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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忧心着匆匆赶回的丹陵一副闲人勿近,生人勿理的债主脸,大街上修炼成精的妖怪们纷纷识相躲避。

      东君尊上驾临且风吟的目的未明,而城主大人被她揍成那副模样,依旧很有骨气保守秘密。丹陵一贯不喜欢深入思考这些难题,不过既得了城主大人首肯,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作为乐魅入族…

      丹陵心里难得祈祷着小凰儿多福,刚转过炉子精的烧饼铺子,便瞧见被祈福的那个站在街口迷茫,头发束得随随便便,一副刚睡醒不久惺忪模样。

      “小凰儿,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丹陵眼瞧着这个一贯懒得出门,避她跟避瘟疫似的小丫头一脸热情的迎上来,深沉的想,难道这一会会时间她就得罪了君上,所以吓的跑出了且风吟?

      她竟然这么有惹祸潜质,平日还真没瞧出来。

      妤凰转眼已奔到她身边,急急问道,“丹陵姐姐,你知道碎冰铺子在哪吗?”说着郁闷的四下看了看,“我明明记得是这个方向来着。”

      丹陵没想到她热情的原因这么简单,默了默,“不是在西街吗?”

      妤凰又问,“这里不是西街?”

      “这里好像是东街…”

      “啊,其实我是来找烧饼铺子的没错。”妤凰恍然大悟,转身就要往回走。

      丹陵忍无可忍拉回她,“烧饼铺子在这边。”说罢更加心事重重,“刚刚去且风吟的…乐魅呢?你见过了吗?”

      “乐魅?”妤凰想了想,“你说他们今早热火朝天讨论的那个吗?我出来买东西,还没看到他,不过房间已经拜托古埙安排了,他去了直接就能入住,怎么样,是不是很妥帖?”

      丹陵细细琢磨,看来也不用给君上他什么特殊待遇,“安排在哪里了?”

      妤凰想起什么似的忍住笑,“古埙好像不大喜欢那只乐魅,所以把他安排到我隔壁的繁芜阁去了,隔着琵琶十万八千里。”说着一脸得意的看她,“美色当前,可不要嫉妒我啊。”

      “嫉妒?”丹陵语塞,原来因为这样才安排的那么快…好吧,自作孽不可活,小凰儿你好好保重。

      拍拍她的肩膀,丹陵点头,“的确我有点嫉妒,所以你买完烧饼赶紧回去,我还有去看看歌舞布置,先走一步。”

      说完,便扔下擅自跑出门的路痴一只,施施然回了且风吟。

      被扔下的妤凰倒是找到了碎冰铺子,沿途一路问过去,也算是轻而易举,但回且风吟便有些困难。问碎冰铺子可能因为不晓得铺子的地点,但问自家花楼,那就只能是迷路无疑了。

      抹不开面子的妤凰凄凉万分晒了一个上午,揣着小心脏泪如雨下,暗暗懊悔刚才怎么就那么忍不住刺激丹陵。转头遇见熟人还得做悠闲享受状,寒暄两句天气甚好,没事出来逛逛。

      天边薄云轻拢,潮气微抬,全无往日的炙热猛烈。

      但临近晌午,晒久了也热的难受,何况她还起着烧,整个人像堆叠经久湿冷发霉的柴火,在火里哔哔啵啵打着寒噤,冷汗蒸腾沁出来,牵动着脑中的血突突的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寻了个树凉坐下,妤凰将脸贴在罐子上,长吁了口气。

      碎冰铺子里好心的冰妖送了半罐子冰,被她施术勉强存着,但她修为不精,这一上午闲晃下来也化得差不多,那些细碎的冰水在罐子里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无节奏的沙沙声,缓着风,像是温柔的安眠曲。

      她烧的迷迷蒙蒙,回不了且风吟,便贴着罐子在树下缩成一团,全身都酸涩着痛起来,后背隐灼成长长一道,像是被利刃果决利落的剖开,开始只隐隐约约像个错觉,意识越沉下去,痛意便越明晰,身体只动一动就要从中间撕裂,明明没有受过伤的,这疼痛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闭上眼睛,皱眉将罐子抱的再紧些,灼灼烈火灼烧翻涌的熔岩忽然沁上透舒的凉意,就这样竟也慢慢睡着了。

      七月的天是善变的孩子脸,不知不觉便过了大半日,冷风卷着温度转瞬而去,排演完歌舞的丹陵老鸨喝茶小憩,眼看着天际浓云滚滚,晚来欲雨,很有些担心某只路痴的情况。

      但那路痴还不知一路迷到哪里去,这种天气出门满城寻,犹如大海捞针,太不明智了些。丹陵老鸨拿着伞在门口犹豫,旋即回身打算放弃。

      路找不到,躲雨总该是会的罢。

      然而某只路痴睡的香,压根没察觉天气。

      偏偏坐的位置偏,路上行妖匆匆,却没一个瞧见她抱着罐子昏昏而眠。

      熟睡里渐渐松掉力气,泥瓦罐子随着妤凰脱力的手一倾,再一倾。

      哗啦一声,冷水全数打翻在身上,妤凰被当怀浇醒,忙不迭地跳起来拍着衣服上的水,可怜的泥瓦罐子掉在泥地上,幽幽一阵风,咕噜噜的滚到一边。

      妤凰鼻子痒痒,定了好一会,猛地打了个喷嚏。

      难道她真的伤寒了?摸摸额头,烧退了些,背后的灼痛亦有所缓解,但仍是不容忽视的难受。她不会治愈术,不知道如何拯救自己这只疑似伤寒的乐魅,只能伤心的扶着树站起来,潦倒着转过半个身子。

      砰的一声,又不晓得撞上哪根树丫。

      妤凰哀叹一声好倒霉,对面那根枝桠已经开了口,“我不记得下过雨。”

      大概是奇怪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湿淋淋的狼狈模样,妤凰正想解释,却觉得这清冷语调有些熟悉的,抬头一看,立刻防备的退后三步,“登徒子!”

      登徒子冷静的收回挡在身前的油纸伞,扫一眼她还在滴水的衣服,“或者你可以叫我墨郇。”

      妤凰又退后两步,拢了拢湿淋淋的衣襟,顺便将泥瓦罐子踢了踢藏到后面,穿红裙子果然比水仙美人的细纱衣安全,完全没有春光乍现的危险,“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辞休城的妖精?”

      对方大概没工夫和她废话,看一眼天际,转身便离开。

      远处紫光隐现,轰隆一声雷鸣,凉风掠过瑟瑟冷叶,悉索细碎的声音里带几分潮湿冷意,妤凰又拢了拢衣襟——这次是因为太冷。

      眼看着前面带了伞的那个就要走远,妤凰有点进退两难,踟躇着追上去,“那个…”

      “什么?”清敛沉稳,与昨晚所见判若两人,完全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妤凰更加为难,“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伞?”

      墨郇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可以。”

      妤凰愕然,他爷爷的,要不要这么果断!辞休城民风朴善,什么时候借把伞也这么不容易?何况她也不占什么体积,分一点点空间有这么困难?

      妤凰呼气,吸气,“为什么?助人为乐是美德!”

      对方回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是妖吗?”

      妤凰恨恨咬牙,“助妖为乐就不是美德了吗?你不也是一只妖!”

      墨郇看她皱着眉,又是愤恨又是郁闷表情,想起她拔了他后殿满院子的白芷,竟还能很占着理得同他认真争论,同以前一样的性子,难得的竟让他有点想笑,然而探手盖上她的额,那笑意顷刻即去。

      妤凰利落的闪开,不可置信指啊指,“你、你…”

      凭空抖出的披风兜头罩下来,墨郇提醒道,“当心着凉。”

      妤凰感受了一下萧瑟冷意,犹豫着捏了捏手里的披风,很没骨气偃旗息鼓。系好带子道完谢,还不忘抬起头诚恳的提一提建议,“其实你可用避水咒帮忙。”

      墨郇扬眉,浅金色火焰腾然燃起在指尖燃起,妤凰惊得后退一步,那火焰很快便消失,墨郇道,“直接用避水咒会吓到你,我们回去吧。”

      妤凰撇撇嘴,“你别骗我,避水咒我见丹陵姐姐用过,和你的不一样!”

      雨滴三三两两落下来,墨郇一手撑开伞,将妤凰拉到伞下,“再废话我就把你丢这里。”

      妤凰立刻就闭了嘴,委委屈屈跟在后面,默默使力却总也挣不开他的手,不问又憋的难受,她最后忍不住抬起头。

      “为什么你好像很针对我的样子,我得罪过你吗?我跟你有仇吗?你老揪着我不放做什么?”

      墨郇果然停下来,看她一眼,又接着往前走。

      看样子是有仇了。妤凰颇为郁闷,按着脑袋努力回忆。

      她明明只昨晚见过他一面,还是他认错人轻薄她在先,难得她善解人意,见他受伤没有踹过去。她行的善事不多,偶尔一回记得特别清楚,他居然还有脸诬赖她!

      早知道就一脚踹过去了,看他隔了一夜就能出来蹦达,也伤的不大重罢,没踹真是吃亏。

      不过现在也不迟。

      妤凰刚抬起脚,墨郇便开了口,语气微凉无澜,眸却沉沉的,“如果你觉得这一脚下去,你还能回且风吟,可以试试看。”

      妤凰心中咯噔一声,默默收回脚——那我回了且风吟再踹。

      刚做下决定,又听他继续道,“我不是针对你,日后大家是邻居,应该…和睦相处。”

      妤凰愣了愣,实在没想到这个惯于威胁的人竟也会开口解释,便点点头赞同下来,顺便问一句,“你住在且风吟附近?”

      墨郇答道,“今天起住在且风吟。”

      妤凰不可置信的看过去,表情几近石化——难道这个就是还没入族就让且风吟闹的震天响,只凭着一张脸就祸城殃民,被她贪图美色,略施小计安排到隔壁的乐魅?

      “你、记不记得你住的地方叫什么?”妤凰笑的勉强,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不肯死心的再问一句。

      “没仔细看。”墨郇想了想道,“不过旁边那间叫疏桐阁。”

      妤凰顿时呆住,伤心又消沉。

      她、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做邻居,但这时回去换房间会不会太过针对?会不会不利于族中和睦?还是她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看起来对方也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要是知道她住在疏桐阁,说不定他自己就搬走了呢?

      妤凰自我宽慰的想,那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吧。

      青砖石台,画梁低檐,淅淅沥沥雨打在伞顶,密集的响声里,无话可说也不显得奇怪,墨郇看看她,忽然开口道,“你很讨厌我?”

      妤凰尴尬的笑两声,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明显。

      其实她并不讨厌这只妖精,不仅因为他长的很好看,还因为这是第一次迷路时有人能送她回家,虽说于他只是顺路,但于她意义却很重大。

      七百年里,她在凤止山不停寻觅想找到出口,然而遍野赤锦,星野迢递,却逃不过夜色苍穹深重如幕,她被困在其中,辨不清方向,也不需要。

      随意躺在哪里就可以睡着,第二日就再也分辨不出躺过的地方。她第一次从戏本上看到喜欢这个词,觉得很美好,她发誓,如果有人能带她回她想去的地方,她一定会很喜欢那个人。

      但墨郇是个例外。

      她并不想违背诺言,但喜欢究竟是什么感受,她也不清楚,何况仅出于直觉她便不想待在他旁边,按理来说,这绝对算不上喜欢。

      妤凰纠结了好一会没有纠结出答案,只好吱吱唔唔模糊着解释,“也不是特别讨厌吧,但书上说要远离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原本不过是信口胡诌出来搪塞的理由,但这么一说,竟也觉得很有道理,抬起被他牵住的手,妤凰顿时很有底气,“嗯,比如你这样!”

      墨郇看她一眼——不晓得寂蔺都给她看了什么书。

      面不改色的松开手,他随便想了个解释,“你淋雨发烧,有点伤…”

      妤凰手忙脚乱捂住他的嘴,深深堵住后面的那个‘寒’字。

      氤氲水汽润湿衣袂,无月无星,雨洗铅华的青石街巷沉黑泼墨夜色里静寂,一柄伞隔绝天地,绵密的雨顺伞骨滑落。

      暗纹银绣的衣袂浸了水,冷风卷起微动,他的身姿卓立隽冷,应是九天之外袖手长空的神祗,漠然俯视万丈腾云下红尘翻涌。

      可他现在这样看着她,沉几分深几分的眸,似月下寒水如倾,无声潮涌瞬间淹没海堤,粼粼波光尚来不及反应不及,潮汐便悄然而退,凉凉的风还带着水汽,像一场梦境。

      异样的感觉悄然而生,目光交错让她有一霎那的恍惚,神仙?她为什么会把眼前的这个妖怪当成神仙,她发烧…烧的迷糊了?

      屏住的呼吸静静恢复吐息,温热的在掌心流转,簌簌痒痒的,墨郇一手撑着伞,没有拉开她,只轻抬了眉,意询她还要发呆多久。

      妤凰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脸,讪讪放开,背着手在身后使劲蹭了蹭,表情尴尬又懊恼。

      “我没伤寒,你弄错了,妖怪怎么会伤寒。”

      虽说她情急失了礼,但妖精向来没那么讲究,何况是他先说错话在前,原本便不是她的错,但、但她究竟在心虚害怕什么啊?

      “你…”

      “我都说了没有伤寒!”反应像被烫到。

      “束发带子掉了。”简单的回答,截断她所有恼羞成怒的可能,“自己没感觉吗?”

      妤凰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墨郇只轻描淡写指指她的发尾,根本没有提起前事的意思,她松了松,终于放下心来。

      伸手摸到松松垮垮的发带,被她一碰,轻巧的滑落在手里,还是很久前她从衣服上撕下的襟带,因为扯出几根线,已经散的不成样子。

      要不要换个新的?或者再从衣服上撕条襟带?可再撕就不能穿了,那这次换撕被单好了,其实用丹陵老鸨送的钗子也可以,关键是她还没学会怎么打理…

      稀疏雨意里,妤凰很容易被一根发带拉走注意力,没有瞧见身侧的人目光专注的看着她。

      墨色乌发垂至腰下,她还是一身火红鸾衫,缎子上染了水汽,微若月色清水的浅彩光泽映着她微红的脸,看起来秀丽清美,细碎的发丝沾着雨气贴在腮边,她伸手想理顺重新束起来,却带出更多。

      明明是奏的出七十二弦箜篌妙音的手,不知为何在束发一事上特别笨拙,偏偏本人还振振有辞,一个在身前一个在脑后,手指灵巧度打个折扣也情有可原。

      那时他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她辩解完,还自说自话要他想个好主意帮忙。他原本不想理会,可她扯着他的衣袖,黑漆漆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神色无辜又讨好。

      墨郇递过鎏彩精致的连钗抹额,“用这个吧,其他的你不会。”

      妤凰迟疑着接过来,流火凤止花华美妖娆,似滕丽凤翎般雕刻精致瑰丽,缠绕花枝藤蔓恰能愈扣一处,浅金火焰回纹流转蔓延,在冷雨层帘薄雾水汽中,于指尖绽出火焰。

      这连钗抹额设计别致用心,轻松便能将发束固住,她很喜欢。

      但怎么会有人随时将女子用的连钗抹额带在身上,妤凰疑惑之余,有点不好意思的递回去,“这个…是你要送人的?我随便找个带子系一下就…”

      她那个“行”字还没说完,墨郇便接过连钗抹额,顺手帮她带在头上,额前微凉,碎发拢在一处,简简单单便扣得整齐。

      风拂过火锦袖袂,凤止连钗抹额,花影绰绰,依稀往日如昨。

      青丝发尾一抹疏凉的潮意,墨郇指尖一顿,雨幕下神色和声音都显得模糊,“不必了,这个送给你。”

      妤凰很为难,将它拿下来未免辜负人家好意,但平白受了恩惠,她又觉得不安,只好试探问道,“如果你嫌弃我用过,那,我再请重新打一副给你?”

      但看做工这么细致,颜色材质也是难得一见的精绝,不晓得辞休城里有没有妖精有这种手艺,若真让她重打一副,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捡来的,你不喜欢可以扔掉。”墨郇对那连钗抹额并不在意,却在转开眸,看见妤凰腰间那面小巧的裂纹妆镜,忽然道,“倒是那面镜子,是个宝物,小心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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