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顶山》猫塔维拉

4、此莺非彼莺

　　云绎收回视线观棋，棋盘边角上原本形似溃散的白棋不知何时被做成活棋，迅速成反扑之势。黑子又苦战了一会儿，胜负显然已分。一局终了，坤老爷乍了乍舌，佯怒道：“你这小子，不识尊老。”
　　年轻人脸上庄重的表情在下最后几子时已放松下来，此时愣了一愣，接着挠挠头憨笑起来：“呃，嘿嘿，下着下着…不小心忘了…”
　　“……”
　　年轻人又一脸愧疚道：“下次注意，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话虽是道歉，却似在说坤老爷弈棋都需小辈承让一样，在场的人皆有些无语。坤老爷本意在拉近距离，小辈多也会恭维一番，言及坤老棋艺老练不得不全力以赴之类的卖个乖巧。其实真论起来，坤老爷棋艺确是不差的，年轻人的水平则应该是相当不错了，怎的说话却似不经脑一般。云绎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决定收回刚刚什么狗屁谦厚俊朗的评价。
　　坤老爷倒是不甚计较，索性揭过这篇转移话题：“呵呵，来，年轻人互相认识下。”
　　云绎自觉上前，先向坤老爷恭恭敬敬补了个礼，亲切道：“爷爷，”又面向那年轻人：“叫我云绎便可，知秋跟我说了你的事，你我应该年纪相仿，往后在这有何难处尽管开口便是。”
　　年轻人也早在棋局结束时便开始偷瞄云绎，青顶山上“人烟稀少”，年轻一辈更是少见，就因着坤老爷一脉好几个能化人形的小辈，坤宅与清风亭对称的另一头晚枫林就俨然成了小辈的聚居地。而云绎显然在坤宅地位是不同的，方才远远瞄见篮方篮采跟在云绎身后一脸崇拜的神情，一知秋也一脸笑嘻嘻的，就可知一二。年轻人见云绎如此友好自然一脸欣喜，忙站起身郑重其事道：“我叫尧衔琢，叫我衔琢便可。我这初来乍到，只怕真要添些麻烦的，还请云绎和知秋多照应。”
　　尧衔琢没在客气，云绎到也省了凡人那套繁文缛节的互相奉承，只略点点头便当应承了。
　　一知秋也站起来笑嘻嘻揽着云绎肩头：“嘿嘿，好说好说。啊，你会说书么，秋爷最爱凡间故事，什么织女牛郎，西厢黄莺莺…”
　　“是崔莺莺啦。”篮采插嘴道。
　　“是他追求的姑娘们爱听。”云绎放下茶杯。
　　一知秋毫不在意，道：“反正你给秋爷讲讲段子，爷管你吃香喝辣~”
　　尧衔琢也跟着傻乐道：“说书没学过，不过街头巷尾奇闻异事我也爱听，让我回想回想，知秋别怪我讲的不好。”
　　坤老爷笑呵呵打断：“这事儿不急，云绎，你来得正好。爷爷有事与你说，都坐下。”
　　三人围着棋盘坐下。
　　“衔琢来青顶也有些时日了，前日黎晓到我这跟前求我一事。”坤老爷抿了口茶，又接着道：“衔琢是黎氏一族贵客，黎晓自是想以以礼相待。但是黎氏毕竟是狼部，衔琢一个凡人与狼群同居，到底有些不妥。再过些日子天气暖了，黎晓怕那些个刚醒过来的禽兽正是饿着肚子。”
　　坤老爷说得隐晦，但尧衔琢和一知秋一听就都猜到了黎宪所求之事，尧衔琢低着头若有所思。
　　一知秋便向云绎补充道：“这事儿我听黎晓说了，这就跟你爱吃鸡翅一个道理，难为你了，哼哼，这么多年一定忍得很辛苦。”一知秋突然一拍手喜道，“诶诶，你果然暗恋秋爷我！还是一见钟情！啧啧啧这一定是真爱啊！”
　　篮采掩着嘴偷笑。
　　云绎嘴角一抽，总算领会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视一知秋一脸大仇已报的表情，道：“爷爷是想让我帮衔琢寻一处安全的独居之所？嗯……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坤老爷一向无所谓年轻人玩笑话，点点头道：“我让篮方物色过了几处是还不错的。不过独居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在黎家好歹还是贵客身份。”坤爷又看看尧衔琢，尧衔琢正不知为何自顾笑着，见坤老爷看着他才回过神来。
　　“也不要紧，我会自己小心的。”尧衔琢看着云绎疑惑的眼神，又坦然岔开话题道：“你们感情很好。”
　　一知秋一脸得意，又立刻机智拉回话题道：“唔，要是衔琢是个姑娘的话，秋爷倒是乐意去当保镖。”
　　“云绎成年后便自己出去独居了，”坤老爷又转向云绎：“你看，要不让衔琢在你那先住一段时日如何？有你看着，总归少些是非。”
　　云绎自坤老爷提到一劳永逸起就大致猜到了老人家用意，片刻功夫里已在心中加加减减得了结论，自然没有太多惊异神色。只是坤老爷素知轻灵洞不留外客，如今突然有此提议，究竟是坤老爷的一时兴起，还是有人自告奋勇呢。自告奋勇？云绎盯着尧衔琢看了一小会儿，依然是那笑眯眯的神情应道：“既是爷爷开口……轻灵洞是我随性而置，我不喜人侍应起居。不知…这样吧，你随我回去先看看，需要添置下人或是物事，你尽可与我说。”
　　尧衔琢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亦自理习惯了的，这样极好，乐得自在。”
　　坤老爷道：“那便这么定下。篮采，你替爷爷去给黎晓回个信吧。”又向尧衔琢道：“天色还早，你不如回去收拾下，今夜就随云绎去吧。”
　　尧衔琢见云绎点头，便也起身不再推却：“那我回去向黎晓辞个行。”

　　尧衔琢刚没了身影，一知秋赶紧挪到尧衔琢的位置上，坤老爷果然立刻手痒执起黑棋。
　　“刚刚他那一手厉害，我都没注意到那个角落还能回天。”一知秋回想着刚刚的棋面。
　　坤老爷也道：“嗯，跟他下棋有意思。你们俩小子都不是他对手。”
　　知秋落子飞快，坤老爷也跟着啪啪下子。
　　云绎干脆端过茶壶自斟自饮，须臾又插嘴问：“爷爷怎么对他如此青眼？”
　　坤老爷仍旧盯着棋盘：“不是挺好的么，你那破山洞怪冷僻的，添点人气。”
　　云绎苦着脸撒娇：“爷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破山洞就没住过人。”别说人了，鸟都没来住过。
　　一知秋接嘴：“就是，连我都没在那过过夜。”看，鸟都抗议了。
　　一知秋颇为失落：“哎，咱家云绎的第一次…”
　　“…下你的棋。”
　　一知秋来劲儿了，盯着棋盘两眼放光：“坤老，我今儿还给你带个消息。”
　　云绎竖起耳朵。
　　“小道消息，金钱豹路客川回来了。”
　　“客川？”坤老爷惊讶了，“这一晃眼，多少年了？”
　　“金钱豹…豹族前族长？”云绎回想半天才想起曾听说过这号人。
　　一知秋点点头。
　　路客川当年是虎王挚友兼护卫，虎王出门避难，也只有路客川随行。虎王没回来，路客川也跟着失踪了。
　　云绎又问道：“那山主可回来了？”
　　一知秋摇摇头。“只能问金钱豹了。听说他回来一个月了，但是一直待在豹族里没露面。”
　　云绎挑眉。一个月，倒是让他想起了那天洞口结界的灵力波动。只是，那路客川是纯粹路过，还是专程而来？
　　“一直待在豹族里没出来？”云绎一脸怀疑。
　　“嗯，秋爷的消息，错不了。”一知秋可是山上的情报通，可信度杠杠的，必须骄傲。
　　坤老爷又落一子，道：“无妨，这事儿爷爷心里有数，时机到了他自会来见我。”
　　一知秋低头“咦”地叫了一声，又扁扁嘴：“大意了大意了。我刚怎么想的？”
　　“啊哈哈哈，你小子完全不行嘛~”坤老爷重拾信心，笑眯眯决定今天的对弈就这么愉快的结束了。
　　云绎也一脸坏笑假装喝茶，一知秋后知后觉：“呜呜…你们爷孙俩合着欺负秋爷。”
　　“云绎，走，给爷爷看看你这一年多闭关的成果。”坤老爷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走在前头。
　　云绎的笑容瞬间崩裂。连一知秋闻言都替他崩溃。
　　“还是老样子？”
　　“……”云绎望着天。
　　“别太难过…”一知秋搜肠刮肚寻找安慰之词，“难道是修炼的姿势不正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