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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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又一次被楚留香拉着手奔跑起来。他能感受到从空中轻轻洒落的如水的月光，和脚下粗糙冰冷的沙粒。初冬的大漠，夜风凛冽如刀，不断掠过他的脸颊，但他的心里却始终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一切寒冷都退避三舍。
点燃那团火的，似乎就是楚留香握着他的手。
楚留香的手指修长，指尖和指根处都有薄薄的茧。手掌并不太宽大，但很结实，掌心温暖而干燥。
每一次花满楼握住那双手，就会感到安全和牢靠，仿佛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撼动。
于是花满楼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像是刚吃完饭时那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楚留香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边跑边转头笑道：“累了么？谁让你半夜偷偷跑出来，连件厚衣服都没带。现在太冷，我们到白天再歇。”
花满楼摇头道：“不累。”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还追了出来？”
楚留香朗声大笑，笑声随风飘远，回荡在整个星空里。
“我并没有想到你会偷偷跑掉，我本来还想去劝你跟我走哩！”
花满楼吃惊道：“你自己打算走？为什么？”
楚留香饶有兴味地端详着花满楼讶然的神色，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走？”
花满楼有些脸红道：“我不想成亲。”
楚留香越发起了些促狭的兴趣，笑道：“其实国王和王妃说的也没有错，成家立业本是男人的责任，迦陵公主就算相貌差些，却有尊贵的身份地位，许多人求还求不来呢！”
花满楼神情一滞，便把手从楚留香掌心抽了出来，恨恨道：“你再说这些话，咱们就各走各的！”
他一边说着话，脚下并不停步，还是急急在沙海中飞奔。但楚留香已要放慢些步伐，才能和他齐头并进，又赔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我是故意逗你，你怎么还真生气起来？”
花满楼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脸上那有些恼火、又有些尴尬的神色却渐渐消了下去。楚留香无声地笑着，又拉起他的手，温和地道：“你放松些，跟着我运气。”
花满楼怔了怔，已觉得一股真气从手心流入体内，便凝神随着引导运功。不知不觉间，已跟上了楚留香的脚步。
在两人身影的背后，是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和喷薄而出的一轮朝阳。
两人又前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调息。花满楼这才发现，楚留香身上背的，是一个比他的包袱足足大两倍的行囊。
楚留香似乎看出他惊讶的神情，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我，你自己能走多远？”
花满楼哼道：“我记得青胡子他们的营地，应该只有十天路程，你偏带着我往西走，我怎么知道能走多远！”
楚留香道：“你知道我们在往西走？”
花满楼道：“太阳从哪边升起，我还是知道的。我只是不知你要去哪里。”
楚留香打开水囊，灌下一大口水，才道：“我们去找石观音。”
花满楼惊道：“就我们两个人？……不对，如果我没有跟你走，你岂非要孤身前去？你……你为何如此行险？”
楚留香笑嘻嘻地把水囊递给他，道：“所以我才要叫上你当个帮手呀！莫非你觉得我们一直在龟兹的营地待下去，就能等来石观音了？”
花满楼无奈地摇着头，抿了口水道：“石观音和龟兹国王是对头，这几日更是频繁出手，你怎么知道就等不来她？”
楚留香却顿了顿，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我们遇见龟兹卫队之后，事情发展得有些太顺利了？”
花满楼的心中猛地跳了一下，仿佛在一片空茫中打开了一扇门，便循着这方向思忖道：“石观音设计让我们得到极乐之星，似乎是为了挑拨我们和龟兹军队互相争斗，但我们将宝石交还给了国王。她觊觎宝石已久，派人潜伏在国王身边，里应外合，想夺走这件国宝，但又被我们击退……不对，她是明知道我们会把宝石交还，才派人来夺的。但楚留香的能力，她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还有琵琶公主在，那吴氏兄弟和杜环等人，也未免太弱了……”
楚留香笑着拍了拍他，道：“就是这样！极乐之星本来已在石观音手中，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满楼沉吟道：“是不是为了国王所说的那个秘密？没有那个秘密，她拿到极乐之星也没有用……而且她早知我们要来找她，借此机会也可以把我们拉下水……”
楚留香笑道：“你还觉得我们应该等在龟兹的营地里么？”
花满楼道：“但……但是这样，胡兄他们怎么办？我这一走，国王必会迁怒到他们头上……”
楚留香的神色却冷了冷，沉声道：“我只怕你乖乖留下成亲，祸事会更大！”
花满楼惊讶道：“你说成亲也是个圈套？可国王怎么会跟石观音合谋？”
楚留香道：“国王有国王的想法，就算他欲意和我们结盟，也未必全是善意。”
花满楼道：“他若也有恶意，那胡兄他们……”
楚留香突然微笑着打断了他，道：“跑了一夜，我们也该休息一下再走。龟兹国那边的事你不用太担心，老胡和一点红虽是直肠子，还有老姬呢！”
花满楼想了想，仍踟蹰道：“姬老板？”
楚留香笑道：“你想那国王非要逼你当驸马，这等上赶着的买卖，老姬若还识不破蹊跷，他也就不是兰州姬老板了！”
◇ ◆ ◇
姬冰雁醒得有些早。
他睁开眼来，发现营帐外的天空还是一片昏暗的蓝色。久居兰州的姬冰雁知道，西北的黎明，总是比中原的要来得晚些。因此他合上眼，打算再睡一阵。
一股莫名的寒气蓦地涌上他心头。
在兰州的七年里，姬冰雁已遇到过无数江湖风浪，有明争，也有暗斗，有下毒，也有刺杀。
最险的一次，躺在他身旁的姬妾手中的长簪，已刺入他咽喉两分。
那个时候，他心里涌上的寒意，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姬冰雁没有睁眼，已闪电般地一翻身，身上的被子便如一张网般飞了出去，罩向床边。他的人则贴着床边的帐壁一滑，像纸片似的飘上了帐顶。
这一切都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只因他的这套动作已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自从那被他在人市上救下的女人成为他的姬妾、却在深夜意图刺杀他之后，姬冰雁就是在睡梦中，也能察觉走近他身边三尺的人。
然而，今天来的人却出乎他意料。
一点红闪开那灌注了内力、如武器一般被抛出的被子，仰起头看着跃上半空的姬冰雁，淡淡道：“好身手。”
姬冰雁的心里又冷了一截。
他知道一点红过来，并不是为了杀他。如果是的话，他未必还能跃起身来，还能活到现在。
他觉得这个人就算不杀人的时候，也像是一把出鞘的剑，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但姬冰雁落下地时，脸上的神情还是像平常那样淡漠。他望着一点红道：“找我有事？”
那被扔出的被子就丢在他们脚下，没有人去多看上一眼。
一点红道：“他们走了。”
姬冰雁目光一闪，问道：“谁？”
一点红道：“花满楼，还有楚留香。”
姬冰雁不由得举起手来，在额头上捶了两下，才道：“一起走的？”
一点红道：“应该是。”
姬冰雁道：“应该？”
一点红道：“花满楼先出去的。楚留香往他的帐中探了一下，就随后跟去了。”
姬冰雁无奈道：“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叫住他们？”
一点红道：“他们要走，又不叫我，我为什么要叫他们？”
姬冰雁只得叹了口气，道：“老胡还不知道？”
一点红的神色突然动了动，像是在笑，又像是有些苦恼，然后道：“他若知道了，一定会很聒噪。”
胡铁花的确叫得很大声，简直要把整个营地的人都喊过来了。
姬冰雁皱眉道：“小花现在是驸马，他逃婚而走，你把国王惊动了，岂不是要找我们算账？”
胡铁花白了他一眼，道：“就算我不嚷，国王他们又不是傻子，连个大活人不见了都发现不了！”
姬冰雁被堵得说不出话，两人正气呼呼地互相瞪着，一个龟兹武士已进了帐来，说是国王请见。
他们知道左右是逃不脱，连一点红都冷冷地跟在后面，进了国王的金帐。
国王果然满面怒气地坐在上头，连一把胡子都气得奓了起来，大声道：“孤王视各位为上宾，礼遇有加，谁知你们……你们竟也是石观音的奸细！”
姬冰雁怔了怔，胡铁花已抢先叫道：“谁是奸细？我们若跟石观音是一伙，难道会把极乐之星给你送回来吗？”
他因为花满楼逃婚，觉得很是心虚，所以也叫得分外大声，仿佛这就能占上道理似的。
国王却更是恼怒，戟指指着他们道：“你还敢提极乐之星！你们的朋友已将极乐之星盗走，却留下你们在这里，你有什么话说！”
姬冰雁和一点红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姬冰雁便上前拉住了胡铁花，静静道：“极乐之星被盗了么？”
国王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不要说你不知情！楚留香在中原号称盗帅，眼下他和极乐之星同时消失，你敢说不是他干的？”
姬冰雁摇头道：“可有证据？”
国王道：“这还要什么证据！我营中彻夜有卫兵巡视，外人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盗走极乐之星再溜出去？也只有你们这些武林高手……”
姬冰雁道：“这么说，楚留香是何时离开，国王并不知道？”
国王怒道：“我自然不知！还有花满楼，枉我还想将女儿许配于他，他竟甘愿与盗贼为伍，夺我国宝！只委屈了我的迦陵……”
胡铁花听他骂到花满楼头上，又要反驳，突然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冲国王行了礼，却不敢说话。
姬冰雁见那士兵神色惊慌，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暗道：“千万莫再有什么变故才好！”
谁知那士兵已在国王的呵斥下吞吞吐吐道：“公……公主……自尽了……”
◇ ◆ ◇
姬冰雁他们沮丧地坐在帐内，已坐了半个多时辰。
国王自然匆匆赶去看公主了，他们也只得先回自己的住处，但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一队卫兵过来，将整个帐篷团团围住。
这虽不是监牢，他们也已跟囚犯差不多了。
胡铁花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也不知转了几千几百个圈子。姬冰雁已看得他眼花，一点红更是索性闭上了眼睛。
胡铁花还觉得心中憋闷，叫道：“老楚和小花这两个家伙，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跑了，倒给我们扔下个烂摊子！”
姬冰雁看着他淡淡道：“你想，这烂摊子会不会就是专门为他俩设的？”
胡铁花一愣，停下脚步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国王想掩人耳目，嫁祸给他们？”
姬冰雁摇头道：“现下还不好说。但老楚有个盗帅的名头，小花又和公主有婚约，怎么就这么巧，他们一走，极乐之星也不见了，公主也自杀了？”
胡铁花一拍手道：“就是！那极乐之星何等珍贵，国王肯定要收在稳妥的地方，有谁能盗得走？”
一点红突然道：“内奸。”
姬冰雁神色一动，道：“这倒也有可能。毕竟国王想保护极乐之星是实，对我们利用则有之，反目却没有必要。只是这内奸也须是国王的亲近之人……”
胡铁花挠了挠头，犹豫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公主？”
姬冰雁一怔，目光亮了亮，又黯淡下去，摇头道：“公主确有可能接近极乐之星，但她本来就是储君，又何必多此一举？盗宝之后又为什么要自尽，不是反而惹人疑心么？”
胡铁花吞吞吐吐道：“我不是说迦陵公主，我是说……琵琶公主……”
姬冰雁奇道：“琵琶公主？那不是你的心上人么？你怎么会怀疑她？”
胡铁花摆手道：“什么心上人！我确是看她很迷人，很惹人喜欢，但现在麻烦都扣到我们头上了，我总不能为了说她的好话，就叫老楚和小花那么好的人背黑锅吧？”
姬冰雁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所以你这个人再怎么不好，也都要算个好朋友。”
胡铁花的脸居然也红了一红，咳嗽道：“但是现在怎么办？我们又没法和琵琶公主当面对质。”
一点红向他们望了一眼，直接走到门边，冷冷道：“我把她带来。”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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