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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下人对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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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迅速吞噬了夕阳仅剩的一丝绯色,月升日降,钩月冉冉,沉沉的月光洒遍山上的各角落,到处刻画着建筑模模糊糊的轮廓,阳添妤和司寇霖二人停恰在幽煌殿十七长廊交汇点的风满榭中。
石桌前,司寇霖侧向阳添妤端正而坐,没有任何下酒菜,桌上仅放着一壶薄酒与一盏照明的灯笼。
好闷啊!说是要她陪他喝一杯,可从自己坐下到现在,只有他一杯接一杯地下肚,一人在喝闷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又一杯刚斟上,阳添妤却一把夺过司寇霖面前的酒杯。
司寇霖嗤笑了一声,“怎么?你怕我喝醉?”
“月影昭昭,风语霜霜,敢问师兄,你怎买醉一旁?”
司寇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语。
若是人有情,一醉能解千愁,倒也是再好不过。随手又从虚鼎中拿出一只酒杯,满上,一饮而尽。这上等的女儿红却喝起来倍感苦涩,琼浆玉液不断被灌入到胃中,却只留得齿缝间一点醇香。
阳添妤闭着眼也将抢来的杯中的酒饮尽,味蕾瞬间被刺辣的酒充斥满,她眉头微皱,抬起袖子一拭沿着下巴流下来的酒,又一把夺过酒盅,为自己倒满。似是在与他怄气,一改她以往那不正经的姿态,她一杯接一杯的动作一气呵成,豪放婹迈,倒让司寇霖心中微微一惊。
三杯下肚,不似司寇霖那般依旧脸不红心不跳,阳添妤已经微微有醉意,呼气喘气间开始变得急促,眼神也不似刚才那样清明。
司寇霖一把夺下她举在半空中的酒杯,不禁微恼,指尖稍一用力却将瓷壶捏了个粉碎。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阳添妤,自己心中有事不妨一心求醉,可她一个女儿家,如此不自爱又是为何?
“给我酒!既然你什么也不愿说,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与你对饮一番”
司寇霖叹了口气,半天都没了下文,他似是挣扎了许久,才低声喃喃问道:“师妹,你可知……何为爱?”
阳添妤一愣,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回答不上来,爱?
“我刚出生娘就死了,一直是我爹与我相依为命,如果说爱的话,便应该是他我之间的父女之情。”
她脸上笑容淡淡,似是看开,似是回味。
此生与他父女一场,何等荣幸。
昏暗中,司寇霖的眼望进阳添妤星曜般的眸,春风吹不散他的忧愁,但她满是幸福回忆的眼中无疑是给他多年来向人紧闭的心之门打开了一丝缝隙,纵使只是一点点,也有阳光照进那里。
他起身,走到小榭的阶梯上。
他,不知现在可好?
也罢,那种男人……
夜静得迷人,星星在望不到边的天空里忽隐忽现,柔弱地倒进浓云的怀中与它你侬我侬。
司寇霖眼望高空,眼神一阵恍惚,自从听小童来报,说那个男人起了谋反之心,竟要夺国主的江山,在他旗下八骏上的将领与国主的禁卫军。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没有丝毫温度。
他就算死了,谁会为他哭吗?谁会为他送葬吗?
没有人会。
逞匹夫之勇的男人啊。
一丝湿意向他扑面而来,天空中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眼及到的零零散散的星瞬时被黑暗吞噬。突然,天空像被巨大利刃拉开了一道口子,从口子中不断涌出的红色的光焰照亮了这片黑漆的天空,打破了这个寻常的夜,司寇霖后退半步,眉头微微皱起,将手中的芙扇插回到衣襟中。
阳添妤只见他迅速从虚鼎中拿出了一把剑,剑通体似火一般的红,刃上却如霜雪般透彻银光闪耀,剑鞘上了了勾勒的花纹是龙鳞与世间极物——圣灵草,他口中不知念了什么,蓝色的衣袍外多了件锁子甲,颈上系了一件斗篷,似烈焰阳光一般的金色闪耀。他脚尖轻点阶梯,轻盈地飞身到空中。
不知道小榭外头发生了什么,阳添妤脊背一阵发麻,不好的的感觉越发强烈,她起身跑到司寇霖的身边,才发现天空的异常,半面天空已被绯红的光焰染尽,那团耀眼的红光像箭一样在空中散开,重组,最后隐约幻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只是一个轮廓,却依稀能看出他头上的一对角。那个人形闪了许久,始终没有出现实体,突然,耀眼的轮廓又变回了刚才那个巨大的红色的洞。阳添妤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空中的司寇霖回头一望阳添妤,便伸出指尖向她一点,一道蓝光从他的指间飞出,正中她的眉心,那道蓝光打中阳添妤后,像飘絮一样消失在空中。阳添妤觉得一股强烈的睡意想她袭来,张开嘴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只觉得眼帘无法控制地慢慢沉下,睡了过去。
“师妹,你就……好好睡一会吧”
司寇霖嘴唇轻启,慢慢地,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思念体从他的身体中分离出,飞身到阳添妤身旁,将她缓缓倒下的身子接住,把她安稳地枕在石桌上后,思念体又回到他身边,融进他的体内,司寇霖头也不回地飞身向更高的空,一跃跳入那个泛着红光的巨大的洞中。
阳添妤醒来之时,已是子夜,四周不见半个人影,师兄他……应该先回去了吧。瞧她,多喝了点就醉得出现幻觉了。
勉强撑起上身,她想要凭着残存的一点意识回辰轩。
起身刚站稳,跨出一步,脚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好像踩到了什么。阳添妤低头一看,满地的碎瓷,刻着青理花纹的瓷片零散地铺在地上,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在她脑海中重组。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她的幻觉?如果是这样的话,师兄他人呢?还有那片天空……如此异样的颜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袋一阵眩晕,摇摇晃晃地踩着跳舞一样的步子回到辰轩的时候,花子和温承汝都已经睡下了,花子居然睡在自己的枕头上,门牙半露在空气中,有一声没一声地打着呼噜,温承汝还是像白天那样和衣而睡。辰轩黑漆漆的一片,但总算不似白日里那样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阳添妤掏出怀里的火舌子吹着了火星,点了桌上的油灯,昏暗的小轩慢慢地被一点光照亮,也照亮了让她想不到的,那一桌饭菜。
简简单单的几道素菜,手指触上盘沿,已经是冰冷。
是啊,穆子隐也是初上天墉,同为凡人,也需要进食。
许久没吃东西,阳添妤以迅雷一样的速度扫光了桌上的食物后,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双手托着腮坐在榻上就这样目光发愣地盯着温承汝的背影。她的脸依旧面向冷冰冰的墙,脊背半弓,双手抱在胸前,佩剑就在她手及之处,就算就寝时,她都这么警惕。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一边心里想着,嘴角边却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怎知这冰冷的夜晚,这抹笑容,却衬得这夜色都不再美。
吹熄了油灯,阳添妤翻身睡到榻上,把花子从身下拔出来,放在肚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师兄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斗争着空想了许久,阳添妤最后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