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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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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拒付信发出后,白玉堂将头侧靠在转椅背上,微眯上眼,恰好能看到展昭沉静若深潭一般的双眸,正望着自己,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的情绪。不知怎的,竟生种出想伸手触碰的欲望,看看那双眼里,是否能起些许波澜。
“白经理,我冒昧提个建议,如今可以联系律师,为打官司做些准备。”展昭开口道。
“为什么?是理由不够充分吗?”林秘书转过头,声音显得略急,有些紧张。
“理由足够充分,但因为我们和西夏没藏租赁公司签定了转租赁条约。要知道,没藏租赁才是信用证是开证申请人,不过因为转租赁,我们和他们都具备审单权。但他们极有可能已经付了款,若是如此,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白玉堂接过展昭的话,虽是对着林秘书,眼却望着展昭,见他点了点头,眼眸似乎流转了一下,透出微带欣赏的神色,白玉堂笑了笑,心里很是受用。
果然,不一会儿,西夏便打来国际长途,正是没藏租赁公司,对方说银行发来的通知上没有提到不符点,他们已经按照条约付款了。
“单据与合同不符,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拒付。”林秘书皱着眉,忽见展昭在一旁与她使了个眼色,于是道:“我请我们的经理助理和你说。”说完不禁有些心虚地望向白玉堂,虽说是急中生智,却实在唐突得很。见到白玉堂面带赞许的神色,并未动怒,方松了口气。
“您好。”展昭接过电话,改用夏语,对方吃了一惊后,又开始连珠带炮一般的抱怨,展昭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道:“非常抱歉给贵公司带来困扰了。”白玉堂瘪了瘪嘴,展昭的声音实在温和的过分,对方显然很焦急,展昭又补了一句:“我们白经理希望能与贵公司面谈,你们能带好所有合同与相关资料在下周来一趟宋国吗?当然我们也可以到贵国去。”
白玉堂看着展昭,原来他的西夏语说得如此流利,自己对夏语也只能勉强听懂,这个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带给人意想不到。展昭放下电话,与白玉堂说了说电话里双方达成的意思,下周一,西夏没藏租赁公司的代表便直飞开封。
“白经理,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展昭沉默了片刻,方又开口。
“什么提议?”白玉堂抬起头,其实对面这人不仅不碍眼,而且还挺耐看的,五官很是柔和,让人想起江南的细雨,蒙蒙的,略带了些清冷。
“在会见没藏租赁的人时,白经理最好谦恭一些,显出对业务不是很熟的样子。”展昭低下眉:“依旧不要提技术落后的事。”
“装蒙扮傻?”白玉堂大为不快:“为什么?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倘若对簿公堂,我们掌握的资料自然越多越好,没藏租赁说银行没有发现并提醒有不符点,就算有,也是在忽略范围内,我们必须接受,或者找大宋银行,关于这个——我一点也不相信。”展昭略略想了想:“我猜他们大概是想推卸责任,如果我们装得傻一些,他们对我们的警惕性会略有放松,如此便于抓住把柄,对法庭上我方举证大有裨益。”
白玉堂心头一紧,看向展昭,虽然知道曾经的宋大学生会主席决不会是个窝囊废,但展昭的心机之深却也着实让他吓了一跳,点了点头,暗自盘点自己曾经得罪了他多少。
站起身,一看表,已经快六点了,于是道:“今天让你加班了,我送你回家吧。”忽然想到上次展昭让自己送他去他哥哥家,恐怕是他不愿自己知道他的住处的缘故。
“不必了。”展昭摇摇头。果然!白玉堂不禁暗恼自己冒昧。
“白经理也最好不要回家。”咦?这什么意思?
“这次交易牵扯众多,除了买卖双方,还涉及代理、信用证涉及的两家银行、进出口、租赁与转租赁,关系错综复杂,合同种类几乎涵盖了所有的主要合同。”展昭见白玉堂面有疑惑之色,解释道:“这些日子我们虽然已经将合同研究透彻,但这还不够。不打无准备之仗,不仅今晚,这个周末恐怕都要用上,我们要设想没藏租赁可能会提出的一切问题,并想好如何解答……”
忽想起入宋大时从师兄们口中了解到展大会长的光辉业绩之一,白玉堂有些瞠目结舌,不愧是当年大宋大专辩论会的最佳辩手,连工作都用上了辩论的准备方式。罢了,如今之势,只得言听计从。
展昭自然不知道白玉堂正在追忆往事,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当是耽误了他陪女朋友的时间,心里叫苦却不便说呢。
与展昭真正工作起来,白玉堂才发现,原来这人不仅逻辑严密、思维敏捷,工作经验更是远在自己之上,以他的才能和之前他在政府工作时的人际网,在这行赫赫有名应该不是难事。从脑中搜索着这人的过去,细想之下,才觉得他似乎是有意隐姓埋名。为什么?就因为他那特殊的感情生活吗?有感于明珠暗投,白玉堂心底大呼可惜。
已近晚膳时间,白玉堂肚里唱起了空城计,再看展昭,他却纹丝不动。多番示意之下,对方却熟视无睹,最后只得自告奋勇,打着替展昭买饭的旗帜去祭祭五脏庙。“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
“二色腰子、三脆羹……冰雪元子、水晶脍。”展昭也不抬头,随口念来。
“展昭!”恶狠狠地喊出声,白玉堂修养再好,想要和颜悦色也是不能够了。
“盒饭就好了。被白经理突然这么礼遇着……”展昭抬头一笑,弯着眼,嘴角微微翘起:“展昭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忘乎所以了。”
白玉堂十分难得地红了脸,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他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个名堂出来,赶紧溜下楼觅食去了。
当白玉堂酒足饭饱,提着十元钱买的盒饭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展昭正在打电话,空荡荡的大办公室里流动着那人微带快活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沉稳,倒似溪水击着岩石。白玉堂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静静地站在门外。
“不了,我打的回来……鸡汤?嗯,我回来喝吧。……今晚肯定去不成的,什么?不是下周还有一场吗?……现在只有我,一会儿白玉堂大概会上来。嗯,没别的人了,喂,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别跑来。”
白玉堂微怔,没想到如此稳重的一个人,竟也会用这种略带刁蛮的语气,只是从来不在其他人面前显露而且,只是除了……那个人。难怪他稳坐着不肯和自己一起下去,不由又皱了皱眉,有些刺痛的感觉。
……
赵祯放下电话,他并没有真的如在电话里说得那样,直接杀到展昭办公室,尽管他颇想将这一计划付诸实施。哎,又是这样,展昭每到一家新公司,无一例外地总会越来越忙,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一个人坐在硬梆梆的古董椅上,和新闻联播里十余年不变的老脸相看两厌。义愤填膺地关上电视,改明儿一定要给广电局提议,多给其他人机会,活儿别老一个人揽着,这很重要,十分重要!
客厅大得空荡荡的,本来说好今天陪他去听演唱会,结果又是白等一场,哎。
终于坐不住,起身拿上钥匙,赵祯走下楼,开着车往展昭公司驶去,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呆在抬头看得到他的地方。揉了揉太阳穴,一阵头痛。今儿下午老太太打电话来,让自己明天回去一趟,这本没什么,可末了,老人家还加一句:“把你的展昭也带来,我要见他。”
六年了,六年里家里不闻不问,终于还是要插手了吗?其实也早预料到,老太太当初只当自己是玩儿,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虽没干预,却也从来没放松过对自己的监视。只是现在的自己——赵祯在心里默算了阵,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
六年来,两人也是磕磕碰碰,也有几次是真险些分了,一次是展昭父亲去世,还有一次便是一年前,赵祯觉得心又抽痛了起来……
那时展昭刚到叶氏半年,自己每天每天在家默默等待着,等到半夜三更,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等到两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最后等到他说“你想分手吗?”的时候,自己冷笑着露出漠然的神色,但心里却明白,已经爱他爱到对变心的恋人说出个“想”字,都力不从心的地步。
不料展昭却掩住眼,唇角凄然地勾起,似笑又不是在笑,“赵祯,我还在爱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
赵祯拉开展昭的手时,那人闭着眼,固执地将脸别开,但赵祯直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那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的心,随即又疯狂地颤栗着。可自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会吵醒谁,发现不过是一场梦,如果真是梦,也让梦做下去……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回忆里自己的声音还无比清晰,抱紧他,明白不是梦时,几乎是要哭出来。
后来,赵祯抬眼望了望天,笑了笑,后来是自己抱着他在床上折腾到半夜……
狠狠踩了踩油门,这一次,再也不会让他远离自己,如果他走远了,那一定是自己没有好好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