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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话 擦身而过 ...


  •   翌日,午时,月城,五孔桥。

      人如游龙,车队如流,东辽特使在几千侍卫的拥簇下,浩浩荡荡自月城正门进入,沿着载歌载舞的欢庆迎宾队伍,一直通向五孔桥。

      云翎守在桥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来挤去,双眸眨都不眨的盯着桥对畔。

      一拱弯桥映流水,白玉为阶故人来。

      在重兵的护卫下,远远来了三座轿子,当头一座轿子金蟒纹顶紫红大轿,玄色纱帘对半开,当中一人锦衣华服,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间含着王室贵族特有的富态,怀抱一个高髻美人靠在马车里,正是东辽世子耶律康。尾随的两个轿子通体白帘雾纱,顶部镂刻出几支白凰尾羽,素雅中隐带低调的华贵,正是北燕奚氏现任宗主跟未来继任宗主的玉辇。

      两架玉辇并驾齐驱,右边玉撵纱帘半开,年逾七旬的老人正坐在轿上朝百姓微微致意,他身形有些削瘦,背脊却挺直轩昂,发须虽皆白,面容却依旧寻得出年轻时的风韵,明明只着了一身素色长袍,却给人一种雍容高洁的气质,仿佛风临菊英月倾玉兰,竟跟云舒颇有几分相似,正是北燕奚氏老宗主奚慕霖。

      云翎的眸光自右边玉辇移向左边,与右边的帘纱半掩不同,左边玉撵帘纱重重垂下,将轿里头的人遮得严严实实,清辉的日光从高远的苍穹落下,穿过雾霭般半透明的迷蒙雪纱,在烟霞色的底纱里头,投下一抹优美的侧脸剪影,斑驳的阴影与明亮的阳光交织中,依稀可见玉辇里头的那人,面容清癯,下颚微微扬起,深入骨髓的尊贵与清泠,宛若天生而至。

      只那一眼,只那桥头看向桥尾的远远一眼,只那投在雪纱上的那一则侧脸,云翎的心似被一只巨手扼住,呼吸都一紧。

      莲初!莲初!

      她心下狂喜,纵声呼喊,无奈人潮汹涌,她的声音淹没在喧哗中。她只得一边喊一边奋力在人群中朝玉辇挤过去。

      可她还未挤到,变故陡生——离玉辇四五丈以外的桥墩,东辽世子的官轿刚下桥,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骤然泛起大朵水花,十几个身着湖色紧身潜游衣的影子自水中冲天而起,十几刀雪白的银光纷飞耀眼,直逼东辽世子的官轿。

      东辽世子原本正在轿子里揽着美人观赏风景,刀光逼近时他仓皇一躲,高呼着:“护驾!!”翻身举剑相迎,虽然招式有些仓促,反应却并不算慢。与此同时,官轿四周冒出一大排侍卫,应对之快,明显是经过长久有素的训练。

      刺客遇到了侍卫,霎时间刀光剑影血色飞洒。四周原本围观的百姓被这一变故吓住,纷纷作鸟兽状四退。后头赶到的奚慕霖一边疏散百姓,一边迅速派了白凰族的亲卫上前支援。

      北燕与东辽联手围剿,刺客寡不敌众,不多时尽数倒毙,东辽世子耶律康揽着爱姬立在桥头,踢踢脚下的尸体,表情讥诮:“本世子前些天便已得知你们要出手,不料你们如此不济……”

      “世子,这些个刺客的尸体真是血腥,奴家害怕……”一旁美人娇滴滴挽了耶律康的手,颦眉作惶恐状。

      “好好!本世子命人移开便是!”耶律康拍拍美人冰肌玉骨的肩头,朝护卫挥手:“来把这些尸体都拖走,好好检查检查!”

      那美人仍是一副怯怯的模样,耶律康便拉着她走到了相对偏僻干净的桥墩处,道:“爱姬莫怕,这些刺客想来是那什么金乌教的教徒,哼,敢胆大包天行刺本世子,定要叫他们有的来,没的回!”

      他得意的笑,却不知身侧一向婉转承欢的美人儿,陡然眼神一厉!

      霎那间变故陡生,银光星芒般乍现,快若疾风光电,素手纤纤握着一枚锋锐的匕首,笔直往耶律康心窝刺去!

      千钧一发,素来战场迎敌亦有好些回合的耶律康,弯身险险躲过了捅向心窝的匕首,奈何距离太近,他躲得过心窝,却没法躲过其他地方。嗤一声利器扎进皮肉的声响,匕首划破了左手手臂。旋即那美人又摸出了一把匕首,凛冽的雪亮一闪,直刺耶律康致命之处。

      两人距离太近,侍卫方才又被耶律康支开,救援不及,东辽世子在劫难逃!

      正当所有人皆以为必血溅当场时,藕荷色身影如天边霞光一闪,直直冲向了桥墩两人,“砰”一声闷响,三个人的身体剧烈碰撞,美人猝不及防,手中匕首被撞开,身子远远摔了出去,而一边耶律康竟被这激烈的冲撞导致失去了平衡,脚下一个趔趄,径直从五孔桥头栽了下去。

      桥下便是深不可见底的五孔湖,坠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一只纤细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玉白桥头上,藕荷衣裙的清瘦女子,半跪于桥头,嘴唇紧抿,双手紧紧握住了悬在半空中的东辽世子。那方才还倨傲非常的贵族世子,如挂在枝头的风筝一般,狼狈而惊恐地紧拽着女子的手。

      女子乌黑的青丝于风中猎猎飞扬开来,她一扭头,冲身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一群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将东辽世子拉了上来,而那畔,阴沉着脸的奚氏老宗主奚慕霖刚命侍卫抓住了行刺的女子,正向桥头这边赶来。他瞧着瘫软在桥头吓得后怕不已的耶律康,问:“世子,你可还好?”

      耶律康被一群侍卫牢牢围在中心,面上仍有余慌,勉强的点着头,目光却直落落地看向云翎,嘴唇张了张:“贵……”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眼皮一翻,晕过去了。

      一群侍卫相顾失色,大喊着:“世子世子!”齐齐扑了上去。

      “让开。”奚慕霖一摆手,所有人都退下,奚老宗主弯腰查看耶律康,而后向身后传令:“来啊,速送世子回驿馆,再去宫中请御医。”

      顿了顿,又向跟近一位贴身侍卫道:“离木,将那些刺客的尸体拖下去,送至监查司好好调查。”

      “是,宗主。”

      “另外,迅速命人封锁五孔桥及城门,事情未查清之前,半个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走。”

      “是。”

      “还有,派人去宫里知会一声,叫皇上太后她们无须过多惊扰。”

      ……

      奚慕霖有条不紊的将处理每一件事,那种当机立断的精干之色,丝毫不似一个年逾七旬的垂垂老者。

      一切处理妥当,他这才想起方才那救人的女子,正要问明身份嘉奖一番,桥上哪还有那女子的影子?

      奚慕霖左右环顾半晌,没找到便只能作罢。

      ……

      拥挤的人流中,云翎懊恼的拍着脑壳,悔不当初。

      方才事发之时,她刚好就在距离东辽世子最近的位置,见那世子即将遇刺,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云舒眼下是奚氏的人,耶律康若出什么岔子,负责迎接的奚氏定然难逃责难。不愿云舒落入不利的境地,她几乎想都没想,直接扑上去救人!

      可待她救完人准备去拦奚氏少宗主的玉辇后,那玉辇早没了踪影——原来从桥上过的只是东辽世子及奚老宗主的轿子,而少宗主的玉辇,看似是同一路,其实在桥尾便打转方向绕道去其他的路线,并不上桥。

      于是乎,云翎千算万算,算准了开头,却没算到结尾!

      她穿越千里远走他国,终于寻见了云舒,却又与他仅隔着一桥,擦身而过。

      唉!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云翎喟叹一声,沉重地随着人流向城北走去。

      与此同时,五孔桥另一端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护卫正拥簇着奚氏少宗主的玉辇向南驶去。

      临去之时微风乍起,将月白的轿帘掀开一角,隔着不甚宽的五孔湖,对岸密集的人群,依稀有藕荷色的人影一闪而过。轿帘后清癯的面孔登时凝住,方才澹然无波的眸中腾起汹涌暗潮。但不过瞬间,藕荷色影子又被人潮淹没不见,而他的眼神亦逐渐黯淡下去。

      须臾,玉辇中人缓缓放下帘子,玉白的手指搁在雾霭般的薄纱帘子上,阳光从外头照进,晕开温柔的色泽。那样迷离的光景中,轿中的贵公子指尖抵住了眉心,呢喃般地道:“不……不可能是她……”

      ※

      月城这畔的云翎惆怅失落,千里迢迢的云霄阁,亦有人心情沉重。

      朝阳阁内,云霄阁主端坐在窗前,正在翻阅着什么。天气阴冷,他背靠着厚厚的褥子,神情很是憔悴,身体状态比先前更加不济了。

      半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问身旁的下属:“可有小姐的音讯?”

      高远恭敬地道:“属下派了好几拨人去打探,都没有什么消息,但能肯定的是,小姐是往北燕的方向去了。”

      云过尽默了默,道:“这孩子,定是找莲初去了……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高远道:“既如此,那燕北那边,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派人留意着?”

      云过尽颔首:“继续留意,若找到她,就带她回来,她若实在不依,你们就贴身跟着保护她。”

      高远应了一声,想起另一件要事:“阁主,方才有消息来报,说是龙丹的事有线索了。”

      “哦?什么线索?”

      高远递上一张纸笺,云过尽展开来看,目光凝在那一排白纸黑字上。

      纸张上内容只有寥寥两行字。

      ——冰中焰,焰内冰,远天边,近掌心。

      宝中宝,紧相连,舍贪念,自会现。

      云霄阁主的眸光停驻在字里行间,旋即他问高远:“你怎么看?”

      高远斟酌道:“属下觉得,这两句话就是一个哑谜,谁解了这谜,谁便能知晓龙丹的藏身之处。”

      云过尽认同的点头:“你继续说。”

      高远道:“以属下分析了这么久的情报来看,这冰中焰,多半是指一个地方,很有可能是在北疆,那里是极北之地,处处连绵着冰山雪川,但听闻那里有座火山,被千里冰川常年封压,也许这冰中焰,指的就是那里。而且据说那有个传说,说是冰山之中的某处,有一座前朝的宝藏,若龙丹真在那宝藏之中,这不刚好对应了后半句的宝中宝那句话么?既然有宝藏,那句舍贪念也就能解释清楚了,故而前辈警告我们,若要拿龙丹,必得舍弃其他的秘宝也说不定……”

      云过尽专注听着,在下属做了一长串分析过程中他沉吟不语,半天后他道:“你的话不无道理。这样,北疆的事你便派人查探查探先,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高远应声退下。

      群山之巅的云霄阁中,下属快步退下,而燕北的月城之中,奚氏的大管家老和正捧了一大叠的画像走进少宗主的院落。

      云舒正在翻阅着关于建渠坝的宗卷,老和走上前,招呼身后的侍女端上一碗参汤,温声道:“少主子,还在操心渠坝的事哪,最近进展不都挺顺利么?剩下的事你就交给阿再他们,别太操劳了。”

      “嗯,我自有分寸。”云舒淡淡应着,手下却依旧不停翻着宗卷。

      老和将装参汤的碗望前推了推,以引起云舒的注意,随后将手中一沓画像放置在横几上,道:“少宗主,您休息会,瞧瞧这个,这是老宗主叫我拿给您过目的。”

      云舒扫一扫那画卷,轻薄的雪白纸张上,画着一个韶龄年华的女子,模样很是姣好。云舒问:“这是何物?”

      老和翻了翻画像,整整一小沓居然全是各式各样的女子容颜:“这十二位皆是朝廷里适宜婚配的良家女子,少宗主若有意向的,拿朱笔画个圈即可。”

      “什么意思?”

      “少宗主莫要多心,老宗主也是一番好意。照着我们奚氏的规矩,少宗主在继承宗族大统前,必须娶上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作为奚氏白凰族夫人,夫妻共同接管奚氏,方算正式继承。老宗主有意让您在三月十七凤诞节那日继承大统,而今距离那日已经不远了,老宗主想尽快给您娶一位合适的夫人,一来符合我奚氏的祖制,二来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夫人?”云舒自始自终都没有瞟过那画像,依旧落在别处,似是看庭院里开的几株腊梅,又似落向更远的地方。

      老和小心翼翼地唤着他:“少宗主?”

      云舒思绪归位,目光终于落回那一沓画像之上,老和见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些兴意,忙殷勤地将画像依次翻开:“少宗主,这些姑娘们都是千里挑一的,要么是冰清玉洁的侍神圣女,要么便是品貌俱佳的宗室千金,配我们尊贵的奚氏,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云舒眼光在一张张摊开的画像中游移,薄如蝉翼的纸张中,如花的容颜一一绽放,或娇俏,或明艳,或妩媚,或恬静……然而……他脑中闪过一张清丽如莲的笑靥,幽黑的眸中有压抑的苦痛一闪:“拿下去!”

      老和不解:“您不看了?”

      “拿下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老和怔了怔,不知云舒为何突然而来的薄怒,只得悻悻道:“好……”收拾好了画卷,悄声退出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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