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郁金香[楚留香]》莫沉吟

45、【第四十五章】

　　一点红去得很快，回来得更快。

　　但他刚刚来到帐前，看守的士兵就全都被惊动了，一边呼喝，一边挺枪直指着这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人。

　　一点红只是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的剑锋就贴上了琵琶公主的脖子。

　　姬冰雁也适时地掀开帐门，叫道：“让他们进来，我们就保证公主的安全！不然……”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一点红挟持公主进了帐内，才重新将这座帐篷团团围住。

　　琵琶公主却一声都没有吭，一双带着深蓝色光芒的眸子依次扫视着眼前的三个人，最后落在胡铁花身上的时候，目光寒冷得像结了冰。

　　胡铁花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咳嗽一声道：“你……你给我们乖乖地说实话……”

　　“什么实话？”琵琶公主打断了胡铁花后面的话，“你们偷了极乐之星不够，还想从我这里知道那个秘密吗？”

　　姬冰雁突然心里一动，淡淡道：“你肯说么？”

　　琵琶公主笑了笑，拖长声音道：“你们真是这样打算，可就找错人了。那个秘密我根本不知道。”

　　姬冰雁道：“真的？你是国王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

　　琵琶公主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道：“我是次女，就算继承王位，也轮不到我。”

　　这句话刚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犯了一个错误。但姬冰雁已应声冷笑道：“果然迦陵公主是知道的。”

　　琵琶公主明白，自己才是被当作白痴的那一个，不由顿足道：“那又怎么样？我姐姐现在生死未卜……”

　　这一回连胡铁花都听出门道来，抢先道：“迦陵公主还活着么？”

　　琵琶公主白他一眼，并不回答。一点红道：“据说是自缢的时候被侍女发现，放下来时还有一口气。”

　　琵琶公主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快点放我出去！我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她一句话未说完，帐外已掀起一阵喧哗声。琵琶公主目光一亮，叫道：“快放了我！你们以为能逃得掉么！”

　　姬冰雁道：“逃？谁说我们要逃？”

　　琵琶公主冷笑道：“你以为挟制了我，父王就不敢动你们了吗？”

　　姬冰雁淡淡道：“我倒是没这么以为。”

　　琵琶公主道：“看你的样子，还算懂得时务。”

　　姬冰雁似乎和胡铁花交换了一个眼色，才缓缓道：“你觉得，如果国王知道他的大女儿是被二女儿害的，极乐之星也是他二女儿偷的，他是动我们呢，还是先动你？”

　　琵琶公主突然僵住了。

　　帐外已传来龟兹武士们的呼喝声，无非是“放了琵琶公主，饶你们不死”之类。

　　一点红的长剑突然一闪。

　　琵琶公主只觉得耳上一凉，连忙伸手去摸，才发现一只耳环被削成了两半，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

　　一点红仍不说话，剑尖一挑，那两半耳环就从帐幕中间的缝隙激射出去。外面有士兵大叫起来，似乎被这不知名的暗器正正击中。

　　姬冰雁一笑，叫道：“若还不退去，下次就是公主的耳朵了！”

　　外面顿时静了下来，静得令人难以想像。

　　琵琶公主咬着嘴唇，眼中似乎有泪，却极力忍着不落下来。

　　胡铁花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又软下来，低声道：“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你……你看上去并不像那么狠毒的人……”

　　琵琶公主恨恨道：“是不是都由你们说了，我还说什么？”

　　她仿佛只有面对胡铁花的时候，还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胡铁花挠了挠头，道：“国王把那极乐之星放在了哪里？”

　　琵琶公主道：“一直放在他身边。别说是我，就连我姐姐，只怕也是拿不到的。”

　　姬冰雁冷笑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怀疑楚留香？”

　　琵琶公主眨眨眼，道：“我虽身在西域，但因为学武功，也听说过楚留香想偷的东西，还没有偷不走的。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总不会是我父王自己吧？”

　　姬冰雁道：“就不能是你么？”

　　琵琶公主张了张嘴，似乎想反唇相讥，但终究只叹了口气，道：“属于姐姐的东西，我从来不去争。”

　　姬冰雁道：“你就没想过当女王？”

　　琵琶公主道：“当女王有什么好的？何况龟兹国已经覆灭，我们再怎样自欺欺人，也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亡王室罢了。”

　　胡铁花的神情动了一动，道：“你和你父王想得真不一样！”

　　琵琶公主道：“父王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并不想承担起那么大的责任。我的姐姐，她……她才是真正坚强的人，她和我一样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但她还是答应父王，要继承龟兹的王位。”

　　姬冰雁道：“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会自尽呢？”

　　琵琶公主冷笑道：“我也一直在纳闷。若不是花满楼跑得及时，我一定会说是他害了我姐姐，又伪装成是我姐姐自尽的样子，想不到你们反而怀疑我！”

　　胡铁花突然有些生气，正要说话，一转眼看见姬冰雁的目光示意，只好闭上嘴去摸鼻子。

　　他这个摸鼻子的习惯是跟楚留香学的，现在做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琵琶公主看着他摸鼻子，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缓缓道：“我知道我怀疑你们的朋友，你们会不高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凭空怀疑我是否公平？”

　　胡铁花只得咳嗽一声，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姬冰雁却道：“迦陵公主身边总该有侍女陪伴吧？为何会给了她独处的机会？”

　　若有侍女在旁，无论公主是自尽还是他人暗算，都没有那么容易。

　　琵琶公主想了想，摇头道：“这我没有听说。”

　　姬冰雁又道：“那发现迦陵公主自尽的人是谁？”

　　琵琶公主道：“是姐姐的贴身侍女。”

　　姬冰雁叹了口气，只因这委实听不出有什么线索来。

　　琵琶公主却反客为主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连声道：“你……你在想什么？你想到什么了没有？我姐姐绝对不会是自尽的，你若能找到凶手，我……我就去找父王说，请他不再追究你们。”

　　姬冰雁冷冷道：“极乐之星的事，你父王也能不再追究了？”

　　琵琶公主一愣，道：“极乐之星真是你们偷的？”

　　胡铁花气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老楚偷了东西，我们还替他顶缸？”

　　姬冰雁并没有阻止胡铁花，甚至还跟着笑了一下，才看着琵琶公主道：“连你都不知道那个秘密，我们从哪里去知道？”

　　琵琶公主的脸顿时红了，吃吃道：“我、我一时忘了……那你们也不怀疑我了吧？”

　　姬冰雁不回答，想了想反问道：“除了国王和迦陵公主，没有人知道那个秘密了么？”

　　琵琶公主道：“决没有。”

　　姬冰雁道：“那有谁向他们两人打听过没有？”

　　琵琶公主思忖了半天，才犹豫道：“我……我曾经问过父王，但他没有告诉我。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胡铁花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便觉得生不起气来，转头向姬冰雁道：“也许……你说会不会……偷极乐之星的人并不知道有那个秘密？”

　　姬冰雁一怔，道：“你是说……”

　　胡铁花顺着自己的思路道：“国王放在身边的东西，除了内奸，就只有武林高手才能盗得走。近日营地里来的外人，又会武功的，有咱们几个，还有吴氏兄弟、杜环、司徒流星，和那化名‘王冲’的人。”

　　姬冰雁点点头，道：“那一晚进过国王金帐的人，都知道极乐之星隐藏着一个秘密，得不到那秘密，宝石就毫无用处。只有没进帐的……”

　　琵琶公主忍不住瞟了一眼一点红，才道：“那王冲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下，连姬冰雁和胡铁花的目光都投向了一点红。一点红淡淡道：“这人我从来没见过，只是猜测。”

　　胡铁花上来拉着他的手臂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要是猜不准，就再没人能猜出来了！”

　　一点红像是很不能接受这种热情，抽了下手臂又没抽动，无奈道：“看那人相貌年纪，很像是江湖传言中已失踪十年的华山剑客、柳烟飞。”

　　“柳烟飞！”

　　姬冰雁和胡铁花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胡铁花更是叫道：“你说的柳烟飞，就是十五年前以弱冠之龄出道、江湖人称‘神龙小剑客’那个柳烟飞么？”

　　一点红道：“我没听说还有第二个叫柳烟飞的。”

　　胡铁花道：“可是……听说那柳烟飞是华山七剑之后最负盛名的华山剑客，人品也风流俊雅得紧，他怎么会……怎么会隐姓埋名跑到这大漠里来，还变成了那个样子？”

　　姬冰雁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中情由，只怕不足为我等外人道了。”

　　◇　　◆　　◇

　　楚留香和花满楼已重新启程。

　　冬日的沙漠，只有在太阳升高后才能感到一些温暖，他们就趁这个机会轮流歇息了一下。但想到龟兹王发现他们逃走后，说不定会派兵追击，便不敢再多作停留。

　　跑了一日一夜后，花满楼发现了自己和楚留香的差距。尽管在楚留香的带领下，他还能跟得上那迅捷的脚步，但他的气息已开始变得粗重，而楚留香却还保持着正常的呼吸声。

　　楚留香似也察觉他在仔细聆听着，笑道：“你的内功，比我想像的还要深一些。江南花家一向明哲保身，不问江湖之事，难道你那一代改了规矩？”

　　花满楼忍不住摇头一笑，脚下立刻慢了半步，被楚留香在手臂上一带，才重新跟上，不禁叹道：“只怕我一生也练不到你那样！”

　　这话说完，又有些脸红起来。只因楚留香轻功独步天下，百年来皆是江湖公认的事实，花满楼只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楚留香却大笑道：“我这当小偷的，若不跑得快些，岂不早被神捕秃鹰抓了一百回了！你莫要心急，练功这事虽要刻苦，也看悟性的。要是不动脑子，只知道照本宣科地苦练，练得再熟，真正要用时也是白搭！”

　　花满楼怔了怔，道：“你这话说得倒与别人不同。”

　　楚留香道：“我又不是别人。”

　　花满楼听他语气中充满了得意，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但这次已留了心，立刻稳住气息，便也没有再落后。随即道：“我本来就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后来眼睛又出了问题，我爹和哥哥们生怕我劳心劳力，什么都不叫我插手。我吵着没有事可做，闲得发闷，我爹便请了位老朋友来教我武功。”

　　楚留香道：“老朋友？”

　　花满楼道：“花家虽不涉足江湖，但总有些江湖上的朋友。”

　　楚留香道：“令尊这位老朋友，莫非是武当派的名宿？”

　　他突然想到花满楼最擅长的功夫，除了陆小凤教的“灵犀一指”，就是武当派的“流云飞袖”了。

　　花满楼笑道：“是。”

　　楚留香道：“那你算是武当门下？”

　　花满楼道：“不算。按这位老前辈的说法，我爹昔日帮过他一个忙，他只是还人情而已。他教了我三个月功夫，便飘然远去，我后来也没再见过他。”

　　楚留香惊讶道：“只有三个月？”

　　花满楼道：“教是只教了三个月，但我整整练了八年。”

　　楚留香失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还觉得自己练得慢了。”

　　花满楼道：“不慢么？可是我每次出手，都感觉还不够快，不够准，有很多很多毛病。”

　　楚留香忍不住摇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算是天才？就是武当亲传弟子，学艺八年也未必有你的功力。”

　　花满楼道：“我不知道。我和人交手的时候并不多，但也觉得不是很轻松。”

　　楚留香道：“真正交手起来，能轻轻松松胜过对方的，怕是只有你那位武当前辈之类的人才能办得到。”

　　花满楼奇道：“你也办不到？”

　　楚留香道：“我也办不到。你莫非觉得我是神仙？”

　　花满楼道：“神仙虽不至于，但在我心里，你确实是江湖前辈没有错。”

　　楚留香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嗽半天才喘过气，脚下也一个踉跄，顺势停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才见花满楼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仿佛正“看”着自己尴尬的神情。

　　楚留香忍不住搔了搔鼻梁，大叫道：“花满楼！你好的不学，偏去学胡铁花，没事拿我寻开心！”说完自己想了想，也不禁哈哈大笑。

　　月亮就在两人的笑声中悄悄升了起来。

　　他们又跑了一阵，终于放慢步伐，以这样的方式调匀内息。他们猜想，这一段时间的疾奔已足够甩脱龟兹的追兵，就不再着急，重新辨认着方向。

　　花满楼凝神听着远处呼啸的风声，忽然道：“那边是不是有人？”

　　楚留香随着他手指极目眺望，果然见月光下的沙海中，似有一团黑糊糊的影子。而与此同时，楚留香自己也隐约听到，在风声中夹杂着极其细微的、金属敲击的声音。

　　两人没有再发足飞奔，而是谨慎地走了过去。在这前途未卜的沙漠中，每一步路都可能是新的陷阱。

　　然而他们到了跟前，楚留香才看清，那团黑影是两个靠在一起的人，满头满脸都是沙土，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显得已精疲力尽。

　　其中一个人的手中横持着把长剑，那金属的声音，就是他拿石头在剑身上敲出来的。

　　他们似已无力呼喊，也无法站起，只能蜷缩着靠在一起取暖。若不是楚留香他们闻声过来，只怕不到第二天天明，就已变成两个死人。

　　楚留香慢慢地走到手持长剑那人的面前，望着他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像是刚刚意识到身边已来了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头，却立刻嘶哑着声音道：“楚……楚留香？”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花满楼也惊讶地脱口道：“王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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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神龙小剑客的名字有两个版本，我选了看上去比较正常的。按古龙给人取名老爱带诗词风的毛病，似乎也应该是这个。
石观音屠灭华山派是二十年前，如果当时神龙小剑客就出道了，他好像不可能幸免……不管是从门派上还是他自己的相貌上说……所以把他出道时间推迟了一些，那么出来找传说中的大师兄的时间就会更晚。
花花的师承是我随便编的。
前提仍然是江南花家是富商，官场和江湖基本都无涉。
顺便，也设定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相识是比较晚的，在花满楼失明之后。
对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花满楼失明的原因是啥？我觉得是先天性近视导致的视网膜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