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昏君朕怕谁》初石

57、出航

　　潮声觉得非常奇怪，她收在包裹里的药膏莫名不见了，起初还怀疑是尉迟明夜偷偷翻过她的东西，可如果是他，不会不顺走她每日必吃的免疫抑制剂，好牵住她的脚让她走不了。

　　难不成是自己不小心遗漏了……她心里不大确定。

　　尉迟明夜就像突然转了性，正规的像个真正的君子。每天都在认真赶路，和潮声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梅城。

　　意外的是潮汐和李盛居然已经先到了，反过来给他们办了个洗尘宴，一问才知是特意抄了近路日夜兼程，只为了给尉迟明夜一个惊喜。

　　正月里的夜风还有些阴冷，潮汐跪在月下，披风下的身体羸弱又坚强，虔诚地如同在迎接一个神，尉迟明夜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扶起她，扯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潮汐在他面前仰起脸，四目相对，他不动声色牵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与她并肩进了客栈。

　　难怪他喜欢潮汐，尉迟明夜很确定，即便再重逢一百遍，他还是会对她一见钟情。

　　潮声很有眼色的没有跟上去，借着拴马的由头走在了后头，她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国师，便只好去找李盛。

　　李盛说，根据国师的推算，翌日是试航的良道吉日，此时出海必可心想事成，运气好还可以碰上传说中千年难得一遇的海市蜃楼，实现毕生大愿望，所以尉迟明夜才赶得那么急，一定要在这日抵达梅城。潮声又旁敲侧击向他打听线路，得知大船的线路的确会途经过东海。

　　这和她回家的线路正好是重合的，正可以搭一段顺风船，等到了那座小岛，再趁机偷偷下船，去寻找古墓，就能原路回家了。

　　潮声以前一直很想离开这里，如今真正的离回家的路近了，她却开始犹豫，要不要再去找潮汐谈一次，她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可是问了，会不会另二人本就脆弱的关系不堪一击，可不问，很多事如鲠在喉，即便她走了，心也不会释怀。

　　一夜辗转，拿不定主意。

　　翌日难得艳阳高照，海边的日头热烈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是这还是在寒冷的正月里。整座海滨之城所有的老百姓，穷人富人全部都出动了，围聚在海滩上，围观这激动人心的史诗性一刻。

　　潮声莫名就联想到了国外某部著名的灾难爱情片，有一种不吉利的感觉……

　　完全构建好的宝船比她想象中更加巨大，已经看不太出当初龙骨的形状，外观被刷上了防腐的桐油，颜色看起来不那么白了，也装上了很多华丽的装饰和格式机关。整个船身有七层设计，第一二层在甲板之下，甲板上有五层，上下出了楼梯外，竟然还设置了吊缆，当然是用手拉的……这使它看起来有点怪，若说是战船，未免过于华丽，若说是游轮，士兵和武器的配备又太多，除了各式各样机关炮艇占据了整整一层，整座甲板上的五层中竟然有一座武器库，一座火药库，还有一座储备粮草库，而人员的配备上，士兵也是远多余水手。

　　尉迟明夜带这么多兵出海干什么，不是声称造船不是为了打仗么？

　　潮声摸不着头脑，当然她也没心情管尉迟明夜怎么想的，夜深了，她在甲板上静坐，冰冷的海风让人清醒，周围波涛滚滚，大海的颜色看起来就像一团墨汁，要将世界吞噬。

　　这是她第一次坐船，在海上过夜，宝船虽沉，体积庞大，行走非常沉稳，可终究还是有摇晃，加上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海浪声，让潮声非常不适应，她的内心十分焦躁，就好像一个远游的人好不容易回到了母亲怀抱，却发现母亲已苍老，无法像抱襁褓般给她温暖和安全感。

　　她还是太怕水了，怕到即便有大船，也无法克服。

　　潮声在甲板上一步一步地走，来回走，从甲板这一边走到那一边，每走一个来回，就迫使自己往船边上多走一步，祈祷系统脱敏法能对自己有效。

　　“九百八十八，九百八十九……”她喃喃地数着，身后突然响起人声：“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待在外面，房间里不是更安全？”

　　潮声默默扭头看了来人一眼，权当打了招呼，就继续往前走：“我想学游泳。”

　　“你好像很喜欢勉强自己。”尉迟明夜笑着说，他走到她跟前，随着她的步子一起走。

　　潮声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尉迟明夜，你再教我一次游泳吧？”

　　“在这里？”尉迟明夜惊讶地看着四周黑漆漆的海面：“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

　　“我知道。”潮声坚定地说：“我想学会游泳。”古墓建在水里，她不会水的话即便找到了可能也无法靠近，当然这个原因不能告诉尉迟明夜。

　　“我想试着克服自己。”她认真的说。

　　尉迟明夜也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

　　“不教！“他傲娇地一扭脖子：“晚了，谁让朕上次教你不学的！过期不候！”

　　潮声撇撇嘴，还想继续恳求，尉迟明夜坚定地说：“在我身边，你不用学。”

　　一件温暖的披风罩在脸上，连同身体一起遮住，直接盖到了脚，带着温暖适宜的体温，尉迟明夜哼了声，甩下冷冷的一句话：“你死了心吧，我是不会教你游泳的，也不会让别人教，这辈子就安心做你的旱鸭子！”

　　潮声大失所望，她总觉得，尉迟明夜自从驱虫之后就性情大变，没有之前那么好说话了，也不像之前那么纵容她了，这另她的心情喜忧参半。

　　一道黑影从身后踉踉跄跄地靠近，听脚步声不是巡夜的士兵，也不是尉迟明夜。

　　潮声还没转过身，只见一个黑影迅速地扑过来，趴在旁边的栏杆上对着暗沉沉的大海狂呕巨吐。

　　那人大约是新兵，没有坐过船，身材非常纤瘦，受不了船身的轻微摇晃所以晕船，白天还好，有各种事转移注意力，精神也高度紧张，夜晚一松弛下来，听到海浪声，身体的感官更清晰地感觉到摇晃，不由自主便吐了。

　　潮声觉得那人的背影越看越熟悉，她试探性地上前，等他吐完了，喊了一声：“沈树？”

　　呕吐的背影一僵，猛地转过头来，正是沈树的脸。

　　潮声惊讶地看着少年长高了不少却依然瘦削的身型，笑着道：“果然是你，我没有看错。”

　　沈树的表情像是很惊喜，又像不敢相信。

　　“潮声姐！”他使劲儿地用袖子抹干净嘴，惊喜得连吐也止住了，冲到潮声面前：“真的是你？！”

　　偶遇故人，潮声也有些开心，问沈树：“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完了才反应过来，沈树应是参兵了。

　　沈树拍了拍身上的士兵服，幸福地说：“我自愿从军了！”

　　潮声想到他先前那么怕被抓壮丁，沈腊梅也不会愿意弟弟入军营，不是很相信，其中当有什么隐情。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隐晦地问。

　　沈树秒懂了她的意思，乐的合不拢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姐姐和小虎他们很好，我真是自愿的。”见超声不相信，他解释说：“是因为你我才出来的……你走之后我总是会想，你一个女孩子为了寻找亲人都能翻越大山，吃进各种苦头，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想保护我的家人，让姐姐他们过上好日子……才好说歹说说服了我姐姐，愿意让我出来……外面的果然和别人说的很不一样。”

　　潮声很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点：“‘别人’是指谁？”

　　沈树茫然地看着她：“就是别人啊，村子里的人都这样传，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敢出去了。”

　　潮声连忙问他：“你是近日才从军的吧？想必见过小桃，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桃？”沈树奇怪地看着她：“谁是小桃？”

　　潮声脸色大变：“我托人送去你们村投靠你们的，一个可怜女孩，名字叫小桃！”

　　沈树惊讶地张大嘴，半天才道：“并没有人去找过我们啊！”

　　潮声的心一下子凉到了下去，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害了一条人命。

　　沈树见状扶住她，二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细细把事情说了说。

　　尉迟明夜手提着糕点食盒走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潮声披着他的披风，坐在甲板上，和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巧笑嫣然，二人亲昵地叙着旧。

　　沈树！他不动声色记下了这个名字

　　一个时辰后，关于新兵沈树的所有资料被放在尉迟明夜豪华卧房的案头。

　　他对着那些纸张看又看，面无表情地下了一道手谕。

　　一只白鸽无声地从桅杆上掠起，掠过海面，朝着陆地飞去。

　　尉迟明夜盯着白鸽消失的海面，表情阴冷而残暴。可在他看不到的远处，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笛声，那白鸽听到笛声，陡然转了个弯，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消失在大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