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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   夜沉寂了下来,二十四龙隐依旧暗布在了兰林殿外。

      “皇上,启禀皇上,墨世子和六皇子都离开了兰林殿。”

      柴荣应了一声,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下的奏折。

      想到皇上每天必去兰林殿,可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杜淩翰试探地问道:“皇上,您今晚可要摆驾兰林殿?”

      柴荣这才停下手中的笔,顿了顿后道:“太晚了,让她好好休息。”
      杜淩翰应着声退了出去。

      很多年前他就明白,除过天下苍生,皇上的心思从来只围绕着兰林殿里的那个女子。

      因为赵玄郎的吩咐,天牢里的阿依粟并没有受刑,只是任由那些人怎么审问阿依粟都是不语。阿依粟这回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其实从罗伏国亡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该死了,作为一国公主,没有以身殉国是她的耻辱,这段日子以来她只是再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阿依粟先时准备的毒药已经被赵玄郎收走了,牢狱里的阿依粟深知自己这回难逃一死,所以此刻只想着该怎么了解自己的性命。

      赵玄郎进了大牢,牢房里的阿依粟虽然有些狼狈,但她那倾国倾城的姿容,骨子里傲然的气派一点未减。赵玄郎心中吃惊,他在无意间结识的这些姑娘,每一个都是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只是她们的身份太过棘手,昔日的小九现在已是后汉靖公主,那个在大漠里戴着面纱的阿粟姑娘现在却沦为刺客。这是死罪,还有小十去了哪里?

      赵玄郎紧紧锁着眉头,叹了口气后唤道:“阿粟姑娘。”
      “赵、赵将军,阿依粟参见赵将军。”阿依粟神色淡淡,死亡对她来说是种解脱。她愿意跪拜这些人,但她却不愿意认罪,她没有罪,她没有错。

      “不必多礼。”
      赵玄郎赶紧扶起了已经跪在地上的阿依粟。

      “阿粟姑娘,你怎么会是刺客呢?你为何要刺杀皇上?”
      十二名女子都已经审问过了,有些确实是北汉派来的细作,可是唯独刺客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赵玄郎是想从阿依粟口中问出些什么,他真的不愿意看到阿粟死。赵玄郎也是个很有头脑的将帅之才,他始终想不出阿依粟刺杀皇上的理由,北汉肯定不会这么傻,在这个时候落人把柄。

      难道?

      “阿粟难道是为了靖公主才刺杀皇上?”
      阿依粟的脸“唰”地白了,不能牵连长欢,阿依粟看着赵玄郎冷声道:“柴荣嗜杀成性,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上,我杀他还需要理由?赵将军,如果你还顾念一点点当日里的情分,就不要胡乱猜测。”

      赵玄郎也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这样就好。

      阿依粟阖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赵将军,这件事与姐姐无关。阿依粟的罪,阿依粟一个人承担,赵将军请回吧。”

      赵玄郎有些遗憾地看了阿依粟一眼,看来他也不能从阿依粟口中问出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了。赵玄郎有些懊恼,为什么当日在大漠里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这些奇女子们的不同之处,从大漠里生还的那日起,这些女子已经成了他的生死至交,那是不同于战场上流血牺牲的情意。阿依粟这回怕是在劫难逃,赵玄郎太了解皇上了,皇上是不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阿依粟说得对,皇上嗜杀成性,可这些是为君者必不可少的一条血腥道路。当然,这也是赵玄郎最为敬佩皇上的地方,所以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类人。

      “阿粟你好——我走了!”本来还想说“好好照顾自己”,可话都到嘴边了赵玄郎又没说下去,现在的处境,何来好不好一说。赵玄郎长叹一声,满脸沉重地出去了。

      “当啷”一声,牢门落了锁。
      因为牢中囚着刺杀皇上的刺客,所以四个狱卒警惕地守在外面,不敢有一丝懈怠。

      牢狱里潮气很重,淡薄的月光从那牢窗的缝隙里溜了进来,幽幽寂寂地散在牢房里,牢房中腾起一丝血腥,阴湿晦暗的房间里犹如冤魂在游荡。

      阿依粟脸色苍白,咬紧了牙关坐在了墙角的杂草垫子上。瘦弱的双臂环抱着身子,阿依粟将头低低地埋在蜷缩着的双膝上,那颤抖的双肩让人心生一滞。

      李从嘉悄无声息地站在大牢里,静静地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阿依粟。每一声轻微的啜泣都敲打在他心上,心里一处疼得厉害,可李从嘉却什么也做不了。

      世人眼中的七公子永远是清风楼里那个风流不羁的医者,可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样一个只知道游戏花丛的风流公子是怎么进到这天牢里来的。牢门外的四个狱卒依旧笔直地立着,可若是此刻有人细细看去,四个狱卒皆被封了穴位,似睡着了般站在那里。

      夜闯大牢,李从嘉却张狂地连夜行衣都没有换,依旧是一身蓝衣,俊逸洒脱。
      牢狱外的月夜还是很美的,疏疏淡淡的半天琉璃。李从嘉心中一声叹息,随即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过去披到了阿依粟身上。

      “不要怕,是我。”
      阿依粟根本不知道牢房里多了个人,而且还站了那么长时间。阿依粟差点叫出声来,幸亏李从嘉早有准备,伸手将阿依粟的嘴巴捂上。

      “七公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那绝色的面容,李从嘉眉头深锁,原本俊逸的面容上三分沉重七分怜惜。

      面对阿依粟那双美丽的蓝眸,李从嘉软下了心,不由自主,抬手轻轻拭去那满脸泪痕。

      面上一热,阿依粟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可李从嘉手下一紧,不给阿依粟丝毫退缩的机会。那掌心的温热让阿依粟无处遁形,阿依粟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自己是有多么狼狈,为什么她每次见他都这么糟糕。

      阿依粟低声惊呼:“七公子。”
      她又不敢大声,害怕惊到了外面的狱卒。

      李从嘉将阿依粟发上的杂草取下,动作轻柔而缓慢。

      “蓝美人总是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听似轻挑的一句话,可阿依粟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蓝美人、蓝美人…他还记得叫她蓝美人……回忆顿时如潮水般袭来。阿依粟拽紧了李从嘉的衣袂,这就是昔年琼花树下将自己救下的那个蓝衣公子,还有当初那戏谑地称呼“蓝美人”,除了他,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可是,当初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现在呢?原来这便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罗伏国亡了,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没有家了,她没人亲人了。

      阿依粟捂着嘴巴低低哭了起来。
      “傻丫头,不要哭。”

      李从嘉将阿依粟揽到了怀里,阿依粟将脸埋在李从嘉怀中哭了起来,她的隐忍,她的委屈,她的绝望,她的一切一切情绪,这将近一年的所有不快顿时找到了发泄口。她是罗伏国的小公主,她是父皇母后皇兄们捧在手心上的人儿,可当战争来临,她眼睁睁看着敌人的箭穿透了他们的身体,那些都是爱她宠她的亲人啊。她是一国公主,罗伏国亡国了,亲人没有了,她只剩下以身殉国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奈何天不遂人愿,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被人控制着,任人买卖。

      她可是罗伏国最尊贵的小公主,每一个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可在那一刻,她不能动,不能说话,泪哭干了,血流尽了,就连死都不能了。那一刻她是恐惧的,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她就只能躺在那里任人欺辱,她恶心,她想吐,可是她却不能动。她恨,她好恨这样无力的自己。

      那日如果没有长欢姐姐和弯月的帮助,阿依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那是一种比死还要让人绝望的感觉。

      琉璃月夜最容易勾起人心底的往昔,不,也许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李从嘉轻轻拍着阿依粟的背,安抚着怀里悲戚的人儿。在他心里她从来没有变过,一如多年前,她还是不慎跌落琼花树的那个小女孩。蓝美人。这到底是多久的事情了...都忘了,不记得了,过了好多年了。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偎在这狭小晦暗的牢房中,李从嘉从进来就没有问过一句有关刺杀的事宜,阿依粟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

      李从嘉抚着阿依粟的长发,低低道:“罗伏国亡,也许并不是晋王的错。”
      阿依粟身子明显一僵。

      李从嘉的嘴里有些苦楚,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明盛安泰,百姓们都安居乐业不好么,可为什么那些人一定要打仗,难道皇权就真的那么重要,那个位子上染了多少鲜血,系了多少冤魂,累累白骨,坐在上头心里可会安生?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大周的情形,李从嘉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微微叹了口而后继续道:“阿粟,你想杀了皇上,除了因为他是率军亡了罗伏国的晋王爷,是不是还因为你觉得皇上困住了长欢?”

      半晌,伏在李从嘉肩上的阿依粟点了点头。
      李从嘉一头一苦,这个傻丫头。

      李从嘉又是一声叹息,也不知是为谁惋惜,“傻阿粟,长欢若是不愿意,你以为这天底下有谁能困得住她?”

      阿依粟忽的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从嘉,怎么会,姐姐那样一个爱自由的姑娘怎么会甘愿留在这皇宫里?她不信。

      夜凉了,冷风从窗子里蹿了进来。李从嘉伸手将披在阿依粟身上的衣裳系紧,让阿依粟坐到自己身边。低低地,沉沉地给阿依粟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简单却不为世人知,那是他所熟识的晋王爷,那是他所相知的长欢...

      有些人天性洒脱逍遥,除了一颗真心,这个世上再没有能将其束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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