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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骸春·日光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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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骸记忆中的三浦春是个傻的可怜的女人,带着莫名其妙的感觉。
她做出的事情莫名其妙,喜欢的东西莫名其妙,喜欢的人也莫名其妙;然而到最后,他却喜欢上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可是,他知道的——他刻在她心头,却走不进她心里。
乍听确实莫名其妙,带着她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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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骸的一生,像出闹剧——人丨体实验,杀人者,黑手党,囚犯……
——然而三浦春的出现,却将这渲染成一出黑色幽默。
……尽管,他从未承认过。
六道骸一天有二十四小时总是会处于无聊状态。
他在复仇者监狱,因为之前逃狱的经经历,这里的人对他的防备更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思;他被关在水牢里,只有时间对他来说最为奢侈了。
比起看着因为一些动作而惊起波澜的水纹发呆,或是闭着眼睛小憩,六道骸更喜欢的是想一些以前的事,想一些关于三浦春的事。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一只脚迈进了老年人的世界中,他只是觉得——那黑白为底的闹剧,只有在她出现的刹那才多了一抹色彩。
……
有些人总是固执得很。
因为自己没有触碰过温暖,便将世界定义为绝对的冰冷。
譬如他。
六道骸不否认自己的凉薄。
他总是不吝于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想法。
只是,三浦春是个例外。
每每想起她来,六道骸总是会自言自语地念上几句“笨蛋”。
——对了,这可真是个笨蛋。
就像是那次无故来到了十年后,明明是自己怕的要死,却还是嘴硬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给沢田纲吉他们做饭,安慰笹川京子……等到入夜了,就一个人抱着被子隐忍地哭。
……蠢透了。
他总是笑着这么说。
——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哭出来呢?
如果那样做的话,沢田纲吉就会放几分心思在你身上了哟。
他走进她的梦境里,看见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沉默地哭泣,便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笑着引诱道。
他打量着她。
她的衣服虽然不昂贵,却总是整洁而干净。
她圈着膝头,表情沉默而麻木;半晌,她仿佛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讶异地看着自己喊道——哈咿,六道先生?
——六道先生。
他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不快,却还是眯着眼睛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哈咿,可是那样做的话纲先生不是会很担心了吗?
她的神色既温柔又难过,然而分明还在哭的她却给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小春可是很坚强的!如果小春也哭的话,不但纲先生他们会担心,就连京子他们也会觉得没有动力的吧。
她这么说着,眼泪却不断地从眼眶中掉下,可是她却毫不在意,拿着衣袖狠狠地擦了擦眼角后对着他做出了一个挥舞拳头的鼓励动作道,小春不能帮上纲先生他们什么忙,但是微笑这种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骗人。
他冷冷地看着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反驳道。
如果微笑真的是件简单的事情的话,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泪水便像是决堤了一般。
她笑着用着衣袖擦眼泪,动作却有几分无措。
她哽咽道,因为总觉得在六道先生面前哭是没关系的。
眼泪越积越多。
想来她也真的是忍了太久。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道,一边将眼泪越擦越多的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他感觉到那眼泪瞬间便染湿了他的前襟,让一贯来体温偏低的他有些被烫到的错觉。
怀里的人僵硬着有几分颤抖,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你错了,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哭。
她没有说话。
于是他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我看不到你了,你哭吧。
之后就是一别无望。
他继续按照原本的剧情路线走着,她也继续在基地里伪装得坚强不摧。
只是偶尔有时候,他不想再睁眼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会走进她的梦境里。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他们也熟了。
不过那并不是他第一次繁复地走进她的梦境。
想来她大概也忘记了,十年前的并盛,十年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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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就像个枷锁,人总是犹如困兽之斗般苦苦挣扎,却无奈不得解。
六道骸喜欢三浦春的世界。
在她的梦境,没有黑,没有白,没有鲜血,没有深渊;有的,只是如她的笑容般清甜的温柔。
——其实六道骸很少会想起曾经,在他还是艾斯托拉涅欧的成员之一之前。
他想起他也曾骄纵自傲,也曾高高在上,也曾鲜衣怒马……
那些个年少轻狂,谁又没有过呢?
只是运气好的,过了些年,等懂事了照样风华霁月。
——可他呢?
命运将一个美好的少年捧到天上去,又让他狠狠地摔下来。
跌得尸骨不存。
……亲情,友情,身体,统统失去;最后是尊严。
六道骸很少会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
只是某天三浦春突然问起,他便不在意地坐在她身边,托着脸一件一件地给她讲。
讲他的年少轻狂,讲他的自负高傲……讲到后来,她又哭的一塌糊涂。
于是他满心无奈,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觉得她这是在可怜他。
她抽噎着,说道,我觉得六道先生是想哭的,可是六道先生哭不出来,小春帮你哭。
他哑然。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哭的。
那些曾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哪怕他在她的梦境中每夜每夜的和她一起看星星,也从来不会想到那么远,那么飘渺,那么虚幻的曾经去;更何况,眼泪之类的,他很早以前就知道,是无用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东西被创造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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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骸和三浦春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熟络了起来。
一直到战争结束,一直到十年后的她回来了。
——十年后的人都是保存着十年前的自己来到这里的记忆。
因此,当他再度走进她的梦境,看到了长大了的她而顿住了脚步时,她才展开了一个几近透明的笑容道,六道先生。
于是,关系再度缓和。
十年前的她和十年后的她基本上没有区别。
若真要说出些不同的话,那就是十年前的她自以为的坚强现在已经确确实实变成了真正的坚强。
……可是,他宁愿她没有这些坚强。
那些如厚实的城墙般的坚强比十年前她故作的如琉璃般脆弱的坚强更要让人来得无奈。
十年前的她因为外壳柔软索性还能伤到别人;可十年后的她却因为内心坚强而只能将自己伤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
那一天她结婚。
新郎是沢田纲吉。
于是前一天夜晚他走进了她的梦境,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他全身上下裹着一层淡淡的紫色雾气,静静地看着她又缩在当初的那个角落里,抱着膝盖,双目无神得静静地看着天空。
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哭。
——不过,那是当然的。因为,她已经坚强到了就算是伤害自己也不会软弱地哭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有些想笑。
索性,他也确实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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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那天,六道骸到场了。
他本人还被关在复仇者监狱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附身在库洛姆身上。
——当六道骸看到三浦春的时候,她正在静静地描眉。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缓缓地走上了前。
镶着金边的镜子里映出了他微笑的嘴角和她苍白的眉眼。
她显然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他,于是她也笑了,微笑地喊道,六道先生。
他没有应声,只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镜子里娇艳得有些不像她的她。
好看吗?
于是她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上有着一股清冷的味道,像极了雪山上千年冰冻不化的冰雪。
她没有阻止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六道先生想哭的话,小春是会帮你挡住别人的视线的哟。
她故意用着轻快的声音说道,只是在这个沉重的氛围中,无论再怎么愉悦的话题终将只是一场空。
——那个曾经在他怀里哭泣的人啊。
终是有一天长成了铁石心肠不悲不泣的坚强的人了。
他知道他该高兴,他也知道这是她的新婚之日。
只是,他有些难过。
于是他笑了几声,笑声一如既往的诡异。
她也一如既往地吐槽他的笑声。
只是,他们都知道,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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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浦春死的那天他也在场。
——他站在阳光所不能照射到的阴影里,只身一人,敛尽了笑意,凄凉苍白却孤独地漂亮。
他看她一身白色婚纱。
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亮着一双眼睛托着下巴和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结婚了,婚纱一定要是这件。
想来,那很久很久以前并非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
不然,为什么他竟会觉得那些个事情竟然就仿佛还在昨日发生呢?
——真实得让他觉得虚假。
……周围的宾客都很安静。
他们甚至比新娘和新郎更为严肃而认真地看着这神圣的一幕。
六道骸走在新娘必定经过的路旁,侧着脸看她。
他看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旁;他看她温柔细致的眉眼;他看她侧着的脸,一半安静地沉湎在闪烁的阴影中,一半在午日的光芒中颤抖。
沢田纲吉在最那段等着她。
他们中间隔着的步子,比他和她之间隔着的距离要远很远;可是却比他们心上的距离却要近很近。
……想来,这该是个悖论
然而后来,没等她走到沢田纲吉面前将自己的手交给他时,她便死了;突兀又让人觉得措手不及。
——被狙击手一枪打中了心脏。
……没有办法挽救了。
他一眼便可以断定。
可是他不相信。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相信什么。
这和很多年前他还是个被娇宠的孩子时的不相信的感觉是一样的。
——明明已经看到了事实,却仍不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流落到了艾斯托拉涅欧的内部。
现在想想,这些个不相信,其实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但是,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吧。
他想到了自己用幻术为库洛姆做出内脏的情景,他想上前也依法炮制。
可,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
倒在血泊中的那人抬起头来,修长的颈脖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天鹅。
她看着他,目光深沉而温柔。
她对他轻声道,不要——救我。
血液像是瞬间凝固在血管中。
皮肤的灼热与脏腑的寒冷交织在一起,鲜血仿佛凝滞了一般在滚烫的身体里结成了冰。
……他的身体沉重地无法迈出一步。
他沉默地看着一个戴着围巾的秀气少年不敢置信地跑到了她面前,在短短的惶然无措后不管不顾将她抱在了怀里。
——那个人,似乎是被她叫做小风太。
之后的之后他没有看完。
他解除了附身,落荒而逃。
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三浦春不想让他救她,他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心疼的厉害。
他只知道——她死了。
——那个坚强脆弱得只敢隐忍得在他怀里苦出来的人。
终归是……不在了。
他感觉心口莫名地空洞,此刻却又莫名地想笑。
——那一身的坚强,原来不止把她的心磨得血肉模糊,还赔上了他。
>>>
三浦春的葬礼,六道骸没有去。
他沉默地看着水牢里自己斑驳的倒影。
他感觉到水的冷意从光裸着的皮肤里刺了进去,深深地淌在血液中;每当血液顺着血管而下,便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时光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
他甘于沉醉,麻木不醒。
他将自己困在一个茧里;柔软的皮尺割不开,锋利的刀子会将他的血肉一道划开——唯有他自己愿意出来,才方能解开束缚。
——可他,不乐意。
……森冷的水牢之中,那双一红一蓝的眼睛,最后,还是缓缓地闭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道骸稍稍的有些崩啊……好吧,不是稍稍,是非常[捂脸]
>>>骸君和小春呢,两个人总是在隐忍。
就像是十年后,一个隐忍着不哭,一个隐忍着不看;像是婚礼是,一个已经将隐忍着微笑,一个隐忍着不说……却不成想,隐忍终归是让两个人错过。
骸君的心思深沉。
年幼被当做实验品,使得他对这个冰冷的世界几近绝望;然而,终究还是有个三浦春。
她坚强,她乐观,她至始至终都不肯放弃。
可惜,这样美好的存在他却慢了一步……或者说是,慢了很多步。
有人说,慢了一步错过的就是一生。
这又何尝不是呢?
>>>本文与《温度》有部分相关。
风太梦中小春反复出现的那句话就是不要救我。
望食用愉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