他是朕的儿子啊,第一个儿子……”抬头去急切的拉住了长孙无忌的衣襟,“无忌,承乾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他不可以死。”转开了眼睛,“朕昨日找来泰儿,朕问他,如果他当了太子……”
      下面的众人,脸色均一变。
      皇帝兀自不觉,碎碎说着,“……他可不可以保护兄弟的周全,不要再有性命之争了。泰儿说,他会的,他不但会饶了承乾,他还会在死后把江山传给治儿,即使杀了自己的儿子……”
      “陛下!”一旁始终静默的褚遂良突然开口了,将所有人都怔的转头来看。他摇了摇头,“陛下,如果魏王当真说过这样的话,那么臣以为——如若魏王成了太子,陛下所担心的事情,必然就会发生!”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皆倒抽一口冷气。
      皇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房玄龄暗暗扯了褚遂良的衣袖,“光禄大夫你……”褚遂良严肃的挺起身子,“陛下,臣以为魏王不可做太子。”皇帝张着嘴,恍惚无措。褚遂良道,“臣知道陛下一向偏爱魏王,以前就因为立承乾为太子,可是偏爱魏王过多,而造成了魏王府的开销、礼遇都越过东宫,这才酿成了谋反之祸!陛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褚遂良看看房玄龄,又看看长孙无忌。李世勣始终注意着皇帝手中出鞘的剑。
      长孙无忌轻轻的,点了点头。
      皇帝不解,“朕不明白,不明白……泰儿说的那样真诚。父亲天性就是爱儿子的,他为了兄弟可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他……不好么?”
      “就是这个才不好!”褚遂良道,“陛下就是太宠爱魏王了,才会觉得他说的都对。其实,魏王说错了……”“错了?错什么?”“陛下,父亲都是爱儿子的,这是人的天性。可是,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能杀的人,他……还会爱护自己的兄弟么?骨肉相残,何其恐怖!陛下,您这次一定要深思熟虑,不能再出错了!”
      褚遂良的话好像当头一棒,将皇帝心中的念头击得粉碎,呆滞无言,只有默默看向身边的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叹道,“陛下,光禄大夫说的没错,魏王他……他在这上头,是有欠缺。如若……陛下一定要立他为太子,那么承乾的性命堪忧,连晋王……晋王也……难免不受牵连。”
      皇帝吓住了,露出恐惧,使劲地摇手,“不不、不不不……治儿没错,治儿……怎么能牵连治儿?”“可是陛下,立了魏王,您必须另行安置晋王!”褚遂良道。
      一旁的房玄龄和李世勣,始终低着头伏在地上,也不说话。
      “你们……你们逼朕!”皇帝震怒了,一把推开了长孙无忌,执起宝剑站直了身子,“你们……就知道逼朕、逼朕!朕说了,朕要承乾活着,要泰儿活着,要治儿也活着,他们……谁都不能有事!”抡起剑来,挥向众人,哭喊起来,“走,给朕走,全部给朕走,朕不要同你们说了,朕不要!”
      “陛下,您……别这样。”长孙无忌垂泪,伸出手去却不敢碰,“我们好好说,我们……再好好说。”皇帝抱住头,“不、无忌,朕……累了,朕累极了!朕为了大唐的天下,忙了一辈子,朕……朕只想要一个合适的太子,就这样难么?”
      “不难,陛下,不难。”长孙无忌趁机抱住皇帝的腰,防止他倒下,“我们……可以替陛下找出来的,我们可以。”“谁?是谁?”皇帝放下手,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承乾不可以,泰儿也不可以……还有谁?还有谁能接住大唐的天下……”
      “晋王到——”一声响亮的传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纷纷转头看向外面,皇帝也愣住了,缓慢的转目,看到一个身影,慢慢走近来,走进来,直到自己的跟前。
      “晋王……治儿,”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你……你怎么来了?”“陛下!”晋王匍匐在地,不忍看到父亲狼狈、落魄的模样,“儿臣……儿臣担心父皇,听说您一个人来了太庙,特来晋见。父皇……您还有病在身,不能留在这里……这儿风大露重,对您的风疾不好。”
      “治儿……”晋王的一番话,令皇帝热泪盈眶,一时说不上任何言辞。
      “陛下,晋王殿下宽厚仁孝……”长孙无忌突然就着皇帝的耳边,慢慢的说,“他……他也是皇后的嫡子啊!”皇帝一听,愕然,转脸去看长孙无忌,“你……你是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长孙无忌同样坚决地睁着双目,“臣的意思,承乾和泰儿都不合适,那么只有……”他看向跪在面前的晋王。皇帝没有答话,亦顺着目光去看晋王。
      突然,手腕一翻,执起长剑直指晋王的面门。晋王没有防备,被寒光一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跪踞的身子就软倒了,簌簌颤着来看皇帝,“父……父皇……”
      皇帝皱着双眉,凝视这个打颤的皇子,“他……他这样弱,他怎当得起天下?”
      褚遂良道,“陛下,现在的天下……是太平之世,无须太子打天下,只需治天下……”“是啊,只需治天下。”长孙无忌开口,“陛下,晋王孝恭有度,他……可以治天下。何况,立晋王,承乾和魏王……都无虞。”
      “承乾和泰儿……”皇帝听到了这两个名字,立刻震了一震,“立治儿,承乾和泰儿就没事了。”“对对,就是这样。”长孙无忌慌忙点头。“可是,可是……”皇帝又去看,看着仍旧在地上发抖的晋王,心中很觉不妥,“无忌,你看看他,他……他这个样子。”
      “晋王殿下,请您挺起腰来。”褚遂良见状,提醒道。晋王提袖抹汗,直了几分,“……父皇,儿臣……”“你……可以做太子么?”皇帝弯腰,凑到了晋王的跟前,凝了眼神直视对方。
      晋王被父亲突然锐利的目光,逼得差点又软倒,忽觉背后有人在撑,连忙硬着头皮不眨眼,“我……我可以。”皇帝审视着,注目于他额头的汗滴,一点一点地渗出来,“治儿,朕相信你的仁孝,你可以保护你的兄弟,可是……你该如何治理这天下呢?”
      “我、我……”晋王嗫嚅了,被皇帝看的找不到话回答。皇帝将手中的剑递到晋王的面前,“你……能握住它么?”晋王被剑气逼到,本能的一缩,可是皇帝的话无从反驳,只得伸出手去。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死死看着两个,房玄龄和李世勣也不由抬起了头。
      “哐”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晋王吓得朝后退,长孙无忌等也不由皱眉叹气。
      皇帝闭了眼,身子发颤,就要倒下。
      “父、父皇,”晋王的声音响起来,皇帝睁开眼去,意外地见到晋王居然拾起了地上的宝剑,牢牢抓在手中,满脸坚决地望向自己,“我……我可以,我可以!”
      长孙无忌喜极欲泣,抓着皇帝的衣袖,“陛下您看,您看!晋王说,他可以!”
      皇帝瞅着持剑而立的晋王,虽然样子虚浮,可是毕竟握着剑站着。许久,终于仰天长长叹了口气,“……是,他可以!”去看旁人,“你们、你们说呢?”
      “晋王……可以。”几个人都点头,冲着晋王下跪。
      皇帝牵着嘴角,缓缓点头,“治儿,你……谢谢这几位卿家吧,你……是太子了。”话说完,突然觉得胸口一松,好像摆脱了多日来的沉疴,人轻飘飘的……
      “陛下……”/“父皇……”
      身旁的人却吓坏了,看着皇帝闭目向后倒去,纷纷扑过来扶……

      ※※※※※※※※※※※※※※※※※※※※※※※※※※※※※※※※※※※※※※※

      四月初六,皇帝下诏废太子李承乾为庶人,囚于右领军府。
      四月初七,皇帝诏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并行加冕仪式。
      四月十四,皇帝下诏废魏王李泰,降爵东莱郡王,幽禁于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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