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 （二）》韩破晓

11、交锋

　　范笳的车开到宿舍楼下，刚好赶上门禁前十分钟。回来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里明明铺着真皮坐垫，周贤却觉得如坐针毡。车一停，她立刻抄起漫画书，推开车门就往下跳。
　　刚向宿舍大门冲了几步，她惊异地看见一道瘦长的身影靠在铁门前。
　　“沈天？！”周贤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在这儿？”
　　沈天慢慢站直身子，眯着眼睛打量停在周贤身后那辆黑亮亮的高级车。他一步步走到周贤面前，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头随时准备咬人的豹子。“我不能在这儿？”
　　“不是不是。”周贤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
　　“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沈天扬扬抓在手里的手机。“让你不要乱跑，回到宿舍就给我打电话的呢？”
　　嘿嘿，那个，她忘光光了。周贤心虚地笑着。
　　气氛已经很紧张了，范笳偏还走过来凑热闹。
　　韩教授的爱人？沈天定定看着站在周贤身后那个身姿挺拔、气质优雅的男人，顿时双眉紧皱。
　　范笳一点也不介意沈天的审视，极自然地递出一张Ａ４纸给周贤，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你忘了拿这个。”
　　是沈天拜托她设计的讲座宣传海报。悲剧！她完全不记得了。
　　从范笳手中接过海报设计图，周贤尴尬地挠挠头。沈天脸上写满了疑问，却不开口问她。她心虚，忍不住，于是硬着头皮解释。“我出去借漫画，刚巧碰见范老师，他就顺便送我回来。”
　　左一句“刚巧”，又一句“顺便”，范笳在她身后挑眉，垂放在身侧的手，虚握的手掌紧了又松。
　　“范老师？”沈天一下就听出周贤话里的重点。
　　“范老师是我以前的班主任。”她和范笳的关系哪里是三两句说得清楚的。她挑了个最不敏感，也是最见得光的关系来说。
　　范笳漂亮的大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还有一丝——算计？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徐徐开口，“十一点差一分，周贤，你确定不要进去？”
　　“死了死了。”顾不上站在门外大眼瞪小眼的两个男人。周贤抱着漫画书狼狈地往宿舍里跑。宿管站墙上的挂钟，分针慢慢靠向12，大铁门呼啦啦地在她身后关上。
　　门外，范笳不急不慢地走回自己车旁。他优雅地打开车门，以足以令沈天听到的音量“喃喃自语”：“傻丫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嘴角的笑容温柔地能融化十二月的冰雪。
　　黑色的悍马熟练地转了180度，慢慢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紧闭的大铁门前，一抹寂寥的身影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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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利赶在门禁前回到宿舍。周贤抱着漫画书，靠在墙上舒了口气。膏药！她突然想起来，吓了自己个半死。事到如今也没得补救了，硬着头皮拿钥匙打开宿舍门，发现全员到齐。
　　“你丫的玩失踪啊！”果然不出所料。陈小冬从床上跳下来，劈头盖脸地修理她，“你老公快要把我们宿舍电话打爆了，当我们这是10086吗？”
　　周贤赶紧举手求饶，手里来不及放下的漫画书就挡在前面。
　　世界安静了。周贤疑惑地抬头，只见陈小冬看着她手里漫画——封面还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的漫画——喜笑颜开，两眼放光，顿时什么旧恨新愁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增增好奇战争为何突然中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见有书看，也美滋滋地顺手摸了一本去。
　　周贤把剩下的两本递给正挂在床沿照镜子的阿猫，让她选一本。
　　阿猫装模作样地瞥了一眼，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问：“是18/禁吗？”
　　“不，是机器猫。”周贤白她一眼。这女人就不能偶尔正经一下么？
　　阿猫不屑地哼了一声，伸手把漫画书推开，尖得能戳死人的下巴抬得老高，“不看。不要拿小日本那些不正经的玩意儿来影响我进步。”
　　周贤失笑，心想：漫画能有你不正经？
　　宿舍里气氛异常和谐。
　　周贤躺在床上捧着漫画书，没翻几页就扔在一边。今晚的“巧合”一幕幕在她脑中重播。她半睁着眼，对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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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了瑜伽课，周贤和陈小冬饿虎扑食一般冲去食堂吃饭。昨晚全宿舍通宵奋战漫画，都睡到下午才起来。陈小冬和周贤无米落肚，又奋战两小时瑜伽，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刚动筷子，就有电话来。周贤心情极度不爽，再看见是不认识的号码，恶狠狠地“喂”了一声。下一刻，范笳低沉好听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周贤后悔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范笳说工作的事情帮她联系好了。问周贤要邮件地址，把客户的联系方式发给她。最后再三叮嘱，客户要求很高，请她面试之前务必事先对对方有所了解。这话倒是在理。但凡设计，除了实用、合理之外，更要对味口。她没忘记范笳提过那位摄影师想要一间“个性”的工作室。
　　“范老师……”
　　“还有什么问题吗？”电话那头耐心地询问。
　　“没有。”她没有问题，只是很想听他的声音，舍不得挂电话。
　　“好的，那先这样。”范笳回答地干净利落，似乎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
　　周贤讪讪地挂断电话，突然没了食欲。
　　吃完饭去图书馆纳凉，周贤看着范笳发来的邮件，一颗心跌落谷底。姓名住址电话一共三行：
　　Joseph Guo郭禹生
　　环陵路XX山庄XX号
　　157XXXXX234
　　就这点资料，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她怎么去事先了解？请私家侦探吗？周贤突然觉得头疼。
　　趴在桌上一筹莫展。她无聊地把摄影师的名字放在网上百度一下，本来纯属娱乐，不想却弹出一条百度百科，顿时惊讶得她合不拢嘴。
　　同名同姓吧？她想。顺手点开网页。
　　“郭禹生，英文名Joseph Guo，美籍华人，著名摄影师。最年轻的普利兹新闻摄影奖得主。获奖作品：《一封没有邮戳的信》。出版作品集：《硝烟》、《路》……”
　　介绍有好几页纸长，周贤没看完，个人资料右侧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轮红日渐渐隐没于天际。地平线上，一只慵懒的雄狮漫步前行，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穿着军绿色上衣的男子匍匐在地上，手中的相机贪婪地捕捉着眼前绚丽却随时可能致命的景致。照片上的人虽然不修边幅，却看得出年纪并不大。这个人应该就是她这次的攻关对象，郭禹生。她想。
　　范笳的朋友好像都是些了不起的人，例如这个郭禹生，又例如韩雪。他与她好像一直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曾经意外交集，却最终分开，渐行渐远。
　　周贤轻轻叹了口气，从小背包里拿出手机，愣愣望着单调的荧幕，沈天竟然没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