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如清欢

43、第四十三章

　　回到御书房里柴荣仔细批阅着奏折，仿佛刚才的一场刺杀与自己毫无关系。
　　“杜淩翰！”
　　“在！”

　　杜淩翰等着皇上吩咐，可半天没了下文。
　　杜淩翰心中揣摩着，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一向决断的皇上思虑这么久。
　　柴荣盯着手中的笔端失了神。

　　杜淩翰试探地轻轻唤了声：“皇上？”
　　“嗒”地一声，一滴墨滴到了案上，墨迹迅速顺着宣纸上的纹理散开。

　　柴荣一蹙眉，淡淡道：“今晚撤了兰林殿的龙隐卫。”
　　“是！”

　　“今晚你亲自去守着兰林殿，若有人闯殿，不必过多纠缠。”
　　“是！”杜淩翰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原来如此，他一定会坚守兰林殿，不让那些登徒有机可趁。

　　“若是来人硬闯——不要让里面的人超过半个时辰。你就在暗处护着公主。”

　　杜淩翰一时没反应过来，自从靖公主回来那日有人闯兰林殿，皇上就将堂堂二十四龙隐安插在了兰林殿四周。杜淩翰以为皇上要自己亲自去守着兰林殿，以确保靖公主平安，可现在呢，皇上为何要允许别人去见靖公主？

　　“去吧。”
　　“...是。”

　　—

　　长欢回来后便坐在了软榻上，阿依粟入狱了。
　　怀雪以为长欢是被方才一幕吓着了，担忧地唤了声：“靖公主...”
　　长欢摇摇头，道：“我没事。”

　　夜色静静地晕了下来，窗前似有夜风低拂。怀雪眼中划过一丝不可见地警惕，长欢随意地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对怀雪道：“怀雪，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怀雪稍稍踟蹰了片刻，将屋中一切事宜皆安排妥当后才退了出去。

　　又想起了阿依粟，长欢绣眉微微一皱，拿起桌上的茶盏倒了杯茶。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长欢手下一顿，眉头皱得更深了。
　　长欢低低叹了口气后转过了身。

　　杜修墨静静地站在那儿，青衣上镀了一层寒意。修长而俊逸的身形有点消瘦，可丝毫不影响他那如玉公子，温贵清华的形象。

　　长欢移开眼看着窗子淡淡道：“墨世子什么时候做事竟这般唐突了？”

　　杜修墨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要将长欢揉进那灼热而又温热的目光中。杜修墨以为自己很了解长欢，从三年前的约定到这大半年以来的相处，可到今天他才发现眼前的人儿陌生地厉害。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一颗耀眼而明媚的星星，方才大殿上她舍命救人，杜修墨就知道这颗星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杜修墨缓缓走到长欢跟前，像从前在挽颜蓼汀里一样，抬起手欲抚上那秀发。
　　长欢急急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杜修墨后道：“墨世子，请世子看清楚这是何处。”

　　杜修墨眼中闪动的眸光顿时暗了下去。
　　长欢有些急了，从进来之后杜修墨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到底要干什么？报仇？

　　长欢抬起头看着始终注视着自己的杜修墨，此刻的杜修墨没有了白天大殿上运筹帷幄的神态，四周的宫灯照着他那有些苍白地面容，原本温润清华的脸上尽显病容。长欢心头忽然一阵彷徨，长欢实在受不住杜修墨的眸光，压下心中酸涩别过了头。

　　杜修墨又靠近了半步，开口道：“长欢，见到你，方知相忆深。”一声低喃，却透着坚定。

　　长欢心中猛地一颤。

　　杜修墨伸出手拉住长欢坚定地道：“长欢，我带你走，离开这里。”
　　长欢慌乱抽出手趁势地走到了一边，厉声道：“墨世子请自重。世子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岳长欢，我们之间难道非要这样不可？还是，你在怪我？”
　　长欢吸了口气，稳定心绪道：“杜修墨你走吧，我从来没有怪你。”长欢不相信杜修墨这样的人会轻易为一个人付出感情。可不管杜修墨对自己有无男女之情，她都没办法对其有所回应。因为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一个人。

　　杜修墨也冷静了下来，放缓了声音道：“长欢，让你进宫这确实是我的错，这些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解释，你先跟我离开这里。眼下大周风雨飘摇，各国虎视眈眈。长欢，无情最是皇家，这个时候大周皇帝肯定会利用你的身份。”

　　长欢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杜修墨像是被什么生生一击，冷声笑道：“岳长欢，我等了你三年，你心心念念的竟是他人？”

　　听了杜修墨的这话，长欢心中烦闷地厉害，说得像是她欠了他什么似得。长欢也委屈，也大声道：“等我？等着怎么算计我去报你的血海深仇？”

　　“怎么？不说话了？杜修墨，你敢说你从一开始接近我没有一点儿别的心思？当初阿爹去世的时候，师傅答应会以整个天山换我平安，你敢说当时你对天山的势力没有一点点动心？所以你才会费尽心思与我有关系。”

　　“当日在关城客栈，我出现在你房中你可有半分惊讶？你没有，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一手策划的，否则我们出城怎么会有问题？也许连我不能闻木枝香你都是清清楚楚。后来的药，你明明知道我给你的药有问题，可你还是吃了下去，因为你料定了我会愧疚，我会出手为你治病，没想到你能把自己的性命都算计进去。还有后来的所有事情，哪一件不是你尽心安排的？你身边的哪一个女人不是养着遍布各处的棋子眼线？”

　　长欢对着杜修墨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都罗列了出来，许多事是在宫中这几日她才想清楚所有的事情。

　　杜修墨怔怔的僵在那里，倦怠地月色撒在杜修墨身上，像是一圈薄寒的清辉笼在他身上。百口莫辩这个词用不到杜修墨身上，傲然如他，怎么可能去解释什么。更何况，长欢说得这些本身就没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杜修墨温润的眼中划过一丝疲倦，一开始，是她说的这样，他豢养了那么多眼线，最有用的这一个，现在他却后悔了。

　　“杜修墨，你走吧。”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听见答话，没有声响。
　　长欢回过头，屋中已然空无一人，杜修墨已经走了。

　　长欢如释重负般靠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她也不想这样决裂，可她必须要有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谁都回不到从前了，有点累，可还是得坚持下去。

　　更漏细细的滴着，如同过往的时光，走得匆忙，走得悄息。
　　不知为何，长欢隐隐觉得今夜兰林殿一定还会有人再来。

　　有些沉闷，长欢正要唤怀雪进来。
　　李从嘉就已经潇洒地从那窗子里翻了进来。

　　长欢见状心中有些气，这些人都要做什么，虽然都是朋友，彼此关系都很好，可这里毕竟是自己的闺房，男女有别。还有，要是这个时候九哥哥来了她又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看着一身蓝衣的李从嘉，长欢没好气地道：“六皇子果真是不负盛名，你半夜三更地跑到我闺房作什么？”

　　李从嘉听出了长欢的怒意，一声轻咳掩下尴尬，很潇洒地坐到了桌前为自己斟了杯茶喝起来。要知道闯一趟兰林殿可不容易，这番拼命地折腾下来他是真渴了。

　　长欢看着那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她真想过去一巴掌将他抽出去。其实李从嘉此番来意长欢已经猜得了一二。忽然又想起了杜修墨先前的一番话，唉，长欢无奈地坐了过去戏道：“六皇子莫不是也要将我带走？”

　　李从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托着下巴道：“爷自然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爷知道长欢你的那点小心思都在你九哥哥身上，当然，长欢要是愿意的话爷一定设法将你从这里弄出去。”李从嘉喜滋滋地规划着，美人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可就嫌少了！

　　弄出去，当她是东西么？
　　长欢瞪了一眼李从嘉，直截了当地道：“六皇子可是想带走阿依粟？”
　　李从嘉手下一顿，玉扇一展，脸上依旧是那副风流纨绔样。

　　长欢心下了然，问道：“你可知道阿依粟的身份？”
　　李从嘉眼中布上了一层意蕴，像是那久远的回忆，柔软而温暖。
　　李从嘉轻轻一勾唇，道：“罗伏国的——小公主。”

　　阿依粟是罗伏国的小公主，长欢有些吃惊。
　　看着长欢的神态，李从嘉有些不解地问道：“长欢不知道阿依粟的身份？”

　　长欢摇了摇头。她只知道阿依粟是罗伏国皇族成员，至于具体身份她真的不知道。当初阿依粟被那些如狼似虎地男人们围着，任人买卖。也许下一秒她就会被那群兽性大发的男人肆意蹂蹑，那是比死更要难受的屈辱。当时长欢刚从天山出来，前面也许有很多未知的事情等着自己，可当她看见被药物控制着的阿依粟时她还是决定出手相助。

　　为什么会帮她呢也许是因为当时阿依粟那双蓝眸中的恨意、无助、戾气。
　　罗伏国虽然只是一个边境小国，但皇室成员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就算是知道这样做也许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长欢还是义无返顾帮助了阿依粟。后来的结果就是自己确实多了个好姐妹。

　　可现在呢，阿依粟是刺客，她要刺杀自己的九哥哥。
　　长欢低下了头，她不知该怎么办。

　　看着如此难决断的长欢，李从嘉简单地道：“看北汉使者的态度，只怕这件事与北汉无关。那、罗伏国遭灭亡，当初正是晋王爷，也就是皇上的带兵。阿依粟作为罗伏国公主，也许只是想为报亡国之仇。”李从嘉避重就轻说得很轻松。他知道长欢对皇上的心思，有些事情他不想她知道，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杀戮者。而为君者本就是嗜血而行，何况是皇上这样的人。

　　听着李从嘉的话，长欢心中明白，这当中恐怕不止是亡国那么简单。

　　两个人久久无语。

　　长欢叹气道：“那这下该怎么办呢？”
　　李从嘉看了一眼明眸善睐地长欢，随意地回道：“长欢，要不你劝劝皇上让皇上从宽处置阿依粟，当然，能放了她最好！”

　　“我说六皇子，您老想得可真简单。你说哪个为君者会把这么大的一个隐患放在自己身边，况且这当中还涉及了北汉。再说，我说管用？”

　　谁知作为六皇子的李从嘉好像没有注意到长欢这番话的主要内容。六皇子顿时来了兴致靠近长欢八卦地道：“长欢，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皇帝身边啊，就数枕边风最厉害了。”

　　长欢还没有怒，可六皇子来了句更离谱的。

　　“要不、要不长欢你就色...诱吧！”

　　长欢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没办法，天下人都知道后汉靖公主“心悦”后周皇帝，俩人已是夫妻。迎上六皇子那炙热而又认真的眼神，长欢羞红了脸，还是正色道：“六皇子不要乱说了，九...皇上并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六皇子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继续道：“长欢，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如此。虽然晋王府里以前连个婢女都没有，但这皇上也是个正常男人，什么不近女色那都是传言。”

　　六皇子说完后又递给长欢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意思再说：长欢不用害羞，去吧，□□吧。

　　“长欢，你该不会是对自己不自信吧？”
　　六皇子起身将长欢上下打量了一遍后劝道：“长欢勉勉强强也算是个美人。长欢，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去吧，□□吧！

　　长欢呼了口气，揉了揉额头，道：“你确定你要在这里跟我胡扯，然后等着阿依粟明日被斩首？

　　李从嘉看了一眼窗外，时候不早了。
　　“长欢不要生气，我不说了。我先走了，明天再说。”
　　长欢猜到了李从嘉的意图，也点了点头，她很担心阿依粟，想起来阿依粟那绝望的神色，长欢就一阵心慌。

　　李从嘉还是从窗子翻了出去，不过临走的时候又转过来对长欢道：“长欢，我方才说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方才说的？
　　长欢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李从嘉从长欢这里出来就往天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