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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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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看场鸡同鸭讲的好戏,去东泽报信时,理所当然将妤凰的现状瞒了下来,昨日察觉有东荒仙泽出现在城中,自然紧赶慢赶去观了一观。
可好戏才不过瞧了个开始,霜水河下的封魔结界又开始闹腾,他自然又紧赶慢赶的去修缮结界,天明才刚刚回来,能看到什么?
虽然他觉得自己着实冤屈,但对面沉稳而坐的君上昨晚没有立刻将他揪出来,而是由他看个痛快,必然打定了兴师问罪的主意。他解释没看到必然是没用的。
何况目前他有求于人,架势不好端的太高,前头寒暄铺垫那么久,哪舍得就此放弃。
高深状沉思一会,城主大人设身处给出了官方解释,“我原本是想,如果她看到你一下子全部想起来,迷茫恍然怨怼再和好,这过程不仅感人,还有助于增进感情。”
说着摊摊手,完全我是为你好的形容,“告诉你就没这么好的重逢效果了。戏本子都是这么写的,对吧?”
“是吗。”轻描淡写的平淡回答,让人猜不到这是打算追究还是不追究,墨郇接着道,“看来你最近真的很闲。”
城主大人垂叹一声,比起这个辖管偌大的东荒泽,竟还能抽出工夫走一趟北荒料理料理凶兽的人,他明明忙的形容枯槁,呕心沥血了好不好。
君上此刻竟能喝着他家的茶,下着他家的棋,占着他家的地盘毫无愧色说他闲?这群混账神仙们果然不不懂得体察善解为何物!
“君上谬赞。”城主大人拱拱手聊做谦逊,“城里那群精怪灵体没规没矩惯了,闯出的祸事一堆又堆,妖域吗,自是比不得你们神仙条条框框将规矩立的清楚分明,本城主日日忙于城务,鞠躬尽瘁,劳心劳力的很,倒也不如何清闲,更何况祈司琴又出了问题。”
想起这桩心事,城主大人难得有些起色的心情又沉下来,“妤凰真的不能恢复神力?”
“不能。”墨郇淡淡接道,“她能凝魂已属不易,别打她主意,如果你散尽修为,尚可保结界万年。”
城主大人沉默一阵,这个办法他当然知道,还需要他说?好歹辞休城作为一处缓冲护持了东南林泽七万年,这位君上难道就不能稍微表示一下理解,然后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
暗示没用,城主大人来明的,“你真打算袖手旁观?”
墨郇继续下他的棋,“诚然,本君不喜欢乐于助人。”
城主大人简直要拍案而起,“你信不信本城主真抽了她的神魂凝弦?”
墨郇的语气无波无澜,“相信,但本君亦可毁了霜水河下的封魔结界。”
城主大人顿了顿,遂即冷冷一哼,“君上倒是果决,若结界被毁,受波及的可不只有幽冥重渊的鬼怪们。”
墨郇不以为然,只淡淡答道,“那些与本君何干。”
城主大人嘁了一声,私心里却挺赞叹这个回答。
他也知道此事难有回旋的余地,没人愿意帮动辄会搭上性命的忙,便是九重缈落里的神仙也是如此,何况他和东君尊上严格算起来,还有点小小的过节仇怨。
但难得占了上风,城主大人又不想轻易放过,想了想又道,“既然君上这般意妤凰,又如何会让她踏入辞休城,君上可知你去北荒这些天,足够本城主抽了她神魂凝弦祭城。”
城主大人冷哼一声,“若是阿绯,定不会让她冒一丁点险。”
“凤宣上君留下祈司琴助你建城,原本便是为了让你承这个情照拂她,若非如此,七万年前你就该堕入鬼墟死祭封魔结界。”墨郇平静的叙述着事实,“如今不过迟了七万年,你心里早该有这个准备。”
城主大人翘着二郎腿坐回去,嗤笑道,“那本城主是不是还要多谢君上信任?”
“倒也不必。”墨郇回道,“不过本君倒觉得一朝祭城,比每年都受这个罪好。若本君没记错,你当初更希望入鬼墟死祭才是,如今倒不一心寻死了,怎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吗?”
城主大人静了一瞬,立刻摸着鼻子哼哼两声转话题,“我多少是个城主,当然会在意,不过君上且放心,本城主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毕竟城里那群妖精,以后还要劳君上照料一二。”
墨郇想也未想,“这里离南泽近,该是容与神君照管。”
城主大人义愤填膺跳起来,“让他照管?本城主死也不会同意!”
墨郇漫不经心看他一眼,“无妨,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
城主大人很愤恨,他想不通城里的妖精为什么那么想成为神仙,还有尘世里那些百年如一日追求仙道永恒的修仙者们,真该来好好看一看,他们整日歌功颂德的神仙们究竟是什么混账本性。
明明是一族尊神,神仙里的神仙,却偏偏是这么个冷心冷肺,无情乖僻又歹毒的性子,比起他们妖魔尚且不如,简直是反面里的翘楚。
也不知妤凰怎么就看上了他,她们一族不是有目共睹的眼光高吗?
当然每族总会出几个变异。
但这变异偏偏落在妤凰身上,真是叫人扼腕又叹息。
抚了抚额不想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城主大人往门口一指,“烦劳出门向北,凤妤凰就住在且风吟,随便拖走,别让我再看见你,本城主就算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墨郇棋局已结,听他这撵人的话,倒也不以为意起了身,“也好,不过妤凰在这里玩的开心,千择宴后本君再带她离开,这次不过来同你打个招呼。”
“你说什么?”城主大人完全无法接受,“你再说一遍?”
墨郇瞥他,“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城主大人马上就要气急攻心。
“看起来你并不欢迎本君。”墨郇径自理了理袖,不等城主大人夸他一句很有自知之明,又道,“那你避开就是。”
本城主在自己的地盘为什么要避开!城主大一肚子火喷上来。
然而怒到极致,便难得清醒了一刻。
城主大人忽然停住,遂即慢悠悠喝了口茶,笑的和善亲切,“避开也无妨,不过这既然最后一回见君上了,那有件事须得和君上说个清楚。”
“殇途河里并不见妤凰的记忆,想来是她自己封印的,不过本城主考虑着,她这样忘记过往于君上也太过残忍,倒是有段历劫的记忆,君上大概也知道,要不然我帮君上将这段记忆还回去,权当是死前做件好事,君上您慢慢走随便住,千万不必客气。”
言辞恳切而大度,威胁轻淡又从容,城主大人扬眉吐气,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有风度。
存在不能被毁灭,就像记忆无法被删除,轮回转世,那些被舍弃的情感,都会沉寂于平静悠长的殇途河底,粼粼碎光是无法否定的过往。
有些顷刻寂灭,有些则长长久久空留千万年,就算被舍弃,也会静静等在那里,等待被拾回的那一天。
这是执念,只有他能看到的执念。
不过对于君上他可是威胁。
城主大人得意洋洋,他倒是不会真把这记忆还回去,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忘记并非不好,不过作为软肋拿捏这位谁都拿捏不了的君上,着实很令人神情气爽。
果然见墨郇皱眉,“你看到那些记忆了?”
城主大人回答的理所当然,“沉很久了,怎么可能看不到。”
“只有一段?”
“当然只有一段,难道你想说你也忘了?”
“的确忘了。”墨郇完全是不受威胁的语气,“那记忆是我的。”
“……”
这厢正厅,紫檀木雕花桌椅,慵懒托腮的丹陵还在饮茶,绵软的倚垫刚好挡去硌人的棱角,身边乖巧可爱的竹衣小童又新沏了一壶,阳光入眼温软和煦,袅袅茶香中水雾氤氲,挺不错的享受。
但喝了四壶,灌了一肚子水,丹陵终于有点不耐。
“我说小竹衣,你们家城主一大早把人叫来这么晾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边说边叹气,“早知道就不一时心善了,应该直接把妤凰拖过来才对。”
竹衣小童还是矮矮的个子,穿着碧嫩碧嫩的衣服,跳到椅子上坐下,较真的解释,“其实竹衣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乐魅,只是城主大人提到了且风吟和妤凰姐姐。”
丹陵摆摆手,“那就肯定是乐魅无疑了,不过,小竹衣…你悄悄和我说,那个新来的乐魅真那么好看?”
竹衣小童连连点头,“我没瞧太清楚,不过隐约看过去都觉得惊天动地。”
丹陵浮茶的动作一顿,伸手弹弹竹衣的额,“小竹衣,惊天动地是这么用的吗?那么有文采的城主大人这样教你?”
竹衣气鼓鼓要反驳,丹陵忙安抚状拍拍他的头,“我知道知道,肯定是好看的惨绝人寰你才这么形容的对吧。所以城主大人是知道且风吟缺头牌,特意拐骗来的?难得城主大人这么体恤民情啊!”
竹衣作为城主大人的死忠崇拜者,认认真真点头嗯了一声,“城主大人英明神武,当然体恤民情了。”
话音刚落,体恤民情的城主大人气势汹汹走进来,拉长着死人脸,很有骨气往正厅一杵,“丹陵,把他给我扔到且风吟,饿饭!关黑屋!不许见妤凰!”
竹衣小童打了个寒颤,眼泪汪汪往丹陵身后躲。
丹陵摸摸竹衣小童的头,笑意深深往门口看,美色当前,一切可暂不与城主大人计较。
然而入目那个俊美疏淡的男子时,丹陵整个人僵了一僵,再三辨识之下,又僵了一僵。
墨郇本没想在城主府多待,但寂蔺好心提醒,以他那张脸,日后待在这,若不想挂牌且风吟,需得让丹陵提前有个准备,快刀斩乱麻拿身份压人,断了她的念想以免日后麻烦。
眼瞧着辞休城处处同他格格不入,对于这个提议,墨郇很认同。不过瞧那朵牡丹的反应,倒觉得她灵觉修为不错,还不至于将他认做一只妖。
一旁丹陵脑袋里尚团着浆糊,只隐约分辨出那是东荒神仙的气泽,这个气泽对承东君神力照持的花木之灵太过熟悉,便也难得收敛了几分,眼睛向城主大人瞄过去,碍于竹衣在场,聪明的省略仙使二字,“这位是?”
城主大人稍稍平静,“竹衣先出去吧。”
竹衣小童乖巧的退下,城主大人发觉杵得累了,寻张椅子窝起来,很厌弃的开口介绍,“东荒泽的东君尊上。”
“东、君、尊上?”丹陵前两个字还是呢喃,后面已经将声音抬高八度,此刻厅外阳光甚好,不晓得哪里来的天雷滚滚,将她从头劈到脚。
一定是开玩笑!这位八荒重渊里数得上名头的尊神,实在算得上遥远。别说说话,便是远远拜谒也要看对方给不给机会。所以谁能说明一下,眼前好整以暇坐着的这位,到底是那根弦不对要去且风吟?他老人家是脑袋被驴踢还是被门夹?
丹陵内心揉做一团,惶恐之余又很切齿,难得不被美色所迷,痛苦而纠结的行着礼,“辞休城花族族长丹陵,拜见君上。”
说着,还不忘一个眼刀飞向城主大人——这件事本族长一会再找你算账!
城主大人理亏,挪了挪避开,一副好吧等你来,但目前我不打算帮忙,你自己解决的甩手表情。
墨郇不动声色将两人的交流看在眼底,“不必多礼。日后本君住在且风吟,还需劳你照料。”
精致的药瓶空悬,慢悠悠落在丹陵手中,墨郇接着道,“你修为甚好,又是花木之灵,这东西也许对你有用。”
青玉小瓶静静躺在掌心,和润蕴泽的灵气透过瓶身,从掌心蔓延全身,说不出的舒适通彻,对花木之灵,的确是个宝贝。
丹陵捏着瓶子思虑忧甚,现下的状况是她被收买了?的确被收买了?君上他太会做神仙了!可是她怎么办?一想到要坚贞不屈不受贿赂,她就好心痛好纠结。
犹豫眷恋了好一会,为了且风吟上下自由幸福的生活着想,还是咬着牙放下,沉痛得如割下心头血,“君上择居且风吟,且风吟上下蓬荜生辉,只是,君上有所不知…且风吟新办了花楼,又逢千择宴,实在纷扰吵闹,不比城主府安静,恐扰了君上清修。”
她的话算得上恭谨,但存着赶人走的意思,想必对方也明白,若是个狭隘心性,只怕日后见着她都要给小鞋穿。
丹陵这回算是将自个整个豁出去了,城主大人一旁微微侧目,暗爽之余又叹了两声真豪杰。
墨郇闲闲支肘,清静的久了,对这些往来虚礼着实算不上喜欢,当然他更不需向这个族长解释,干脆道,“观个热闹,你只当我是新入族的乐魅便可,无需拘束。”说着,又看一眼瞧好戏的城主大人,“不过城主安排妥善,此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觉得呢?”
神色无波,语气也淡然平和,却是久居上位的疏离淡漠,带着不容违逆威仪气度。
丹陵心中一紧,知道对方不是城主那样说一还可以商量二的性子,难得没有周旋下去,应声称是。
墨郇满意点头,径自走了出去。去且风吟的路他很熟悉,倒不用这位花族族长亲自前引。
何况,她可能需要一点反应,以及发泄的时间。
直到墨郇身影不见,丹陵才松了口气,窝着坐的城主大人不由再一次侧目,什么时候丹陵这么听话以及好说话?
探身想细细瞧一瞧,不料丹陵倏得转过头,一双眼睛幽幽燃着两簇九幽鬼火,城主大人头皮发麻,一波一波传到脚底下。
为什么!对面那是丹陵吗?她的真身什么时候变成饿了三个月的狼?这么危险的消息他怎么不知道!
“那什么…今天天气很好…”城主大人战战兢兢不知道在解释什么。
对面丹陵笑得阳光普照,指节掰的咔吧咔吧,“的确很好,但如果城主大人能解释一下“城主安排妥善”这句话,我觉得会更好,你觉得呢?”
阴影一步一步逼过来,城主大人才华横溢,诗篇万千的脑袋里,只剩下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形容。
“救……”
后苑认认真真给竹子浇水的竹衣小童,下意识回了个头。
有人喊救命吗?竹衣小童认认真真听了一会,除了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一切如常。
应该没有吧……在英明神武的城主大人领导下,辞休城民风朴善亲和,怎么可能发生暴力事件,何况那声音还很…嗯…
小竹衣认真想了很久,恍然大悟,嗯,凄厉,对,凄厉!
他的学识又进步了,城主大人一定会夸他!
琢磨完,乐滋滋得继续给竹子浇水。
半盏茶后,正厅里堂而皇之暴力的丹陵,已经将城主大人教训个差不多,得空瞄一眼桌面。刚刚东君尊上给的灵药的确是好东西,反正不管她要不要,君上他老人家都铁了心要住且风吟,那她又不是白痴干嘛不要。
但是...谁能告诉她,东西哪去了?
挨了揍很有眼色城主大人连忙开口,“他说,看起来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所以拿走了。”
嗷…城主大人眼泪汪汪,为什么他又被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