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 将》阿弥野

21、梦难成

　　孝逸脑海中一片空白，那里还管什么皇上特使？
　　走进来的人是栊月夜，阿保六子都有点意外的看着他。
　　栊月夜则静静地看着孝逸。
　　孝逸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向内堂走去，刚走了两步，体内血腥上涌，一口血呕出来，人就倒在地上。
　　栊月夜大步上前，抱起孝逸走进内堂。
　　半夜，孝逸惊叫着承嗣而醒，醒来时浑身都是冷汗，手足冰冷，再加上边关之地天气一天三变，乍暖还寒，孝逸再次病倒，这次着实病得不轻，每天高烧不退，不时在口中惊叫着承嗣，承嗣。
　　栊月夜也不语也不言，只是在旁边尽心服侍。
　　孝逸清醒过来就推开栊月夜，骂他：“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你马上给我消失，走！”
　　待栊月夜退出房间，孝逸就流着泪喃喃自语：“就这样便不见了，就这样便再也见不着了，承嗣，你好狠，你好狠！不见了，再也见不着了，对不起，对不起，承嗣。”
　　这样来回折腾孝逸病势愈加的沉重，栊月夜无法，只好趁夜出关。
　　他去找到塞外游玩，乐不思蜀的镜子。
　　镜子带着突厥王庭的大夫来救孝逸。
　　镜子在边关待了三天，栊月夜见孝逸高烧渐退，就让镜子带突厥王庭的大夫回去。
　　“月夜，为何如此急切要我们离去？”镜子不解地问。
　　“镜子，现今朝廷之上风起云涌，李唐宗室屡受打压，我不想有人在万里之外诽谤孝逸横生事端。”
　　“如今朝堂之中真的这么步步惊心吗？”镜子皱眉问。
　　“镜子，以前我以为圣后娘娘只不过想做那掌权四十五年的秦昭太后而已，现在才知道圣后娘娘想要的远不止这一点。”
　　“难道圣后娘娘还想做皇帝不成？”镜子笑道。
　　“只怕真是如此呢。”栊月夜缓缓道。
　　“月夜，你如何得知？”镜子一惊问。
　　“我日日在宫中陪伴皇上，宫中暗涌波动怎会看不出来？”
　　“怪不得我听师弟说大唐朝廷只怕要变天呢，若真是如此，圣后娘娘此举也忒胆大了。”
　　“其实谁做皇帝与栊月夜何干呢，只是圣后娘娘要想坐上龙椅，少不得要拿李唐宗室子弟的鲜血铺路，我不想孝逸成为圣后娘娘脚下的枯骨。”
　　“那你呢，你在宫中又如何？”
　　“我不过一个挛童，圣后娘娘还不会放我在眼中。”
　　镜子本来想问栊月夜为何会来边关，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让栊月夜也小心，然后就走了。
　　栊月夜回去陪伴孝逸，孝逸此时已睡去。
　　栊月夜看着孝逸，将他轻轻抱在怀里轻轻道：“神武，我知道此时来到你面前定会惹你嫌恶，可是我宁愿惹你嫌恶也要来。武承嗣逝去对你一定是沉重的打击，我不希望你太过伤心，哪怕你打我骂我，我宁愿你生气，也不想你万念皆灰。自雷州之后我才明白为何武承嗣年年都要去益州？为何我那次刺伤他，他却没有报复我？武承嗣在朝中行事一向狠辣，我原以为他必定要害你，原来并非如此，神武，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是奇妙得很。栊月夜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和他在一起，当我明白过来，我真的很高兴，想到在那六年的孤清岁月里，有人为你嘘寒问暖，我的负罪感也少了些。神武，虽然栊月夜不知你和他之间到底谁爱谁更多，但是我想武承嗣一定是孝逸孤身在外的一个希望温暖所在，是以当栊月夜听到武承嗣的死讯时真的惊出一身冷汗，我怕的是从今往后有谁能替代他为你嘘寒问暖，栊月夜真的好怕你会受不起这么沉重打击，也随他驾鹤西去。神武，栊月夜不能让你死，神武，你是栊月夜的希望温暖所在知道吗？没有你，栊月夜找不到理由活下去。我知道是我不好，一开始就做错了，一开始就辜负了你，像我这样的人本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没有办法，我就是想着神武你还活着，所以我也有勇气活着的。神武，我这个人又怕死，又贪图富贵，又容易在权势面前折腰，可是还恬不知耻地在心里爱着你。我这样的人，真是无可救药是不是？”
　　栊月夜说着话，眼泪流下来滴到孝逸的脸上。
　　孝逸在睡眠中皱着眉头，栊月夜忙伸手轻轻抹去落到孝逸脸上的泪。
　　虽然栊月夜尽心服侍孝逸，但是孝逸却一直沉默不语，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空洞。
　　但是栊月夜也没能在边关待太久，大约在他来边关的半个月之后，皇上派人叫他回去。
　　不过这次栊月夜走的也放心，因为来的人是少武。
　　少武的到来才令孝逸的眼中有了些许生气。
　　少武来后，镜子又来了。
　　二个人陪伴孝逸足足两个月，孝逸才展开了笑颜。
　　后来，武则天又派人叫回了少武，镜子也跟随少武回了长安。
　　他们走后，孝逸把武承嗣写给他的信刺在自已的背上，从此带着阿保六子一心一意在边关镇守。
　　栊月夜在他心里已淡去了。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
　　若不是在镇边多年之后，被突厥的左贤王飞刀寄柬引出边关，又因贪恋草原美景，传奇般的进入突厥大军的营地，受突厥的左贤王之托回长安息兵止戈开放边关两地通商，他根本是一生一世也不会回长安的。
　　重回长安的他，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武则天要称帝改制，孝恒的叛乱被少武粉碎，如今的他，正和少武，镜子一起在旋舞台内看栊月夜起舞！
　　谁知道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
　　“月夜，你的剑舞真如天人合一一般了。”少武叹道。
　　月夜收剑，含笑凝视着少武，却不敢注视孝逸。
　　“明天，太后要下诏称帝了。”少武忽然又说。
　　孝逸无语，返身走了，此时的月夜才抚胸掩口轻咳一声！那目光却追随着孝逸而去。
　　武则天改制的步伐无人可以阻挡，孝逸也没有忘记自己回长安的目的。
　　武则天称帝，按俗例大赦天下，那孝恒赫然在大赦之列。
　　为了在自己称帝之初巩固帝位，她也答应了孝逸带来的突厥左贤王的奏请。
　　孝逸得了武则天的圣旨，就去旋舞台向镜子告别。
　　镜子却是愁肠百转，闷闷不乐。
　　“镜子，你怎么啦？”
　　“神武，你真的这么快就要走吗？”
　　“嗯。”
　　“可否迟些再启程？”
　　“镜子，有何事你不妨说。”
　　镜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了：“神武，你可否去看看月夜？”
　　孝逸不语。
　　“神武，算镜子求你了，可以吗？”
　　“镜子，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就算了吧。”
　　“神武，你和月夜都是镜子心爱之人，镜子不想你们一生悲苦，神武！”
　　“没有必要。”
　　“神武，当年月夜并没有负你，当年是皇帝陛下一心想将你培养成材，而且又因为废皇李显依赖月夜，是以皇帝陛下才要月夜假作绝情，回归长安服侍太子。月夜虽然离开你，可是他依然为你付出了很多。神武，你就真的不能谅解吗？”
　　孝逸淡淡看着镜子，想起那一夜，在月华殿的那一夜他与武承嗣的对话。
　　“孝逸，承嗣想与你说一句话。”
　　“你说。”
　　“孝逸，承嗣心里好舍不得你。承嗣心里——”
　　“武大人心里怎么啦？”
　　“孝逸，承嗣心里好爱你，爱得好浓爱得好痛。”
　　“那神武真是要多谢武大人的厚爱了。”
　　“孝逸？”
　　“武大人还要说话吗？月已中天了，武大人莫负了这良辰美景才好。”
　　孝逸想到此处，泪雾在眼眶中弥漫，他对镜子说：“镜子，我这一生欠了一个人，一生一世都还不清，孝逸没有资格再和其他人相爱，也没有资格再爱别人。”
　　“神武，难道到死你也不愿再见月夜一面吗？”镜子悲怆道。
　　孝逸黯然起身：“镜子，神武一生战场无敌，却正正是那情场败将，无以言勇，莫要逼我了，镜子。”
　　镜子见他如此坚定，只得由他。
　　孝逸回到镇军将军府，却想不到栊月夜在府中的凉亭内等他。
　　孝逸漠然以视，缓缓向书房走去。
　　“神武。”
　　孝逸停步却没有回首。
　　栊月夜来到他的面前，缓缓跪下，向他重重的三叩首，然后仰头望着他：“神武，这样可消些气么？”
　　“神武无气可消，先生跪错人啦。”
　　“神武，栊月夜此来别无他意，但求神武莫再伤怀。”
　　“神武过得很好，不劳先生费心，先生已是我朝杰出的舞蹈家，大可不必妄自菲薄，逢人便跪，有失身份。”
　　栊月夜凄然一笑：“是月夜错了，是月夜错了。月夜当初未曾识得神武，也曾逍遥自在，月夜以为即使离开神武，月夜也能过得很好，可是，可是却原来全不是如此！月夜自识了神武，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月夜了，可笑月夜眼光短浅，全不自知。回到长安但觉度日如年，悔不当初！”
　　孝逸无语，他的心早就累了。
　　“神武，月夜不敢再奢求得你关爱，但求神武能原谅月夜。”
　　孝逸淡淡道：“一个银样蜡枪头，有何资格原谅别人？”
　　栊月夜脸色惨白，他明白他当初的那句话对孝逸而言是奇耻大辱，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孝逸看似淡淡的声音里依然蕴藏着恨意。
　　“先生回去吧，这里风寒露重，若伤了先生，神武吃罪不起。”孝逸说完拂袖而去。
　　栊月夜看着孝逸远去的身影,心底悲苦,可是如果不能得到孝逸的原谅,他这一生到底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