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往事一痕泪》水弘雨非

15、是？不是！

　　日子流水般从指缝滑过，二舅舅的死慢慢就成了饭后话题——他成了烈士，入了烈士陵园——于是他的死就很“值得”。悲伤淡去，留下的只有回忆。
　　而我记得的，始终是他的儿子——我的表哥在那段日子哭得眼睛都红肿，不能张开的模样。烈士之子又如何？抚恤金再多又怎样？终究应了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何等无奈！
　　于是尽量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使小性子。我的脾气并不算最好，常和妈妈为了小事闹得不开心。眼见得她头发也花白了大半，才惊觉：妈妈也老了，不知不觉中，她竟是近六十的人了。又有着高血压的毛病，经不起气。很多小事，便告诉自己不要再在意，就过去了。
　　不想有朝一日后悔自己没有多爱妈妈一些，我只能于点滴间注意自己的言行。至少，不让妈妈难过不开心，这就够了。
　　这份小小的坚持，在程淼眼里居然成了很可笑的事：“你能为你妈妈做什么？她要你结婚，你结不结？”
　　“如果她开口要我结婚，我会的。”我回答得坦然。妈妈从来不会对我提这种要求，可如果她真的提了，我会照做。
　　她认真看我：“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LES？”
　　我笑意淡淡：“不会。我不可能是。我也不会是。”
　　“为什么你那么坚信自己不是？如果你是呢？”
　　“如果我是，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省得给我妈丢脸。”我房间的窗开着，初冬的风吹进来，很有些凄凉的感觉。说这句话时，我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还有可能，我希望她可以明白，有些坚持不容推翻。这句话不是玩笑，我容不得自己给妈妈丢这样的脸。如果我是LES，她从此会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我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真的发生了，我宁可去死。
　　她哑然，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我，好像想看出我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过了好久才将嘴角扯出一点弧度：“你还真爱你妈妈。”
　　我点头。恋母情结于我，一直没有淡去过，反而因为二舅舅的死，更加深了些。我不否认，也不想否认。
　　关于我的性取向问题，程淼从此不再问。很乖巧地停在朋友的位置，相处得倒还算融洽。她不提，我自然不会发傻到自己挑这个禁忌，这种朋友相处，对我而言轻松自在。
　　很快，她就找到了乐趣——拍照。我在家看书时，她就在小区里拍风景。等我觉查到想要问时，她已经累积了厚厚一摞照片。几乎都是天空和树木的。
　　“我以为模特都讨厌镜头呢。”一张张翻看，我笑她：“难道平时还没被拍够？”
　　“拍照和被拍是感觉不一样的。”她笑，“不信的话让我来拍你，你就知道了。”
　　“我COS的时候被拍得不少了。再说你也知道，我不化妆不能见人。”让她拍我？那还不如我直接去外景好了。
　　她揉我半长不短的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让我拍拍看吧！”
　　“不要。”
　　“……我要拍啦！”
　　“不要！”
　　“那我偷拍好了……”
　　我望天，拒绝有用的话，就不是她了吧？
　　“……不要打闪光灯，我讨厌闪光灯。”对她，我永远没辙。
　　“嗯！”
　　她笑得有如心满意足的孩子，美丽得让人心动。其实与她相处——不提那些让我头痛的喜欢不喜欢——还是很快乐的事。感觉像自己多了个妹妹，时而任性，时而听话，不会让我感觉寂寞。除了感情之外，她的愿望都很简单：多陪陪她，和她讲话，让她送香水，还有现在的：让她拍照。
　　乌黑得像枪口一样的镜头在我生活里出现的频率突然高了起来，我瞪视：“你至于买这种相机吗？”
　　“尼康的成像效果好啊。”
　　“你又不会用！”
　　“我会学啊！”
　　于是我成了专业机的试验品。她好几次说要给我看照片，我都直接拒绝：“实验品拒绝看实验报告！”
　　“你对我真没信心。我拍得很好看啊！”
　　“我知道自己素颜是什么样子，免了。”化了妆还是人，不化妆前，那能看？才怪！
　　到春节前夕，她已经拍出两百多张我的照片，还特地找了本相簿，收整成册，放在我床头。
　　“咪咪，我要出去一阵子。”
　　“哦。”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啊？”我傻住：“你是去工作吧？”
　　“不是，去看我爸妈。”她背对着我，站在书架前，好像在找书的样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你都没见过我爸妈。”
　　好歹我还知道她爸妈在加拿大，要我陪她去加拿大？玩笑开大了！
　　看不到她的表情，我无从猜测她的心思，只好笑：“不要啦~！很快就到情人节了，我还要和人家一起出去玩呢！”
　　“哦？”她回头：“和谁出去玩？”
　　“情人节么当然和男人出去玩喽。难道还找女人出去玩啊？”我继续笑。
　　“……哦。”
　　又是我讨厌的僵局。赶紧低头看手上的书。
　　“我会在情人节之后回来。”半晌，她又加一句。
　　“哦。”看书看书，我头也不抬：“我会想你的。”
　　她走过来，又揉我的发：“要带什么礼物给你？”
　　“不要了啦！香水都用不完。瓶子也不好看。”而且家里的柜子都放不下，害我还得偷渡两瓶到外婆家去，侵占那边的空间。
　　其实她送我香水真的很没实际意义，我不常用，想起来才会喷几下。瓶子又都是一样的，不能满足我收藏瓶瓶罐罐的恶癖。
　　她笑：“那我想想好了。”

　　她不在，我就没有了回自己家住的必要。整天窝在妈妈身边，和外婆抢人。
　　外婆是越活越小了，总说我在抢她的女儿：“这是我的女儿！”
　　“她是我妈妈！”
　　“我是她妈妈！”
　　这种很没营养的吵架我们一老一小乐此不疲，总要吵到妈妈头大生气开始板下脸孔才作罢。总也摆不平两边的妈妈最后很痛快地作了决定：“你出去玩吧，不要和外婆抢了。这么大的人了，总跟在妈妈后面也不像话。”
　　我咬牙：“你也很大了呀！还不是照样跟在妈妈后面……”
　　“我是你妈，我说了算！”霸道这种特质大概也是遗传的。
　　于是我只好乖乖去找其他乐趣。
　　优是要上班的，每天五点才下班。虽然每天晚上都可以拖她玩，但漫长的白天一直睡觉的话，还是会被妈妈骂：“白天睡晚上玩，你这样的生活太不规律了！”
　　好久不联系的Elva某天早上发了消息过来：“要不要上班？”
　　“上什么班啊？我骨头都懒掉了，早上爬不起来的。”
　　“是part-time，有没有兴趣？一个礼拜就上两天班的，你只当来陪我好了。”
　　“这样啊……也好呀。”每周可以少被老妈叮两天。
　　Elva很专一，对除了广告之外的行当都不感兴趣，这时在某知名广告公司做媒介。我进去后就是帮她的忙——其实就是帮她无聊时聊天的忙。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已经和林分手有些日子了，倒回去和自己的初恋情人——亮，在一起。
　　“你还真闹猛，绕了一圈，回去再初恋？”我嘲她。
　　“哎呀你不懂的，这是没办法的。其他男人我都只是喜欢而已，只有他，我是爱他。”小妮子一脸春意荡漾。
　　“哦~~！”我拖长音笑。
　　“哎，你呢你呢？不会没谈吧？”我工作的第二职责：满足她的八卦欲。
　　“我啊？”喝茶，嗑瓜子，摆好POSE开始陪她八卦：“我还真没有谈嗳~！”
　　“骗人！你肯定有人追吧？”她大小姐热情洋溢，怎么甘心被我一句没有就打回去。
　　“女人算不算？”我笑，“最近男人缘么有，女人倒有一个。”
　　“嗳？”她呆了两秒，突然把脸笑成花一般灿烂：“是谁啊？”
　　八卦真是女人的天性，我叹气：“你不认识的啦！当初朱拉我手那天，你还记得伐？”
　　小狗样点头，小狗样眨眼，小狗样期待。
　　“就是那天晚上啦，我发消息找来的救兵……”
　　“情人节晚上你去找女人当救兵？”她一脸不可思议：“还找了一个想追你的女人？”
　　“干嘛啦！我怎么知道她有这个倾向啦？”换成是现在我当然不会去找她。
　　“慢着……”火箭炮一样冲去泡好咖啡，Elva又坐回我面前：“那件事……已经两年了吧？你才知道她想追你？”
　　“呃……不是……”
　　“那你知道了还和她一起玩？”
　　“嗯……算是……”
　　“那你是不是LES？”
　　“靠！我是不是你不知道啊？”狠狠一拳头打上她的脑袋，我低声咬牙。
　　眉头拧到一起，她很轻地叫痛：“你你……我知道你不啦……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了还和她在一起啊……”
　　确切些讲，我也不是很明白。因为她漂亮吗？还是因为习惯？
　　“我也不知道……”思考半天，我决定诚实回答。
　　“那你有没有可能是LES？”某人很好奇地眨她的眼睛。
　　“这里是二十二楼，如果我是，我就跳下去好了。”还是那句回答。
　　“哎呀，其实就算你真有些那个倾向也没什么呀！我就有一点……”
　　“哈？”
　　“真的呀，你看，亮其实很像女人吧？”得到我猛摇头的回复后，她再接再厉：“其实他很女人的啦！你不知道。再说了，每个人都有些这种倾向的，或多或少嘛！”
　　“你……在劝我做LES？”我眯眼，准备随时给她一顿好打。作为我的朋友，居然说这种话，小妮子在找打！
　　“不是啦！”大概我的表情过于狰狞，她速度连同椅子往后退开三米：“我的意思是……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呢？”
　　“试什么？”
　　“上床啊！”
　　一口茉莉花茶还没咽下，就从喉咙口反弹出来，我呛得半死。
　　“我说真的啦……要知道自己是不是，上一下床就知道了嘛！”
　　“哦，不要告诉我，你和亮上了床之后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女人哦！”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我扔了个白眼过去。
　　“是啊！我还是喜欢女人的身体。”她倒毫不介意的样子：“不过亮，你也知道的啦~！要多女人有多女人，有时候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才是男人。”
　　“我没看出来……我也不知道……”
　　“所以算啦，就当我娶了他好了。”完全没在意我说话的某人继续自我幻想。
　　“哦……”算了，反正不是我的事，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