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涫生花》苂笛

21、百鬼瓶集成

　　阳添妤在两百年前神游了大半个月，回到现实，一看天色才发现，现实里才不过三个时辰的功夫。

　　打开房门，碰巧看到天赐他们回来了，他们手上拎着各种药材，笔直走到阳添妤的房内，一股脑将草药全堆在她房内的圆桌上。

　　阳添妤看着小山一样的草药，一阵犯晕，她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言，“那个……”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打在她身上。

　　“我上趟街，买点东西。”

　　“啊，姐姐，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你去干甚。”

　　“……”

　　“放心，我没事。”阳添妤拍了拍天赐的肩，独自走了出去。

　　阳添妤出了客栈，脚下滞了滞，一看天色，往街的反方向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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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昔——北郊

　　一个白色的影子随着轻风飘荡着，他无力地依靠着槐树，眼中丝毫没有一丝光彩，他面色苍白，唇也是毫无血色，冰冷的双眸直视着前方。

　　他在等待一人的出现。

　　视线中逐渐出现一个黑点，他僵硬地勾唇笑了笑。

　　来了。

　　阳添妤换了一身书生的装扮，她缓步走到童倾面前，张了张嘴，却始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一切，你都知道了？”

　　阳添妤点点头，“只是我不知道，她与我……到底有何干系。”

　　童倾深情地注视着那张和醉菡一模一样的脸，淡言，“她，是你万次轮回中的一世，之后你变成过男人、女人，都不若此世的你，无论脾性还是模样，都与她如此相像……。”

　　虽然心中已经基本有数，但真正亲耳听他说出尹醉菡是她两百年前的前世时，阳添妤心下还是微微一惊。

　　“你为何而死？”

　　“为情。”童倾自嘲一笑。

　　“我死之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杀了那个冒名写休书给醉菡的男子，碾碎了翰廷王的灵魂。”童倾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阴狠，仿佛两百年前的旧事依旧历历在目。

　　“我无力救她，为了赎罪，我一直伴在鬼君左右，一边让自己变得更强，一边寻找着醉菡的每个下一世。天意弄人，她轮回之后，却没一个记得我……”

　　“我一直在忏悔，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道歉的机会。”

　　阳添妤冷冷地看着童倾，“若是你没那犯上作乱之心，妄想利用她对你的一片痴心来换取篡位的机会，何来之后的一切悲端。”

　　童倾痛苦地蜷起身子，双手撑在大腿上，抱着头，“我知道，我知道……”

　　“两百年，我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鬼君，始终没有轮回，因着自己还对再见你一面抱有一丝希望……”

　　“总算，我盼到了。”童倾站起身，眼中一阵释然。

　　阳添妤心下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欢喜夹杂着悲伤。她开始有点同情眼前这个男人。

　　他是很爱尹醉菡的吧，否则何来两百年痴痴的等待。

　　阳添妤走上前，轻轻地环住童倾的肩，在他耳边轻轻低语，“我原谅你。”

　　童倾的身子一僵，两只收捏成拳又张开，最后还是垂荡在身侧，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愣是好久没反应过来。

　　“我说……”阳添妤深吸一口气。

　　“我原谅你。”

　　童倾突然用力地回抱住阳添妤。不管怎么说，她们的身体里都驻扎着同样一个灵魂，不管是两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后，都未曾改变。

　　童倾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他笑着将头在阳添妤的颈间，贪婪的嗅着阳添妤身上的气味，仿佛是从有记忆以来，世上最好的香。

　　阳添妤拍着他瘦弱的肩膀，抬头看了看天。

　　岁月已经将他的□□、精气都好好地鞭打了一顿。为了说抱歉，人家可是赔上了整整两百年呢……

　　尹醉菡，若是你在天有灵，今夕看到我这么做，你应该会……满意吧。

　　“对了，你是怎么死的？”

　　“这个啊……”童倾拖了个长长的音，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突然倚着槐树坐下，弓起腰，开始脱自己的鞋袜。

　　“哎，你干什么呀？”阳添妤脸红着转过去。

　　“给你看我是怎么死的啊。”

　　阳添妤满脸黑线地转过身，却正对上一根明晃晃的银针。

　　“我托狱中认识的人，从府中给我捎来了娘子的一根绣花针。”

　　“然后，刺穿了肺……”

　　童倾突然一笑，“然后我就死了啊。”

　　阳添妤感到好气又好笑。这男子，本性并不坏。

　　至少，是个性情中人。

　　童倾再次拥住阳添妤，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阳添妤试着挣扎。

　　“别动。”

　　“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听言，阳添妤抡起拳头就要向他的胸口砸上去，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抓住。

　　“谢谢你……”童倾温柔地看着那张和尹醉菡一模一样的脸。突然转过身，他的身体逐渐在空中腾空起，也越显得透明。

　　“鬼君灭亡了……”他看向远方，看着朝阳露红，他听风呢喃，独自到。

　　“收了我吧，我知道你要什么。”童倾的声音犹若从两百年前飘荡而来，清澈清晰地传入阳添妤的耳中。

　　阳添妤不可置信地看着童倾的脸，不发一语。

　　“你看我，快要消失了呢。就算你不收我，我也会死的……”

　　阳添妤依旧不为所动。童倾的眼睛突然泛出一道紫光，阳添妤怀中的小瓷瓶竟兀自从她襟中飘了出来！

　　童倾莞尔一笑，“别忘了，我现在可是鬼君鬼君座下二统帅之一。”

　　瓷瓶被一层紫光围绕着，突然塞子就崩了出去。

　　童倾最后深深地看了阳添妤一眼，朝着瓷瓶飞去。

　　瓷瓶中的风不断拉扯着紫光，他身上的白袍在一阵曜人的光中，隐约飘荡着。

　　没来得及多想，阳添妤就迈开了步子伸出手朝向他跑去，却只撕下他袍下一角。

　　小瓷瓶掉落在槐树根部潮湿的泥土上，风吹过，就如同那少年一样，不留下一丝痕迹。

　　阳添妤呆呆地手中的一块白绸，耳边还缭绕着童倾最后的低语。

　　“我爱你，无怨无悔。”

　　眼角莫名地涌起一点湿意，阳添妤抬手抹去。

　　醉菡，你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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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揣着装着满满一百只魂魄的小瓷瓶，阳添妤回到了客栈。

　　“姐，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吗？”

　　“啊……嗯……太晚了，没东西卖了……”阳添妤打着哈哈。

　　叩——

　　“进来。”

　　凉涫生一步跨进阳添妤的房内，见阳添妤满脸倦容地坐在桌前看着茶杯中的水发呆，他微微叹了口气。

　　“师妹，你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我带你去集市上散散心。”

　　“诶？”阳添妤的眼中马上发出了闪光。

　　凉涫生点点头，坐下喝了杯茶就起身离开。

　　过于兴奋的代价是阳添妤第二日只能顶着一双熊猫眼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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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添妤一奔一跳地走在闹市上，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斗鸡杂耍的都要停下步子凑个热闹。凉涫生和天赐无奈地看着她像麻雀一样跳来跳去，也只能摇摇头。阳添妤看到两个老头在街边斗蛐蛐，眼神也就多滞留了一会。脚下的步子没停住，就这样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阳添妤揉着脑门，仰起头正准备找这个人理论，看清了眼前之人，嘴边的话硬是卡在了喉咙中。

　　他英气勃发，着着蓝调的长袍，下巴上虽窜出了点点青渣，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给人的整体美观，胸襟边插着一把芙扇，腰上垂荡着一块同凉涫生一样的碧玉。

　　司寇师兄……

　　阳添妤的鼻子酸了酸，他消失了那么久，倒是一个音讯也没了。却是让她一阵好等，那夜亭中她睡去之后，师兄是生是死都不自知。

　　上次一别，似是在一年以前。

　　阳添妤走上去，一把扳着司寇霖的双肩，使劲地摇晃了几下，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在十分确定师兄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才松开了双手。

　　司寇霖好笑地看着阳添妤的一系列动作，伸出手指轻轻在她粉扑扑的的脸上弹了下。

　　他看了阳添妤一眼，视线绕过她停落在凉涫生身上，他迈步走到凉涫生面前，抱了个拳，“师兄。”

　　凉涫生轻轻点点头，“你可已经回山？擅自离开天墉，了无音信，你该知道你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司寇霖的头抬得更低了，“师兄所言极是，待我回了天墉，自是会向师父领罚。”

　　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阳添妤的目光不断在凉涫生和司寇霖之间徘徊着，“啊，我们继续逛集市吧！”

　　她给天赐使了个颜色，天赐立马反应过来，他也兀自往前走起来，摩拳擦掌地道，“是啊，大采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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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添妤转过身看了看。啧啧，那二人还是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天赐捧着到他脖颈高度的礼盒子，步履踩得摇摇晃晃，他妖艳的脸上竟多了一分狼狈。

　　好可怜！

　　花子一路上只是静静地飞在阳添妤的身旁一语不发，反倒是让她感到有点奇怪了。阳添妤瞥了一眼花子，它低着头，双翅不停煽动着，鬃毛自那夜之后就变亮了不少，它默默飞着，似是心事重重。

　　阳添妤一把将花子从空中拽下，让它坐在自己的手心里，“想什么呢？”

　　花子抬起一双黑曜般的双眸，复杂地看了阳添妤一眼，突然又别过了头，“没……没什么。”

　　阳添妤一脸不相信地看了花子几秒，她长叹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明明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怎么个个都如此反常啊！

　　阳添妤的余光不停地扫动着，突然她的脚下的步子一滞。

　　算命，八卦

　　阳添妤咧开了嘴，朝着算命的老瞎子飞奔过去。她悄悄地坐上瞎子面前的凳，一声不吭。

　　“姑娘可是算命？”

　　阳添妤咋舌，“是也。”

　　凉涫生和司寇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阳添妤身后，那瞎子拿起阳添妤的手，摸着上面的脉路，又突然靠近闻了闻。

　　“姑娘命气坎坷，味中带涩，实才不吉啊……”

　　阳添妤一愣，一下子竟不知该问什么好了。

　　突然瞎子伸出了一只手指，“姑娘与此人，命中相克！适才恰离才行啊，否则，恐是……”

　　“凶多吉少。”

　　阳添妤一回头，那瞎子手指着的方向竟是朝向凉涫生。

　　瞎子的手指又微微移动，这次停在了司寇霖的身上，“此人乃是你命中的贵人，他曾有恩与你。”

　　阳添妤好像被看穿了一样，心中暗暗惊讶，这个眼上蒙着黑布的瞎子，竟能将这些都读出！

　　付了些个银两，别了老瞎子，阳添妤的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瞎子口中所言。

　　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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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阳添妤一行人渐渐远去，瞎子将算卦收回，一把扯下眼前的黑布，他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一个偏僻的竹林。

　　一个黑衣人背对着算命瞎子，他身材高挑，听声音柔动又富有磁性实在令人分辨不出雌雄。

　　“他们，走了？”

　　“是，小的已经遵照您所言，那姑娘满脸失望地离开了。”瞎子俯身抱拳，恭敬对答。

　　“你做的很好。”

　　一锭银子从黑衣人的手中抛出。算命瞎子精准地将银子接住了，他眉开眼笑，看着手中的银锭甚是欢喜。

　　“你可以走了。”

　　算命子离开了竹林，风不断地吹动着黑衣人薄薄的衣裳，噗噗地低响在林中。

　　面罩下，黑衣人艳若秋波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