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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话 湖畔再遇 ...

  •   窗畔颜惜叹了一口气,向亭榭里的女子招手,道:“星空,你进来。”

      星空走进房间之时,房里的气氛有些怪异,颜惜静静地坐在窗台下,什么话也不说,昨天那个对她搂搂抱抱又哭哭笑笑的小王爷也在,他坐在床畔的贵妃榻上,手里攥着一柄珐琅瓷的妆镜,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而她要慰问的对象,正半靠在床榻里——但朦胧的床帐是拉下的,她压根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气氛实在有些尴尬,不,应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沉重。她感到局促,打了个招呼后,朝着帐子里的人道:“奚少宗主,你的病好些了吗?”

      帐子里的人瞧不见容貌,只模模糊糊见他点了点头,“嗯。”

      “哦。”星空问完这一句,就不晓得该继续说什么,便又朝床帐里瞧了瞧,昨儿见这梵音少主有种古怪的感觉,但今日隔着帐子瞧不到他的人,那种怪感果然没有了,想来前一次定是她的错觉罢了。

      星空想起昨天马场的事,便扯了一句相关的话:“奚少宗主,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去马场了,那里风大。”

      帐子里的人仍旧没动静,只淡淡的应了一句:“嗯。”

      除了这两句对白,依然没人说话,她的窘迫之感愈发强烈,于是左顾右盼没话找话:“奚少宗主,你的汤药要冷了,快趁热喝吧!”

      “嗯。”

      “药很苦吧?”她想起自己前几个月吃的汤药,快将她苦死,听说这奚少宗主病了好久了,想来他的药吃的比自己还要多,如此难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迫不及待将自己的秘诀分享,“吃完药含点蜜饯能解苦意,最好是南山产的蜜饯李子。”她生怕对方不相信,又举例说明:“我也吃了几个月的汤药,开头简直苦的吃不下去,吃一顿哭一顿,后来颜惜找来了南山李子给我解口,这才好些,你不妨试试。”

      帐子里的人莫名沉默了一会,好久后再次回了一句:“嗯。”

      他的回答让星空觉得沮丧,她说什么他都是淡淡的,似乎并不愿意同她交流,她决定放弃这种自找没趣的过程,反正病也探了,心也到了,是时候告辞了,便开口道:“梵音少主,你好好养身体,我就不打扰你的休息了。”

      她话落,再不管人家回不回答嗯了,蹦蹦跳跳走向言汐,道:“颜惜,我们别留在这打扰人家休息了。”

      言汐笑笑,起身告辞,小王爷立即也跟着起身,却是拦在星空面前,大有不放她走的架势,同时朝帐子焦急的嚷道:“梵音,你倒是说句话啊!”

      “莲……”帐子里的人终于出了声,却又是一阵沉默,仿佛他口中每一个字眼的吐露,都需辗转过千山万水,来得异常艰难,他沉默很久,末了却只有一句话:“月城的风景很美,姑娘如果没别的事,可以多留几天。”

      小王爷不敢置信地瞧着他。

      星空也楞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同自己讲这么多话,有些讶异,随即又生出一种耳熟之感,但她已来不及多想,因为她面前站着一个古怪的王爷,她得赶紧走,不然这位王爷万一又抽起风来,把她当做那什么亲亲王妃,抱着她痛哭流涕可如何是好?她迅速拉了拉颜惜的袖子,“颜惜,我们快回家吧。”

      “好。”颜惜再次向屋里的人道别,而后冲星空展眉一笑:“我们走。”

      两人并肩离去,留下呆愣愣站在那里的小王爷,他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出了房门,步入庭院,花香洋溢的空气里,星空的嗓音随着风声愉快的传来,“快快回家,秋心给我做了好吃的樱桃肉。”

      “你呀!”他笑着摇头,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叶。

      “哈哈!”她笑的眉角弯弯,自然而然挽住了他的胳膊,小鸟依人。

      两人继续朝前走,便是一弯拱门,拱门过后便再也看不见。

      两人一起踏入了拱门,身影远去的刹那,房内床榻上的床帐陡然被一只手掀开,白衣的身影跌跌撞撞下了床,他伫在窗前,定定瞧着两人的背影,眸光里的期切渐渐化作了团团的凄哀,自语声似梦呓:“莲生……”

      他的右手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前伸,似乎在挽留,又似乎想抓住什么,一个卑微而乞求的姿势。阳光从外照进来,将他清瘦的影子投到墙上——明暗交织处,影子也在同他一起做挽留的姿势,却因得不到回应,愈发显得落寞。

      良久,窗前的人收回手,空荡荡的手心中,什么——也没抓住。

      “你既然这么在乎她。”小王爷懊恼地锤着案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切?!”

      “他说的对……”白衣男子扶着窗,无边的风吹进来,拂动他的衣衫,愈发显得他茕茕孑立,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克制着锥心的痛楚:“我输不起……”

      我输不起,我无法拿她的命,做赌注。

      ※

      北燕皇室组织狩猎,盛情邀请各国贵宾参加,颜惜推不掉,只能前去。

      狩猎这档子事,颜惜并不中意,一群男人大早起来,骑着高头大马屠杀山林里无辜的性命,有什么意思?他去敷衍敷衍就行了,至于星某人嘛,就让她多赖一下热被窝吧。

      想是这么想的,谁知他刚坐上马车,车厢里凭空蹦出一个人,那人眨巴着眼,娇笑着向他扑来,“颜惜颜惜,带我去狩猎。”

      不用猜,自然是爱热闹的星某人。

      狩猎的地点在离月城不远的赫连山,赫连山丛林茂密,飞禽走兽繁多,依着莽莽山脉,山脚便是北燕著名的不语湖,波光潋滟,风景静雅,湖畔建了几处豪华的宅子,专供皇室成员狩猎后休憩时用,真真是个享受的好地方。

      湖畔,星空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根鱼竿,钓鱼。

      钓鱼需要耐性,可她其实不是耐得下性子的人,之所以钓鱼,完全是因为太无聊了——狩猎第一日,她兴致勃勃参加,可是看到一群武夫满林子残忍地追杀着可爱的小兔小鹿,猎到后剥皮放血,随着热乎乎的红色液体喷出,那一腔兴致霎时都没了。

      于是,狩猎有七天的行程,但接下来的六天,她都选择留在湖边豪宅,宁愿无聊的钓鱼看风景,也不去瞧那杀生的血腥勾当了。可颜惜就没有她命好,她可以偷闲,他却不行,北燕的圣上十分赏识他,到哪里都问:“颜小侯爷,你意下如何?”——狩猎他赖不掉的。

      果然男人太出色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她叹了口气,摇摇空空的鱼篓,哀怨地道:“这里鱼太少了,换个位置。”

      她提着鱼篓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道往前走,百来步后可见一排垂柳,茂密的柳枝后传来一句温柔的女声:“这边阴凉,来这边坐吧。”

      这声音有些熟,她拨开柳枝,一男一女出现在她面前。蓝衣裙的广袖纤腰,正是淑和帝姬,而另一个人白衣飘飘,不是奚氏少宗主是谁?

      咦,这两人什么时候来的,狩猎出发的那日没见他们哪,再说了,这梵音少主的病不是还没好么,这身子骨居然还来围猎?

      还未待星空打招呼,淑和帝姬已然开了口,“咦,这不是颜小侯爷的星夫人?”

      星空打了个哈哈,算是默认,虽然还未成亲,可横竖大家都这么称呼她了,她也懒得再做多余的解释。

      奚梵音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只点点头,并未出声。

      星空暗想,他连招呼都不打,想来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可她没招他惹他,他为何这般不待见自己呢?纳闷片刻,突然瞟到对面脸颊绯红的淑和帝姬,瞬间如醍醐灌顶——淑和帝姬对奚少宗主有意思,两人此番来这风景别致的湖畔,环境幽静,好山好水,正适宜一吐衷肠。

      这么说来,是她打扰人家的幽会了!她立马脚底抹油,“二位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去哪里?”她的脚步还没迈开,一直沉默的奚氏少宗主说话了。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星空还是晃晃鱼篓子,“我去钓鱼。”她摆弄着鱼竿,本来想说,我走了,可想了想,觉得这样告别未免礼数太不周到,于是便随口客套了一句, “我去了,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她笃定两人是不会来的,忙着约会的人还肯分心钓鱼么?果然淑和帝姬挂着矜持的笑,推辞道:“星夫人好兴致,可我们还有事,就……”未曾想她末尾的“不去”两字还未出口,便被白衣男子截住。

      “好,一起去。”奚梵音道。

      什么,还真答应?轮星空傻眼了。

      三人寻了一处安静的位置,放杆钓鱼,淑和帝姬自小养于深宫,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她从没摸过鱼竿,竟不知如何时用,热心肠的星空便自告奋勇的教她,一会帮她放鱼线,一会帮她撒鱼饵,前前后后的跑,没一会额头便渗出细汗,淑和帝姬向她露出感激的笑,而奚氏少宗主则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

      可还没过一会,淑和帝姬才刚刚摸到钓鱼的门路,一个小太监急忙忙跑来,在帝姬耳畔耳语几句,帝姬皱皱眉,恋恋不舍的瞧了心上人一眼,跟着太监走了。

      湖畔只剩下星空与奚梵音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并排坐。

      原本有三个人,即便这奚氏少宗主再怎么冷清,可好歹有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也不算冷场。结果淑和帝姬一走,气氛又重回沉默。

      星空盯着湖面,再次陷入了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的尴尬,耳畔突然有人问:“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闷了?”说话的自然是奚梵音。

      “我觉得你好像不愿意跟我说话。”星空实话实说。

      奚梵音握着鱼竿,好像在思量她的话,“怎么会。”

      “可每次我跟你讲话,无论我说什么,你的回答永远都是一个嗯字。”

      奚梵音默了默,而后说:“嗯。”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个字眼,又补充道:“那我不这样了,可好?”

      他的口气轻而柔,随着拂面的湖风吹来,清清楚楚传入耳中,说不出的动听与悦耳,星空有些迷惑了——他明明是气质清冷的人,这样的人说话,应该是清脆如珠玉,冰冷如霜雪,可她为何却偏偏感受到了莫名的暖意?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瞧他,日头明朗,湖水静谧,有和风徐徐吹来,他的侧脸在湖光秋色的映衬下,显出一种清隽的美,宛如一幅静态的丹青,画中秋水是墨液晕开后的冷色调,湖畔金色的落叶与那肆意铺泄的阳光是暖色调,冷色的水墨与暖色的浓彩层层调和后,烘托的是男子俊朗如玉的容颜——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五官轮廓竟让她有种眼熟之感,好像曾打量无数遍似的。可怎么会眼熟呢,明明才见了几面啊。

      身侧人似乎发现她的注视,也回过头来,她赶紧别过脸,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瞧着自己的鱼竿。

      “在想什么?”却是他问的。

      “没想什么。”她做贼心虚,乱七八糟说了一句:“日头有点晒。”抬头望望天,“晒得我都出汗了。”

      她的话还未落,白色身影骤然靠近,有什么柔软的物什贴到了额头,她来不及感触,只条件反射似的退后,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的动作僵在那里,她看到了他手中捏着一块锦帕,原来是递给她擦汗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接过了帕子,道:“谢谢。”

      “不客气。”他回答,随后又道:“你等等。”

      他起身朝前走,没入了垂柳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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