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龟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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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事十有八九在客栈滋生，或多或少的传闻在此以讹传讹，直至神乎其神，小则能止小儿夜啼，大则能憾敌军三千。
戎旻等一行人便进了白霜城这么一间三教九流汇聚一堂的客栈——无缘客栈。五人只余下了戎旻、轻暖、仇娘三人。
轻暖面色不霁，戎旻不由感叹此人内力深厚内功强劲，一路行来就着轻暖散发的寒气也不觉炎热。
仇娘点了菜便默不作声，仇黑子与仇鬼二人在路上闹腾了起来，一跑一追不过须臾便不见了踪影，无怪主子生气。
天色发沉，堂内却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各路好汉神态自若倒是一览无余。却在戎旻搁下那柄宽剑时，众人呼吸一顿。
戎旻虽内力全失，耳力犹在，嘴角却露了丝苦笑。此刻要是这些个名不见经传门派的末流弟子一哄而上。虽说伤不及他性命，但这柄宝剑怕是要易主了。这轻暖公子打得什么注意？在雅间临河饮酒不是更有一番意境？
轻暖轻笑道：“戎大侠可要多吃些，这柄剑常人拿不动，想不到没了内力，戎大侠日行千里也不觉其累赘。”
戎旻了然，这是路上跑了两个属下，在此消遣他呢？怕是已有人听闻他内力全失蠢蠢欲动。
他候了片刻，无人上前指教，也不见偷袭，不免有些愣怔。
轻暖道：“戎大侠积威难犯，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侠义之士”他话声不小，带着几分轻佻。
耳力尚佳的几人已忿然作色，正欲拔刀讨个说法。
却有一人先于他们，在空中一翻腾落在戎旻等人桌前。一抱拳道：“在下沈琢玉，久仰戎大侠大名，今日有幸一睹真容当真当真......在下口笨嘴拙。总之请戎大侠赐教一二。”
几位好汉暗暗松了口气，先让这呆子探探虚实也好。
轻暖见他呆头呆脑，掩嘴笑了“戎大侠盛情难却啊”。
戎旻眉头微蹙，赢了此人不难，却是叫那些个暗处的看客，看破了他确实半点内力不存。不知要招惹多少麻烦事。
那呆子倒是善解人意：“听闻，戎大侠内力全失，你我只用招式即可”。
戎旻无可奈何，正要应战。
忽闻一声大笑从客栈外传来：“戎兄别来无恙，我这弟弟是个武痴，自家剑术还练不至三层便向着讨教你。都怪平日武林盟大伙太护着他”。
众人齐刷刷看向来人，寥寥几句已让众人心中六栗。这呆子竟然是武林盟主的独子，原来是这么个沈琢玉，可惜了啊。这般天真烂漫，半点武林盟主沈道怡的长袖善舞也未习得。也不见其在江湖有何名头。估摸也是武功平平。那这自称其哥哥便是名震五湖的豪侠沈连，乃是武林盟主的侄子，武林盟也不算后继无人。
沈连高视阔步，将众人眼色瞧了个便，其中艳羡之人不在少数，颇为满意，笑意连连“戎兄，不息城一别，已有数年，禹淮前辈可还好？”
“师傅他老人家身体还硬朗”戎旻眼里讶异一闪而过，他与沈连不过点头之交。对方如此卖力寒暄，他也不好伤其颜面。
客栈内众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两位大侠乃是至交好友。
沈琢玉抓住沈连胳膊道：“堂哥，你果真认识戎大侠，让他与我比一场可好？”
沈连故作为难道：“你那花拳绣腿，在戎大侠面前班门弄斧也不怕笑掉在座诸位好汉大牙”。
沈琢玉听此愈是跃跃欲试“戎大侠，即便今日在下一招未胜，能与大侠过招也是此生无憾了”。
戎旻一个好字还未吐出口。
那厢沈连道：“琢玉啊，年少轻狂不可取啊，连你堂哥我都接不住戎大侠三招。不信我便与戎兄切磋一把。戎兄请！”。
戎旻一怔，此人实在熟络的有些无耻。他早有耳闻此人多少有些沽名钓誉，这是想趁机扬名？不待他多想那人已一声“得罪”一掌挥了过来。
戎旻掌缘磕在此人手腕，轻松化解了这一招。眉头紧锁，此人武功竟如此不济。
沈连心中一慌，他分明听闻此人内力全失才想了这个万全之计。好在他本就是九曲回肠，又巧舌如簧连忙大喝一声道：“好！戎大侠内力深厚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我只能用独门绝技了”。
“看招，浮光掠影”言罢，戎旻只见那沈连双掌带风变化莫测，影影绰绰，虚虚实实瞧得眼花缭乱。
戎旻嘴角一抽，这人莫不是乾坤二老的关门弟子。总爱研究些华而不实的招式？他虽内力不在，还是一掌击中要害，必能让此人倒退几步收掌认输。哪知此人飞出一仗多撞向石墙。
戎旻再也藏不住满眼异色，这分明是沈连借力蹬了桌椅一脚，也不知这是闹的什么名堂。
忽的一粒花生米飞向沈连。只听“轰隆隆哗啦啦”沈连撞破了夯实的石墙。
轻暖轻咳一声，将桌上的花生壳拨至地上。
戎旻头痛不已，正欲上前查看沈连伤情，那人却自个从废墟中爬起，方站直便呕出一口鲜血。歪歪扭扭地拱手道“在下佩服”。
戎旻喉头一动生生挤出“承让”二字。
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暗自惊心，好在方才未有一时冲动听信那裹斗篷的小哥，否则这会颜面何存。
不知是谁道了声“好”，众人纷纷喝彩。
沈琢玉更是两眼灼灼道：“戎大侠我再练十年再来与你一战”说罢去扶倒地的沈连。
沈连受其搀扶还不忘潇洒回头道：“戎大侠改日到武林盟一聚，咱们......呕......把酒言欢”随后朝戎旻眨了眨眼。
戎旻哭笑不得，敢情此人打的是这个主意，这会这个“天大的人情”是欠下了。
轻暖咳了几声，气息微乱，不消片刻，实在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哐”房门被小灯大力阖上，将温香软玉挡在了门外。
“少爷，你怎么能让这中伶人跟着咱们？你看他那样恨不得黏到你身上......”小灯气急败坏道。
不问这才施舍般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必多虑，即便你不拦着他也不会怎样”。
小灯犹疑“可是他这般有伤风化”。
不问对着灯影翻着医书连头也懒得抬“有伤风化的是他，与我何干？”
小灯嘟囔了句什么，不情不愿地整饬寝具。
不问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开黑布便是一小块龟甲，他瞧得仔细，这上头密密麻麻的形似一种文字。却不似大延所用，倒是与梵文有几分相似。
他虽不识得却油然而生一亲近感，他从随身的掏出小香囊，虎头下的两处原来不是花纹，想起母亲弥留之际遗训，这两字估摸着是“平安”。
“心不平，如何听天安命。孩儿终是放不下......”放不下所受欺辱，放不下娘亲所受磨难，放不下江湖人人饰垢掩疵的密事。想问一句，我源自何处，所依为何，百年后又该魂归何处。如何......如何能做到“不问”二字。
此物便是，搭上了飞音镖局十多条人命的宝物。
林言行痛失爱女已无意江湖，决心归隐欲市。便将此物交给不问，不过是见蒙面人不与其为难，也好过让钟明旭为此物伤了性命。
不问哪能不知他心中算计，却耐不住，心中那一丝悸动，仿若冥冥之中他与此物已有了千丝万缕斩不断的牵扯。
自他踏入云淡城那一刻起，他便再难逃脱江湖。
此刻他握着手中这枚残破的龟甲，他隐约觉得，或许从出生那刻，他便成了江湖人，一切命数尔尔。
几日后，戎旻依轻暖之意，前去武林盟拜访，名曰拜会，实则想借助正道之势对抗追魂教。
仇黑子与仇鬼仍无半点消息，轻暖却难得云销雨霁。且不说他掩在斗篷下的面色如何。仇娘一改几日的战战兢兢，仿若春风拂面。
戎旻猜不透，想轻暖此人秉性乖戾，还是免了询问。
武林盟主沈道怡虽在百忙之中却抽身前来接待戎旻，其与江湖正道交情可见一斑。
沈道怡慈眉善目，隐隐带着些威严，年过不惑健朗依旧，两鬓斑白却更增威信。
“贤侄，数年不见愈发......”沈道怡顿了顿，显然看出戎旻此刻内力全无，随即圆话道：“风采更甚，隐隐有禹老前辈之风范”。
戎旻拱手道：“盟主才是更甚当年”。
沈道怡抚须大笑“你我叔侄二人在此互捧，也不怕羞得慌。”
说罢看向裹着斗篷的眼神多了几许探究“这位小哥莫见怪，戎旻也算是我等老江湖看着长大的。还不知小哥是何门何派，多有怠慢。”
轻暖道：“在下苏不问，无门无派，不过一介商贾，此次随戎大哥来武林大会见见世面”。
戎旻脑中一懵，转头去看轻暖，只见此人解了斗篷，露出相貌，哪还是那柔柔弱弱的往生楼头牌，却是带着点不食烟火的不问。
虽低首拱手，却仍可见如墨眉眼，嫣红唇瓣，竟相似至此。
“哈哈，好说，定给苏公子弄个好席位。我们不妨用些饭菜，再细谈这武林轶事......”。
轻暖道：“恭敬不如从命”继而转头唤道：“戎大哥？”
戎旻仍在愣怔中，猛然间数日不见的那张脸就这么不期然地撞进眼瞳里，顿时心如雷鸣，慌了神。
轻暖狡黠一笑，戎旻才会过神来，眉头一蹙“走罢”便不再看他。
席间，轻暖与沈道怡倒是把酒言欢，仿若忘了几日前还滴酒不沾，荤腥不食。
戎旻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沈道怡仿若毫不在意。倒是沈琢玉不断给戎旻敬酒。幸而，沈连那个华而不实的草包不在。
戎旻方能腾出心思，思索这轻暖所为为何，酒至酣畅便只剩下一个念头，不知不问如今在何处。
两人受邀在武林盟住下，月色如银，蝉鸣不绝，二人在亭中醒酒。轻暖见戎大侠难得冷着脸，心情独好“不知在下这张脸姿色如何？”。
戎旻醉眼里已一片清明“眼神不像，多了几分戾气”。
轻暖嗤笑道：“小大夫也非善男信女”。
戎旻道：“对得住自个内心即可，这世上本无善男信女”。
轻暖勃然色变“不过是借用小大夫美貌，戎大侠何必介怀”说罢甩袖欲走。
戎旻倒是毫无歉意，只问道：“你如何知道他姓苏？”
轻暖正在气头上怎能如实相告便道：“不过是胡乱安了个姓氏”。
直至轻暖那抹黑影融入夜色，院子方重归聒噪的寂静。戎旻执剑而立，不经意间，清辉落了个满怀。
他吁了口浊气，将心中那些个烦闷置之脑后，漂蓬断梗之人何谈儿女情长，又有几个男子愿携手须眉厮守一生？
武林盟沈道怡的书房烛火燃了一夜。无第三人知晓，武林盟主与戎大侠谈了些什么，只知武林盟主次日和风细雨。莫不是，武林盟主连任有望？
武林大会不日将举行，白霜城暗潮汹涌，十六年英雄早已迟暮，恰逢武林盟主推选，各方势力怎不垂涎。
一时之间，白霜城各大客店，小院落入住了各大帮派，各色武器满目琳琅。三教九流、歪瓜裂枣亦或衣冠楚楚，熙熙攘攘涌入白霜城。挂着侠义盛名互相虚与尾蛇，其中尔虞我诈便是最仰人鼻息的青楼戏子也得自叹弗如。
也只有无知小儿与那怀着赤子之心怀揣江湖的毛头小子才会由衷叹一句“好不热闹”。
同样春风满面的还有殷暮云，下马拱手行礼行云流水，数月不见愈发盛气凌人。身后几十名弟子均是人高马大精神抖擞，不愧是大门派。
局外人一揣摩，便了然殷暮云那点得意。
听闻，华北殷家家主半月前染了风寒，武林盟主之位怕是无缘了。谁能代表殷家前来，定是受了殷家家主青睐，或许早已手握大权。
众人纷纷揣测殷家下任家主，不少小门小派已媚态十足，只待殷家殷豪殷杰两位公子前来。哪知来了个庶出的三公子，顿时笑脸略僵。还尚存节气的门派拂袖而去，不欲与小角色寒暄。
谄媚的人仍不在少数，殷暮云应对自如，余光飘向离去的几人，杀气如昙花一现。
沈道怡一视同仁，将各大门派安排妥当。在这节骨眼上，他断不能亲近某一门派，遑论趟他人门派的浑水。
殷暮云如鱼得水，任何小人物都不曾遗漏结交。
戎旻与轻暖在大厅一隅饮酒。
“我倒是小看了殷暮云，没想到是个卧薪尝胆的主”轻暖眼里却无半天欣赏。“只可惜眼界颇低”。
戎旻默然不语，仿若毫不在意。实则心中多了股烦闷。殷暮云能在短短几月之内取得殷家家主殷洪“信任”必然用的不是寻常手段。再者，殷洪虽武学不如先祖，却是个陈府极深的人。出席武林大会看是风光无限，却也波涛汹涌。云弟果然没能将他的劝诫当回事。
轻暖虽仍裹着斗篷，却露出了脸。
他闻了闻酒气，大叹道：“好酒！”狭长的眸子斜睨“戎大侠怎不去瞧瞧心上人”。
“不问”的脸上突兀般长了双媚眼，瞧得戎旻脑仁生疼：“为何不摘了人皮面具？”。
轻暖低声笑道：“这张皮有多难得，怕是以后再难得此契机了”。
戎旻蹙眉，暗自思索这契机是指何事。他虽与轻暖结盟，但此人三毛七孔，必定另有筹划。仇娘一早便不见踪影，仇黑子与仇鬼是否遵令闹翻也未可知。
这一路行来，黄金楼暗庄已被拔去数个，可谓气数已尽。
那么这黄金楼楼主此行为何？
“呵”轻暖轻笑道：“他来了”他掏出一支眉笔，也不见他勾勒几笔，一双灵动的眸子便成了。
戎旻惊愕不已，瞅着轻暖的脸探究破绽，落在殷暮云眼里变成了深情款款。
他难得压住妒火“戎大哥”。
戎旻起身拱手道：“殷少侠”。
殷暮云一怔，神色落寞，眼中泛泪“你竟与他人一般......你这是看不上我？多少年了，我才让那老头另眼相待......”他看向“不问”将余下怨念咽下了。
轻暖嗤笑一声道：“殷少侠，少年英豪戎大哥怎会看不上？”
殷暮云怒斥道：“与你何干？”怒目一瞟，恨不得将“不问”撕碎。忽的大嚷“你......你怎么站起来了！”
轻暖故作无辜“我怎么不能站起来？”
周围几人纷纷侧目，瞅着失态的殷暮云。
殷暮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的腿”。
轻暖脸上顿时多了抹娇羞转而又懊恼自责“多亏了戎大哥舍命为我求药，若不是为我，戎大哥也不至于......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殷暮云先是怒视轻暖，见他垂眸不语，转向戎旻道：“戎大哥”
戎旻见轻暖开口便知不妙，只觉脊背发凉。这一分神已错失辩解的良机。
轻暖泫然欲泣“戎大哥为了我内力全失......”.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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