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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上篇 ...
长安郊外,普华寺。
依山而建的院落,清静悠远,看不出一丝京都的繁杂和喧嚣。
阳光姣好,透着白纱木窗照进屋内,是一片暖洋洋的平和温柔。“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一半。入来的是个魁梧男子,虽只穿着布衣简装,可是眉宇间却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浓重的兵戎之气。他的动作小心轻缓,目光就落在窗边榻上平卧的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好像睡了,非常安静。
“常将军,常姑娘一直这样,也没睁过眼……”后头又跟进一个五十岁的妇人,絮絮说着,可是被那男子抬手阻止,就闭了嘴。“张嫂,我就坐一会儿,你忙去吧。”“哎。”妇人点头,识趣的走了。
男子行至窗边,在榻上坐了下来,执起那女子的手,满眼的愁容。
“小宁……你,怎那样傻?”
男子正是——玄武门的大功臣,已被大唐皇帝封为督尉的——常何。而榻上的女子,自然便是十月十六那日,自宜秋门城楼一跃而下的常宁。
那日常宁的举动,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城楼上的皇帝和城楼下送殡的众臣。大家眼睁睁看着柔弱的躯体自十几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却是一个都帮不上手。
在众人皆以为会见到一场惨烈悲剧的时候,突然,天开了眼——同片片佛经一起坠落的身躯因麻孝在身,被一旁伸展茂盛枝叶的树木勾搂到,几番缠绕,等落地的时候,竟奇迹般的尚有气息。
在皇帝的首肯和长孙皇后的安排下,常何带着重伤昏迷不醒的常宁来到了郊外的普华寺。为此常何几乎感激涕零,他知道这是皇帝和皇后最最宽厚、仁慈的决定了,从今往后,他便是为了皇帝赴汤蹈火,也绝不会再有半句怨言。
谁敢说当今的陛下是残忍绝情的?
常何低首去看,妹妹……该如何知道,皇帝对于她的这份缱绻眷顾之心?
突然,心中重重的一搐,常何忍不住揉揉自己发花的眼睛,再揉揉……他张大了嘴,不敢相信——榻上的人是睁着双眼的,只是完全的漠然,远视着窗外的草木和天空。
“……小宁?”常何的声音都带起颤来,“小宁你醒了?”手指过去,万分小心的拨过她的脸庞,终于清楚见到对方的眼眸,欢喜充斥到整个胸腔,“小宁你醒了,真的醒了!”却是喜极而泣了。
常宁没有丝毫的快乐情绪,静静看着泪流满面的哥哥,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得到期许的结果,轻轻地说,“为什么……我还活着?”声音嘶哑,显是多日不曾开口的影响。“不要说傻话,”常何亦哭亦笑,“小宁,活着才好。”常宁摇头,闭上了眼,将脸转到内侧,“不,我只想见他。”
一提到那个人,心口涌上的痛便击溃了所有伪装,眼泪顺着眼角落到榻上。常宁忍不住想将身子蜷曲起来,却终于意识到自己四肢的痛楚。常何已经弯腰来拉,“别、别动,你的手脚都摔伤了,不能这样。”
“为什么……我还活着?”常宁放弃了挣扎,却固执的重复着先前的问题,“为什么?”“小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常何劝慰。常宁道,“……我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小宁……”常何为常宁的固执难过。
“阿弥陀佛——”门口的一声佛号惊动了说话的两个人。常何回头去,站起身子,看着来人,“法师。”果然是个僧人,抬手合什作揖,“常将军,玄奘有礼。”侧头看了看榻上,面露喜色,“常姑娘……醒转了么?”
“是,舍妹醒了,”常何礼貌的侧身,“叨扰法师的清静了。”“常将军客气,”玄奘摇摇头,“常姑娘醒了,当是将军天大的喜事……”话突然就停了。
常何察言观色,瞧出了玄奘的欲言又止,想得一想,突然面露紧张,“法师,您这是……莫非……”玄奘点头,“正是。贫僧就是听说常将军来了,这才特地过来请您去一趟……倒没料到,常姑娘业已醒转。”
“怎会这样?”常何眉头纠结,“殿……他又不肯用药么?”玄奘无奈的点头,“长此下去,即不服药亦不换药,伤口总是撕裂,情况不好。”常何道,“可……谁也劝不了,该如何才好?”玄奘低头去,看到榻上的人,“常将军,容贫僧多言。贫僧记得当日入东宫……”声音却是压低了不少,常何连忙凑过去,俯首就言。
“这……”玄奘说完,常何面露难色,转头亦去看榻上的常宁,“法师,舍妹她……方才苏醒,何况她身上的伤……”玄奘皱眉,“贫僧明白,贫僧明白。可是眼下……也许只有常姑娘才能……阿弥陀佛!”
常何犹豫再三,“法师,容我再想想,我同小宁……”“好,也好。”玄奘合什,朝门口退去。
“小宁,”常何坐回榻上,小心的抹着常宁面颊上的泪痕,“听哥哥一句,好好活着。”常宁没有说话,亦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房梁,眼泪却簌簌滚落不断。常何痛心起来,“小宁,你就不能听哥哥一句么?陛下和娘娘这样待你,你……为什么就不愿意领受这份恩德呢?”常宁闭着眼,咬紧嘴唇,仍旧不吭声。
静默许久,常何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了,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小宁,你……就这样执著于息王殿下么?”常何的问题,令榻上的常宁睁开了眼睛。常何转过头来,看到妹妹,心中料想自己所估不错,“息王他……”“他是太子,大唐最好的太子。”常宁开口,虽是平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小宁,这话若让别人听去了……”常何忧于常宁的坚持。常宁却转开了头,以沉默替代抗争。
“你想见他……”常何道。常宁低首埋入肩头,“我……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哽噎、啜泣,语不成声。“小宁,真要见,还是可以的。”常何说的缓,好像在卸千斤的重担。常宁以为自己听错,豁然转回来,定定瞅着自己的哥哥。
“你真要见……”常何看着她潮湿的眼眸,心中仍旧徘徊不定,“他……他……”“他什么?他什么?”常宁却激动起来,拗起身子来,要抓常何的衣袖。常何连忙扶住了虚弱的身子,“小宁,你……别这样。”“不,告诉我,建成他怎么样?”常宁热烈的捉住常何的手臂,满怀期望。也许,会有奇迹……
“他……”常何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小宁,答应哥哥,好好的活下去。”也不需要常宁回答,常何扶住了她的双肩,将她从榻上搀起来。“哥,我们去哪儿……”常宁不明白,可是心头“咚咚”跳得厉害。
“跟我去吧,”常何又拾起榻上的外袍,披在常宁的肩头,“去了,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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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着常何慢慢地往前走,常宁这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到底有多严重:除了满身的瘀青和浮肿,最厉害的便是右手肘的那一处,怕是摔断了骨头伤到经络了,虽然已经绑上了夹板和绷条,可是轻轻一动,仍让人痛到直冒冷汗。
常宁咬着牙,穿过一重小院,又过了一道长廊,累得几乎瘫下,可是始终紧紧抓着常何的臂膀。常宁知道,大哥从来不会骗自己,他是带自己去寻找——一个奇迹。
深藏在廊道尽头的禅房,分外隐蔽和安静,常宁看着那扇镂空木门离着自己一点一点近了,没来由的泛起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亲切感来。这个地方,自己从不曾来过,这份熟悉和亲切……从何而来?心跳又快起来,她停在了门口。
僧人玄奘微笑着从一旁的隔间走出来。“常将军,常姑娘。”常何微微低首,“法师,我带着妹妹,来……”玄奘点头,“常将军,也是慈悲之人。”“法师言重了,”常何苦笑,“我这是……我这也是为了小宁。”
“哥!”常宁抬头来,似懂非懂,抓着衣袖的手,紧张的几乎在颤抖。常何抚过她的脸颊,朝那木门中挑了挑眉,“小宁,你要见的人,他在里头……”
常宁来不及等到常何把话说完,已经踉跄奔了过去,几乎摔倒。扒在门楣处,透过木门的花格,一眼看到了里头榻上静静躺卧着的人。
——是、是、是……
常宁不敢眨一下眼睛,任由泪水不停的滚落而下,却是定定看着那张沉睡的面容。
“小宁,我不知道带你来,究竟是对还是错。”常何又搂住了常宁的双肩,“可是……这毕竟也是陛下和娘娘的意思。”
“陛下……”常宁回转头来,莫名的看向常何,“陛下他……”忽然意识到其中的复杂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他知道建成……在这里?他……不是说,尉迟将军当日是取了首级才退的兵么?”
常何点头,“首级,是取了首级……只是那首级,不是殿下的,是岱跃的。”常宁一怔,她当然知道,岱跃是管事岱荣的儿子,也是东宫太子的侍卫队统领。
常何道,“那日情况非常混乱,陛下一箭将殿下射下马,所有东宫的侍卫都惊呆了,就被尉迟将军他们给制住了。齐王殿下气急难当,趋马拔箭要射陛下,结果就同陛下滚在了一起。我见到众人都聚去营救陛下,便偷偷跑回查看受伤的殿下,这才发现,陛下的箭虽然深没入胸,可是却偏了……”
常宁“咯噔”一下,意识到其间蹊跷。
果然,常何道,“陛下征战多年,用箭向来精准,例无虚发。可是他却对殿下这一箭,偏了寸分,我当时就想必然是陛下故意如此,陛下他终是不忍伤害殿下的性命。”“那后来……”“后来,我尚犹豫是否要把殿下救走,却是尉迟将军带着陛下回转来,只不见齐王。”虽不是亲历,常宁却已经听到脸色发白。常何道,“陛下满身的血污和泥土,他必然是同齐王有过一番恶战……”常何拍了拍常宁的手,“陛下传令让尉迟将军先去海池找太上皇,拿到节制兵马的手敕。尉迟将军去了,陛下立即跟我说,带着殿下赶快离开。”
“可是没有想到,太上皇并没有给尉迟将军敕令,陛下心急,想亲身去取,因为那时玄武门就快顶不住了,外面薛将军、李将军越攻越厉害,还有守兵来报,说是齐王府的亲兵要去攻击秦王府。尉迟将军就说,再去海池,就是要到手敕也已经晚了,只有拿着两个人的首级,才是最有效的。”
“他去了树林割齐王首级。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殿下太多,当时就请求陛下,用我的头颅去换殿下的性命。可是没想到,岱跃却拦住了我,他说他的样貌身材都比较像殿下,用他的才好,所以……所以他换了殿下的衣衫和头冠……”
“尉迟将军拿着两个首级,登上城门,果然就把薛将军他们给吓退了。”常何无奈的牵着嘴角,“而我,趁着东宫退兵的混乱,将殿下背出了玄武门……后来碰到了玄奘法师,就到了这个普华寺。
“回到秦王府,我才知道,原来是长孙皇后特地央托玄奘法师,在必经之路等候……”
“阿弥陀佛!”一旁的玄奘,脸色肃穆口宣佛号,“上天……是有好生之德的。”
“小宁,这一次,也是皇后娘娘让我将你接到这儿来的,”常何道,“陛下和娘娘的心意,你该体谅才是啊。”
常宁没有说话,这一切的真相,今日方才得知,心里头……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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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和常何都离开了,幽静的禅房内,只余了两个人。
常宁看着榻上紧闭双目的人,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这都是真的,他——还活着!
她真的盼来了一个奇迹!
近乎贪婪的看着他的一切,由眉及眼、由鼻到唇、由头至脚,常宁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分,都把真实当成了虚幻。
还是那两道浓密的剑眉,还是微微带翘的眼睫,还是挺直的鼻梁,还是棱角分明的嘴唇,只是面色有些惨白,只是头发有些零乱,只是胡茬有些醒目,只是神色有些憔悴……常宁已经听玄奘说了,他不肯服药,不肯换药,不肯进食,他也在用自我折磨的极端方式在宣泄心中的不满和痛苦。
玄奘说,除了东宫灭门的惨祸没有告诉他,别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这份痛苦,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给他的。虽然保有了性命,可是除了命,什么都没有了。
常宁慢慢的将头靠在了他的头颅旁,静静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孔,他……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么?
轻抚在面颊上的手指,忽然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动静,常宁连忙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果然,在眼睫微微的翕动之后,久违的墨玉眼眸就映入了常宁期盼的目光中。“建成!”常宁想笑,可是眨眼却落了泪,指尖仍停留在他的脸颊上,“你醒了。”
建成没有说话,只是睁着双目,淡淡的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小宁,是你,小宁!”终于有了反应,他的手也举起来,抚上了常宁的脸庞。“是我,是我。”常宁用自己能动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将他的手掌紧紧贴着自己的脸,“建成,是我。”
建成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她。
常宁又笑、又哭。
谁也没有说话,除了把眼前的人深深看到心里去,似乎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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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建成半坐起来,常宁照着之前的习惯,将他的身子纳入自己的怀中。碰触了好几处瘀伤的地方,痛得让人皱眉,可是常宁好满足、好满足。她的建成,终于又回到了怀中,暖暖的身子,让人无比踏实。
将自己的面颊紧贴着他的面颊,胡茬刺刺的扎人,常宁却笑着。
“你的手……”建成早已发觉常宁右手臂的异常,轻声来问,“傻丫头,为什么……”常宁轻轻的摇头,将自己的鼻尖埋入他的颈窝中,“我答应过你,如果你有事,我会陪着你。”建成心口一酸,垂目而笑,“傻丫头!”话没有说下去,他用下颌紧紧扣着对方的额头,喉结却轻轻在颤。
“常何……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建成换了口气,突然说,“小宁,你不该那样。跟着……皇帝,不好么?”常宁身体一僵,抬首来看墨黑的眼睛,“为什么这样说?你……怪我?”从来不曾这样无措过,常宁好像被一下挖空了,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你怪我骗你么?我……”
“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建成摇头,一字一句,“小宁,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我什么也不能给你。”“我不要,”常宁重新搂住了他,紧紧贴着他粗糙的脸颊,“我只要在你的身边,别的……都不重要。你活着,我就陪你活着,你死了,我就陪你死。”
“丫头!”建成闭眼,本想笑的,可是却绽不开,终将自己更深的藏进对方的怀里头。
“建成,答应我,好好用药,好么?”常宁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建成没有说话,却是抬手抚在了心口。常宁去看,缓缓揭开了外头的葛衫衣襟,看到里头密密缠绕的绷条,还有若隐若现的红色印渍,立刻皱了眉。玄奘说的没错,他的伤口居然还会裂开,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恢复竟然这样缓慢,他真的没有好好的用药。“建成,为什么?”常宁心里是知道他抗拒的缘由的,可是总是希望他能说出来。说出来,才有希望说服。
“我情愿,这一箭可以要了我的命。”建成的眼睛看向窗外,“也比永远做个废人强。”
常宁无言,建成果然是十分知道自己的状况。玄奘说,这一箭伤到肺络和几处重要经脉,即使伤势恢复了,他以后也不能持剑、不能执弓、不能御马……常宁无法想象,当日英姿飒爽的那个戎装之人,再也不能挽弓骑马的悲凉和痛苦。很想说什么安慰,可以话到嘴边,只得一句,“建成,请你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
原来,哥哥的话是这样的简单和真挚。
建成沉默许久,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常宁亦不说话,默默地搂着他,感受着他真切又沉缓的呼吸,一下又一下,仿佛听到这种气息,便是拥有了全世界。
许久,建成微微动了一动,开口,“小宁,你知道么……当年……我们三兄弟一起打天下……”他竟然回忆起了往事,这在东宫,都是从未有过的,“当日父亲被隋炀帝派太原留守,我在河东、世民就跟在父亲身边……起兵后,我带着元吉赶往太原,可是却来不及带走小智云……”建成停了一下,双目微红。
常宁知道,智云是建成一个异母兄弟的名字,当初就是因为建成没法子带他离开河东而被隋军杀害,听说年纪很小,只有十多岁。建成从不曾提及这个名字,这是他心口很深的伤痛。只是此时……
“我那时候想,我是大哥,以后家中所有的弟弟我一定都要照顾好,决不能让他们再有闪失……见到了父亲,我便同世民一起定西河、取霍邑、攻长安……父亲称帝的那年,记得是六月,我立为太子,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我说,这天下是我们三兄弟一块儿打下来的。世民就说,只要是李家的天下,他愿意守护一辈子……”
“咳咳、咳咳……”建成突然说不下去了,捂着心口剧烈的咳起来,整个人都几乎佝偻成一团。常宁顾不得去擦面上的泪痕,慌忙将他揽在怀中,更是小心轻柔伤口处的肌肤,“别这样,建成,别这样……”
“为什么……”建成苦笑,“为什么,我的弟弟要这样对我?是我这个太子做的不好?他觉得大唐在我的手里会变成隋朝那样?他以为我是杨勇?还是……他根本就是第二个杨广?”说到后来,气息渐粗,脸面上也有些发红。
“不,不是的。”常宁摇头,“陛下……不会是炀帝,他不是。”“那他竟会做出弑兄杀弟之事?他说我□□宫闱,设伏截杀我和元吉,他逼迫父亲交出兵权,要求退位做太上皇……他做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究竟是为了大唐的天下还是为了他李世民的野心?”建成的拳攥到指节发白,常宁清楚他心中的愤怒已到了极致。
谁可以责怪?大唐的太子,如今却成了人间的幽魂,成了世人眼中荒淫无道、妒忌贤能的庸人……换了谁,谁都接受不了。
常宁苦于自己的言词苍白,无法找到合适的语句去安抚此刻的痛心,只能搂住他,紧紧地搂住他,“建成,求求你,不要这样……”
建成回头来,看着她,双目一眨不眨,看得让人心中发寒。
突然,伸手来使劲将常宁推开,“走,你给我走,给我走!”
常宁不着防,几乎就被推搡在地,意外地对住两眼发红的建成,不知所措。
“你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来!”建成近乎怒吼,“我不要你们同情我,可怜我,我不需要!你和常何……你们本就是皇帝的人,给我回去,回到他身边去,我不要见到你们,不要!”“建成,不要这样。”常宁泪如泉涌,爬过去要制止他。却被他又一下推开,这次抓到自己的右臂,几乎就痛到晕厥。
听得建成的声嘶力竭,“你不欠我什么,你已经为我死了一回,我们……我们谁也不欠谁,你走,走吧……”
“咚”的一声,常宁只感觉眼前什么一闪,慌忙聚了神去看,竟是建成不支,摔倒在榻上。“建成,你……别这样。”常宁急急过去,将他扶起,这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吓人,身子居然还打着颤。扶住胸口的手突然有些粘湿的异样,常宁低头,慌乱的发现他的伤口竟然又渗出血来。
“建成,我求求你……”常宁心痛难当,“我求求你,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竭力用自己的温热去暖和他冰凉的面颊,“……我们,我们离开长安,我们到别的地方去,我陪着你……我们去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我……李建成……”建成低哑着声音,“还会有什么日子?废太子?还是息隐王?生,不能面对父亲、百姓;死,不能面对元吉、祖宗……我是什么?我究竟是什么?”“建成,你还是建成啊。”常宁道,“不是太子,不是息王,可你还是太上皇的儿子,还是当初他最心爱的那个儿子,是齐王殿下最最好的大哥,是……你永远都是李建成啊。好好活下去,建成!我相信,太上皇如果知道,他一定希望你可以活下去;齐王殿下如果有灵,他也一定会希望你活下去……”
“活下去……”建成安静了,“活下去,我……该活下去?”“是,是,你一定要活下去。”常宁见到曙光,分外兴奋,捧住他的脸去,“建成,为了太上皇,你也要活下去!也为了我,请你活下去,好么?”
“我……活下去。”建成喃喃,“为了父亲……父亲,他好么?”望着常宁,“小宁,告诉我,父亲这些日子,他过得好么?”“太上皇……很好,已经打算搬去大安宫……就是以前的弘义宫。我曾听说,太上皇现在总是找裴大人下下棋,聊聊天,有时候还弹弹琵琶……陛下特地为太上皇准备了好几把琵琶,还有好多乐工……”
“父亲……也是看得透的。”建成竟笑了,又想到什么,“对了,承道、承德、承训和承明呢?他们好不好?他们和你在一起么?”
常宁的脸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建成唯一被隐瞒的,就是六月初四东宫的那场祸事……他,若知道了,会如何?常宁望着好容易被自己劝解平和的人,又没了主意。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建成皱了皱眉,“他们调皮么?还是……他们以为我……他们怎么了?”建成越问,常宁的脸色越难看,很想很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是常宁根本不知道如何在建成面前撒这个弥天大谎。
“小宁,告诉我,承道他们怎么了?”建成捉住常宁的左手,瞪瞪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承德……承明……告诉我,小承明好么?他们都好么?”听到建成提及小承明,常宁脑中立刻映出了惨烈的鲜红和哭叫,眼泪抑制不住的翻滚落下,“承明……承明殿下……他们……”常宁词拙的想给自己一巴掌,“他们……”
“他们到底怎么了?”建成已经有些意识了,只是不愿意轻易接受自己那强烈的坏预测,“告诉我,他们……”“他们再也不会有痛苦了。”常宁失声哭起来,将自己的头颅埋入了建成的肩窝,“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我没用……”
建成的整个身子都僵硬成了一块,漠然的听着常宁的哭泣,好像入定一般。
常宁哭了许久,才发现建成的异常,急忙抬头来看。他面无表情,那样静坐着,只是两道眼泪,不停的落下落下,几乎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常宁又吓得几乎惊叫,心口的红渍渗满了大半的绷条,还在不断的涌着、涌着,伸手去按,鲜血仍汩汩的自指缝间流出……
※※※※※※※※※※※※※※※※※※※※※※※※※※※※※※※※※※※※※※※
一个月后,长安城门。
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自门楼处驶过,驾车的乃是一名非常非常普通的把式,不时吆喝着辕上的老马,走快几步。
车的四周,落着青色的纱帘,隐约只能得见里面靠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一路上,听到街边坊间的议论,得知今日皇帝下了诏:除对社稷宗庙有卓越功劳者,凡无功而受封的宗室,一律降郡王为县公。
听去很是损害皇室利益的政令,在百姓面前居然有着超乎寻常的好评。许多人都认为皇帝的这一举措是抑制了贵族宗室的嚣张气焰,也为百姓苛重的赋税缓了很大一口气。
“降谪宗室,不会引起朝廷的不满么?”车里的女子颇有些不解的去看半倚在怀中的男子,“他们不都是皇帝的兄弟?”“兄弟……”男子笑了笑,“比起天下,牺牲是难免的……”女子一愣,没有接话。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平和不少,“其实,这的确是个不损伤百姓、却又能开源节流的好方法,无功的宗亲那么多,对朝廷是个很重的负担,百姓们……是承受不起的。”
“建成!”女子唤了一声。男子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什么,“皇帝,毕竟还是有皇帝的手段,他这番降王……必是下了不小的决心,也顶着朝廷很大的压力。宗亲……以前可是父亲极力拉拢的对象。”
“陛下说,他……会做个好皇帝的,不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更会让大唐的疆域延伸到无穷无尽的地方……”“他……大概会做到吧。”男子叹了口气,伸手去撩开了纱帘的一处,“可惜啊……当初魏徵还同我说过,政之要义——在正。不知道,他会不会同他说?”
“陛下说,新朝的年号会叫做——贞观。”
“贞观!”男子转过了头,半抬起身子看着女子,“贞观——”女子点头,“是,就叫——贞观。贞为……”“贞为正,观为显。”男子接口,“贞观,是个好名字。当初魏徵同我说的时候,我就说‘贞观’二字不错。他……果然说了,好,好!”
“建成,”女子开口,“如果,陛下果真是个好皇帝,他能让天下百姓们安乐富庶,你……还会怪他么?”见到男子的脸色暗了,女子慌忙解释,“我……我只是想,陛下当初对待东宫……那未必是他的本意……”
“好了,不要再说!”男子打断。静默了片刻,将身子又放回了女子的怀中,“我和他……这一生再无瓜葛。”
“希望——永世不得见。”
※※※※※※※※※※※※※※※※※※※※※※※※※※※※※※※※※※※※※※※
一月后,皇帝下诏,改元——贞观。
番外部分完全是脱离历史的衍生产物,可能很雷,可能很狗血……
重申:喜欢原结局的就不要再看番外了!-_-||
另,笔者喜欢建成,同样尊重世民,粉丝们包含则个,莫要轻易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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