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 （二）》韩破晓

14、私奔

　　“哇，你当你是小白兔啊，眼睛这么红？”王增增看着周贤一脸痛哭后的惨样，忍不住说。
　　人潮涌向礼堂二楼的临时茶聚会场，周贤却借口说不舒服一个人跑回了宿舍。
　　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从窗口透进来，周贤趴在床上，抱着那件一直小心保管的阿玛尼外套，放声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痛哭也慢慢转为抽泣。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熟悉的铃声。
　　周贤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掏出手机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就按键接听，“喂。”声音有明显的沙哑。
　　“下来，我在你宿舍楼下。”手机里传来范笳的声音，温柔得让周贤又想落泪。
　　顾不得自己刚哭过一脸惨样，周贤踩着拖鞋就飞奔下楼，只想第一时间见到范笳。
　　被子弹头一样冲过来的娇小身影撞个满怀，范笳后退了一大步才稳住自己。看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脸却埋在他怀里不肯抬起来的周贤，范笳顿时觉得又感动又好笑。
　　“怎么了？”他摸摸周贤的短发，轻声问。
　　“你没事，你没事……”周贤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
　　原来，她在以她的方式为他担心。
　　感动瞬间溢满胸腔，范笳将周贤搂得更紧。刚才那些照片，她被吓坏了吧。虽然周贤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她心地善良也很敏感。演讲时礼堂里那么多人，他却一眼就看见她，看清她的震惊，害怕，还有满脸的泪水。那时候，他就很想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她的惊慌，也填补自己心底那一片冷寂和空白。然后，这一辈子，到老到死都不再放手。
　　于是，茶聚刚开始他便找了个借口跑出来，只想在最短时间里见到她。
　　“我没事，我没事……”范笳附在周贤耳边一遍遍轻声安抚，“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别担心……”
　　***************
　　周贤没想过，这辈子她还有机会走进范笳位于徐将军巷的家。
　　相较于五年前，屋子里的摆设没有太大变化，虽不至于一尘不染，却也不像一直空着没人住。
　　范笳打开客厅的冷气，安顿周贤坐下。自己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又钻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罐汽水。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周贤接过可乐，问。
　　“谁叫你一直哭一直哭，还好当时没什么人，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范笳灌了口水，笑着回答。
　　周贤脸皮薄，顿时红得彻底。五年前，她被夏子谦的野蛮女友误打，躲来这里哭；五年后再来，还是因为哭。她和这间屋子似乎有着很特别的缘分。
　　“这几年你过的好不好？”本该是重逢后的第一句开场白，她却一直拖到今天才敢问出口。
　　“还好。”范笳的答案模棱两可。听起来有点敷衍。
　　周贤扁扁嘴。
　　范笳拎走她手里的可乐，拉她站起来，搂进怀里，轻轻摇晃。科学上说，母亲哄孩子的方式是最能让人感到安心的身体接触方式。“生活总不可能如你我想象的一帆风顺，我不是敷衍你，只是不愿你胡思乱想，为我担心。莎士比亚说过，只要结局是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这些年不管我经历过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
　　周贤任他抱着，呼吸间满满都是范笳的味道，这让她安心。“你不知道，我看见你抱着那个小女孩，周围到处都是流弹，我吓死了。我好担心，那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中你。”说着说着，周贤眼睛又湿了。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范笳耐心地哄着她。
　　“你有没有受过伤？”周贤微微推开范笳，看着他的眼睛问。
　　“怎么会没有？”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不过都是些小伤，很快就好了。你别忘了，我可是跟着整个医疗团队去的。”
　　“真的都是小伤？”周贤不放心地问。范老师那张嘴就是有把天大的事情说成鸡毛蒜皮小事的本领。
　　“小姐，你是被骗大的吗？”范笳笑道。
　　周贤顺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惹得范笳“嗷嗷”直叫。“谁叫你有前科。”
　　“我不信。”周贤说着动手去掀范笳的t恤下摆，打算亲眼验证。
　　范笳及时按住她的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丫头，你不要玩火。出了事我不负责哦。”
　　周贤嘟着嘴，不情愿地收回手。
　　范笳摸摸她柔软的短发，安抚道：“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把自己暴露在那样的危险里。”
　　周贤沉默了一会儿，才在他怀里点头。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好奇宝宝继续发问。
　　“三年。”
　　“我以为你去美国了。”她记得老校长是这么告诉她的，而她也相信了。
　　“在美国呆了一年，遇到征集志愿者，就和大家一起去了。”一去就去了三年，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最初刺激他去的动机，他不打算让她知道。到了阿富汗，慢慢对那里的环境和人熟悉了起来，有了感情，便真的走不开了。要不是后来那件事，他可能现在还呆在那里也不一定。
　　“你不见了，我到处找你，急得想死。我去办公室，老师说你辞职了，我不相信，后来老校长告诉我你真地去了美国，不回来了。”回忆起五年前分手的情景，周贤情绪激动，语言组织得很混乱，还好范笳听的懂。
　　“你没有看到我给你的留言？”
　　“你是说牛顿第二定律下面那行小字？”说起这个周贤就火大。
　　范笳心虚地“嗯”了一声。
　　“那么小的字！写在那么不起眼的位置！”她要是没看到怎么办？还是说他其实并不想她看见？
　　“事实证明，老天是厚爱我的。那么不起眼的位置，你还是找到了。”范笳唇角漾着笑容。笑得很——满足。
　　是这样吗？周贤不确定地想着。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熟悉却隐约觉得陌生的男人。他，还是她的“范老师”吗？
　　之前几次见他，他都是西装笔挺，这会看见穿着t恤运动裤的他，不禁让她想起那年圣诞节穿着运动衫牛仔裤大球鞋站在巷子口等她的那个范笳，那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青年“范老师”。
　　笑容自嘴角退去，她没忘记，他和韩雪结过婚了。心，在道德的底线徘徊，被不经意出现的利刃割得生疼。
　　“茶聚还没结束你就跑出来，她会担心的吧？”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周贤选择结束今晚这短暂的偷来的片刻温存。
　　她没明说，范笳却知道那个“她”是指韩雪。
　　“也许吧。”范笳拧着眉，目光瞥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给周贤打完电话，他就顺手关了机。他不愿深究自己内心的想法，因为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无地自容。“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只想快点见到你。”
　　周贤愣住了，鼻腔里陡然涌入一阵酸意。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出对她的感情。
　　原来，他们心里一直都放不下彼此。可是，他结婚了呀？韩雪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才是那个有权利站在他身边的人。
　　五年前是“师生恋”，五年后是“婚外情”，她不懂，如果上天注定她和范笳会相遇相爱，为什么他们的感情一次又一次被推入如此不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