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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死别 ...

  •   不知道是谁说的:真实的生活永远比电视剧更精彩。虽然听起来很扯,但确是事实。
      也许因为之前那将近一年的不见面,程淼来我家的频率比吵架前更高了,经常我在外婆家想睡了,收到她的短消息:“我在你家门口。”
      不是没想过不理会,可最后我总会叹气起身穿衣服往自己家赶。
      天是渐渐冷了,骑车来回并不是快乐的事,尤其对我这样一个懒人。每次想要抱怨,就会想到那次争吵,结果总是什么都不说——能和她讲的话,越来越少,几近无声。
      她也觉得我过于静默了,有时揉着我的发问我:“怎么了?有心事?”
      我能回她的只是笑脸和摇头。
      我不知道要和她怎么沟通,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我们之间有着看不见又真切存在的鸿沟,容不得我无视。
      十月中旬的某天,大清早,我就被狂响的电话铃吵醒。从程淼的手臂下拯救出自己的,我拎过话筒,睡意未散:“喂?”
      “弥弥,叫你妈妈听电话。”是大姨,嗓音沙沙的。
      “我妈妈啊?”我停了好几秒,才想到:“她好像出去了。”确切些讲,应该是昨天晚上就不在。
      “去哪里了?带手机了没?”
      “我不知道啊……好像没有吧。昨晚她和爸爸一起出门,只说大概两三天才会回来,我没问。手机……就算带着也不会开机的。”我家妈妈的恶劣习惯:只有在她想联络别人时才会开机。
      大姨的哭音渐重:“怎么办啊?我要马上找到她才行。”
      “出什么事了?”
      “你二舅舅没了!”
      睡意全消。我直起身子:“什么啊?你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真的!昨天晚上没的。被人捅死了!”
      就像一杯清水倒入沸油,我脑袋里一下子炸开了。掀了被子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才有了些真实感:“我试试看找我妈。找到就让她到外婆家来。”
      收线,开始翻衣柜找衣服穿。程淼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看我:“怎么了?”
      “二舅舅死了。”背过身开始换衣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线衫背后的短拉链拉了半天都没拉上来。
      她安静地接手,然后用力扳过我僵直的身体,俯身向我:“咪咪,冷静点。”
      我知道该冷静,但我做不到。张嘴想说话,连牙齿都在打架。
      “坐下来,我去倒牛奶给你。”她按我坐在床边,倒了冰牛奶,又塞了几块饼干在我手心,“吃点东西。等下我陪你过去。”
      “不要。”胃口全无。闻到牛奶味有想吐的冲动。我直接把手上的东西全放在床头搁板上。
      “什么?”
      “你不要陪我过去。我自己过去。出这种事,家里人都会到。”带朋友去未免有些不伦不类——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她坐在我身侧,吁出一口气,点头:“那么你多少吃一点。”
      “吃不下。”拎了包,我翻出钥匙给她:“你要走的话自己锁门。”
      四肢冰凉还外加狂抖,我就像电视中介绍的瘾君子。试了几次都不能开启自行车锁,不得不放弃,直接到小区门口叫车。
      二舅舅是三个舅舅中与我关系最好的一个,仿佛就是前几天,还看他在那里喝啤酒,笑着问我:“弥弥,要不要和二舅舅喝两杯?”今天就听到他没了,突然得像假的。我在后座上一遍遍掐着自己的手臂,用那种痛楚来提醒自己:是真的。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我颤着打了电话给弟弟,再打爸爸的电话,终于找到妈妈。
      “妈妈……”
      “我知道了。”妈妈在小事上糊涂,大事上始终冷静:“我在火车站了,等下直接外婆家见。”
      “嗯。”收线,让自己软在靠背上。我开始用力透气。
      并不是第一次面对亲人的亡故。在几年前,外公就因为心力衰竭离开人世,因为之前那漫长的医治,对于他的死,我们都有心理准备。可二舅舅……实在太意外。
      外婆家的气氛很低沉,大舅舅和大姨在客厅坐着,眼睛都是红的。看到我也只是点点头,由我坐到沙发上,相对无言。
      我把包放下,包里尖锐的一个直角划过我的手背,打开看,才发现是今晚上课要用的书,昨晚已经放进包里。
      手指爬梳过短发,我想到优——今晚的课是和她一起上的。
      “我二舅舅死了。”短消息发给她。
      “啊?怎么会?”
      “被人杀死的。晚上见面再和你说。”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上课。在学校碰头后,直接跷课去了附近居民小区里的绿化带,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扯东扯西。
      我不想哭,不想在谁面前落眼泪。于是依然笑着,聊着,任胸口隐痛着。
      优不如程淼了解我,看我不怎么伤心的样子,也不会对我说:“难过就哭出来”这样的话。不被了解,有时反而轻松。我怕有人这样对我说,怕自己真的哭出声——那会让我无法自控,哭到崩溃。
      杀二舅舅的是个外地人,大半夜伙同新结识的女友去拦路抢劫,被抢的女人大声呼救,我二舅舅见义勇为,就此一去不返。
      很电视剧。非常电视剧。电视剧到我想骂编剧。
      直至火化,我都没敢去见一见他的遗体。妈妈后来告诉我:“他脸上连血色都没有了。背上被砍了很多刀,肉都翻出来了。最致命的脖子上那刀,直接砍到了动脉。案发现场,血流了十多米。”
      失血过多,最怕的是医院不在隔壁。二舅舅遇到的便是这个情况。
      我拒绝去观礼,拒绝见他最后一面。我宁可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二舅舅,记得他笑的样子,记得他摸我头发说我很乖很聪明……我不想直面他的离开。
      为了回避家里的悲伤气氛,我配合优的夜游习惯,常常大半夜和她坐在路边长椅上聊些有的没的,不管夜凉如水。二舅舅五七时,感冒已经严重到我的鼻子都不通气了。
      整整三十几天,我没有回过自己家。程淼发消息来,我只看不回。在明知道自己情绪低落的情况下,我不想看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让我无所遁形。我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在她面前哭出来。
      外婆老年丧子,头发花白了大半。常常一个人想着想着就落下泪来。这情况让妈妈很担心,她问我:“我陪外婆住吧?”
      我只是笑笑:“你觉得好就行。”
      当所有的善后都处理完毕,妈妈也决定长住外婆家时,已经十一月底了。我平复了所有的悲伤,向妈妈请命“回家驻守”。
      妈妈总不放心我:“你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行?要么你住几天那里,再住几天这里好了。反正你学校也离这里近。”
      我并不介意。反正搬家对我也不算什么,何况只是两头住。于是答应要上课就住到外婆家,不上课的日子回家住。
      回自己家第一天,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房间里不算太脏,看不出来有段时间没住人的感觉。甚至在我的房间,还有淡淡的三宅一生香味。
      坐在地板上看书,直到日已西斜,终于有了饿的感觉。
      前后近五十天不住人,要找到能吃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妈妈清理过之后,连冰箱都没有通上电——她大概还真怕我们不在家,冰箱会自燃。
      洗浴完毕,我决定到小区周围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不然一个晚上饿下来,我就要胃出血了。
      推开门,我愣住了。
      程淼站在楼梯口,脸上也是怔愣的表情。
      “啊?”我发出一个很纯粹的单音节——纯粹反应不过来才会发出的单音节。
      “你回来了?”她比我反应快多了,往后靠着扶手,嘴角往上微扬,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要去吃东西……”我傻傻接话,答非所问。
      “好啊,我也没吃。”钥匙在食指转了个圈,她侧侧头:“一起吧?”
      想不到什么回绝的理由,我点头,锁门。坐上她副座才想到要问:“你怎么会过来?知道我今天回来?”
      “不知道。”她回得老实:“不过只要我在S市的时候,每天总会过来看看。”
      我茫然:“看什么?看房子?”
      “看你有没有回来。顺便打扫一下。”
      她这一提,我才想到,好像确实只有我的房间还算干净。妈妈房间里的电视柜上都积了灰。
      “……哦。”又不知道要怎么找话题了。
      “想吃什么?”她问,打开音响放歌。
      “随便啦。饿了什么都好吃。”想了想,再加上一句:“只要不是豆制品。”我对这种食物没有爱。
      她笑,跟着歌声轻轻哼。
      “谁唱的?蛮好听的。”两首曲子过去,我找到了话题。
      “容祖儿。”
      “……不认识。我老了。”
      她探手揉我的发:“乱讲。”
      扭头逃出魔掌,看窗外风景。顺便努力用鼻子吸气。
      “感冒了?”
      “鼻子不透气。”
      “睡觉踢被子了?”
      “没有。”
      “衣服穿得少了?”
      “……没有。”
      “那怎么会感冒?”
      “……你像我老妈。”我还是没有忍住,抱怨了出来。“只是鼻子不通气而已啦。过一阵子就好了。”
      她点头,安静开车,车里回荡着容祖儿的歌:
      门外有车停下的片刻
      我都以为你抱花来了
      早早就把朋友赶开了
      不理世界今天该是我们的

      星星亮了空气冰了
      最想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手机关了你不记得
      你上次认错发誓讲什么

      真不想哭的却还是哭了
      不应该爱的还是爱了
      害怕犯错的却还是错了
      担心变笨的还是笨了

      真不想哭的却还是哭了
      再难去放的也总该放了
      想锁的门会不会开了
      然后有个惊喜 吓住了我
      你会懂得我还在等你的

      想锁的门忽然被开了
      你用一只惊喜 感动了我
      抱着笑了你还是疼我的

      “你不是只听英文歌的吗?”我回头看她。
      她笑笑:“我最近喜欢这种调调。”
      于是继续静默,她一路把车开到RG附近,我们安静地吃了晚饭,再回去我家。我看着跟在我身后的她,站在门口问:“你不回自己家?”
      她挑眉:“我应该回家?”
      我默,这逻辑未免有些奇怪,被她这样问,倒好像我问了很白痴的问题一样。
      “开门啊。”她催我,“你又忘带钥匙了?”
      “……哦……”
      随她吧。反正我就没有和她说通道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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