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迷花传》我不是你的天使

9、双双

　　隆庆三十六年春 仁寿宫
　　皇太后到底是有年纪的人，又兼年轻时心力用得太过，刚入春便觉得身子不适。话说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已经半个多月。皇帝陛下是个极孝顺的人，日日抽时间守在太后榻前嘘寒问暖，加之春雨连绵，江南汛情连连告急，农人无法播种耕种。国事家事，把一向性子温吞的皇帝陛下急得什么似的，一来二去的，也病倒了。
　　太子妃兰琦陪着皇后陛下缓步走出太后寝宫。皇后陛下屏退众宫人，只身和儿媳散步回坤宁宫。
　　皇后凝眉轻叹：“太后病情未见起色，这可怎么是好？”
　　皇后陛下话语眉间流露着担忧，然而……兰琦还是从皇后挺直的身板中窥到一丝丝窃喜与得意。皇帝与皇后关系并不融洽，太后与皇后两家的外戚因利益等原因一直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皇后在后宫一直不得的，如今太后与皇帝两尊大神都已病倒，她终于扬眉吐气，自然的在宫内活动频繁起来。
　　兰琦叹了口气，皇后的得意与她无关，她现在头痛的事可不是一桩两桩。陪皇后回坤宁宫，略坐了会儿，见宫内大小事务都前来报禀皇后，皇后也极有耐心的一一处理，她看得都闷起来，起身告了个罪请辞，皇后因内务繁多，也不尽留，笑着送到门口方才进去。
　　兰琦坐上软轿，欲哭无泪。她成亲后便已下定决心25岁以内不生孩子，并且已做好万全措施。兰楚更绝，一早就宣布终生不予生养，父母怕是心里不大舒坦的。这不……她那位以另类著称的母亲侯夫人唐双双在女儿出嫁四年后也就是去年中秋，方知大女儿有成婚十年内不孕的想法，回府后情绪变得十分奇怪。
　　据爹回忆当时的情形，娘当日在府里心烦意乱的大发几通脾气之后，大掌一击桌面，“我决定了，她们不肯生孩子给我玩，我自己生。”
　　想当年娘为了不再忍受生育之苦，自己给自己吃了绝育丸子，这回不知怎么的捣什一番，又弄了乱七八糟的药丸自己服了，这不……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兰琦苦着脸，娘想再生个弟妹，想法是好的，可惜那避孕丸子吃得太久，这回补救药丸又太猛，孩子倒是怀上了，把个侯夫人折腾得不成人样，瘦不拉叽的，据说下个月爹要陪娘要回唐门安胎。光是这一宗倒也就好了，去年不知谁散布消息说忠勇侯府除了千金太子妃，另有一位绝色同胞双生妹妹，云英未嫁，其姿色较京城第一美人太子妃更胜一筹。如能娶得如此人间绝色，又可成为太子姻亲，一举数得，于是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兰楚……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兰楚，那个性子越来越似母亲的兰楚，居然趁着这当日，让家人在京城各大要道关卡处贴满告示，将于隆庆三十六年八月中秋举行文武比试招亲。一时间，人人摩拳擦掌，苦习文学武功，跃跃欲试，竟比那秋闱更为热心。
　　有这样的娘和妹妹，兰琦发觉自己未老先衰很严重，同时也万分同情她爹，有这样的惊世骇俗的娘子与闺女，居然还能够正常、健康的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壮举。
　　正思忖间，忽闻一阵喧哗声从轿前传出。兰琦当即收敛了心神，从绯罗纱窗前望去，隐约可见身影重重，除了自己所带的宫人，另有一个捻金线锦袍少年领着大群宫人太监立在队伍前，兰琦正烦恼自个家的事儿，也就不多话，只是轻唤：‘九萍……’九萍的声音并未如预期般响起，四周静止顷刻，一个尖刻的嗓音响起：“明王殿下给太子妃请安！~”兰琦浅浅一笑，哦，这个别扭的小朋友请安都差人动口，想必是真不想和我说话了。
　　人人都道这小朋友一日之间成长懂事，进退有礼，只有她才知道，这小朋友还是当年的小朋友，只是加披了件孝贤的外衣罢了！
　　小朋友向来和自己不大对路，正面交流能避则避，避不过便由贴身小太监代为请安见礼。今日应当也不例外，兰琦便道：“二皇弟免礼……”顿了顿，一时无话。九萍的适时的响起：“太子妃，继续回宫么？”兰琦点头，九萍正欲开口，那厢一直不作声的小朋友明王殿下已踱步到轿前，迟疑良久：“你妹妹的文武招亲大赛……本王会抽时间参加的。”
　　兰琦无语，你去找抽吧？兰楚要是会看上你，咱们早成一家人了，还用等现在？不过你没还在她手上吃过亏，人生多历练一番也是可以的。
　　于是端庄的太子妃坐在轿子里点头微笑，声音平静：“欢迎，祝你成功！”天知道你成功才有鬼，吃亏是福，估计你此行你福气多多……

　　刚到显仁宫门口，便有宫人禀报说忠勇侯及夫人已在雅厅小坐了一会儿。兰琦大惊，她娘可不比一般人，想看女儿都选在月黑风高夜，‘嗖’地来又去，太子府的众武林清客都已对唐门出身的侯夫人各种怪癖行为很有默契的选择忽视，像这般从宫门大轿抬进来怕是真的有大事了。
　　兰琦忙赶了过去，路上便有宫人回话，太子殿下陪着忠勇侯爷正在前殿赏画喝茶，侯夫人正在湖心景明阁，由宝林院夏夫人作陪。兰琦开始滴冷汗，有身孕的侯夫人，性子越发古怪，翻脸比翻书绝对要快，拜托那位夏夫人千万别和娘杠上了，相信我，在我娘手里还能占得到便宜的人几乎没有。
　　香汗淋漓的兰琦带着九萍赶到景明阁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想像中的对恃，略显腹部的侯夫人唐双双正在太子殿下的姬妾夏夫人认真尽责的解说下，悠然自得的浏览东宫湖光水色。
　　见到她进门，夏夫人恭敬的请安后略坐一会便起身请辞。侯夫人眯着眼睛目送夏夫人离开，见不到人影后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乖琦儿，你再不来娘真会忍不住捏死这个一脸假笑的丑女人，看在为你兄弟积福的份上，以后留给你慢慢玩罢。”兰琦绝倒，夏绿瑶长得比起自家娘女几个是要差些，但姿色比一般所谓的美人还是明显要好上许多，怎么就没见唤过别人丑女人？估计娘评一个女人的姿色也是要看心情的罢，她无力的挥手示意九萍退开，瘫在榻上一脸的惫笑：“娘，绿瑶和你又不熟，能做假样子就不错了！别动不动就想捏人七寸！”
　　双双撇撇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轻声道：“琦儿，娘决定和你爹一起回唐门安胎。”兰琦只觉诧异，爹娘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两天，自己和兰楚早已有心理准备，为何又这般郑重提了出来？
　　双双皱眉，目光中隐有痛意，走到兰琦跟前坐下，低头。
　　兰琦被娘亲的态度骇到，这么郑重，一副愧疚的样子，这绝对不是娘的性格，难道出大事了？
　　双双缓缓握紧兰琦的手轻声道：“琦儿，娘不是个好母亲……，从小到大，不应该把生育时的痛楚、教养成材之艰难等想法强行灌输给你们姐妹俩，如今你决定这五年不生孩子，兰楚又终生不生养，这都是娘没教好……”眼中尤有泪光，双双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不过娘想好了，为了向你们证明，生孩子其实也没那么痛苦，娘就再生一个……”
　　兰琦‘腾’地一下坐起，内心狂跳，天哪，原来娘是这样想的。
　　不错，小时候爹娘经常抱着她们姐妹俩陈述当时生她们时的惊险，为了加重事实的份量，甚至举例说某某国公府世子夫人死于难产，某某郡王妃死于血崩，以此来证明她们是多么不容易来到这世上，将来要如何如何将爹娘当神仙般供着，但是她们都只是当故事来听的，或是为了配合爹娘，两姐妹会随着剧情的陈述偶尔尖叫一声，但是她们俩不育的想法，从来就不是因为这个，原来……原来自己和楚儿给娘带来这么多困扰。
　　兰琦悲哀的用力摇头，上前抱住双双：“娘……不是这样的，我一直不生孩子，只是觉得自己和太子目前的状态没有达到要生儿育女的环境，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国家灾情不断，各地又陆续有反民闹事，总之，原因很多，绝对不是娘想的那样的……”
　　双双回拥女儿，抹泪：“真的？”
　　“真的，”兰琦用力的点头保证，“楚儿的想法女儿也清楚，她那般高傲，定是觉得找不到一个与她帮配，令她心甘情愿为之生孩子的男子，所以才会大放阙词说这般这般云云……娘不必忧心，水到桥头自然会好的。”
　　双双简直不敢置信，孩子从小与孔姥姥贴心甚过于她，两年前姥姥仙逝，女儿们却已长大，不在需要躲在母亲身后。
　　她自己是唐门掌门的私生女，从小便由掌门抱回唐门抚养，也未见过亲娘，在唐掌门盲目的宠爱中长大，才养成这般孤怪的性子。她一直没有习惯要如何以知心母亲的身份和女儿相处，女儿年幼，有时候若是哭闹她便直接丢给孔姥姥或是小侯爷，她不是不关心她们，假若女儿有异或受了委屈，她便迫不及待找寻女儿异样的源头，极不理智的连根消灭，以保证再无下次，女儿们身体不适，她自己开药方，又生恐关心则乱，便让丈夫立时立刻找太医前来会诊，以便参考。因为不知道如何教导女儿，她选择了逃避，这几年自己知道两闺女的惊世骇俗的想法后，曾经一度痛恨自己，
　　兰琦叹了又叹，笑了又笑，忍不住用力拥抱娘亲。是的，若是对一个人太关心，就难免要想，若是想太多，就难免要钻牛角尖，她一直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女儿，这回任她万般伶俐，也钻牛角尖了，你爱我，我懂得的。
　　……
　　六月初一，侯爷夫妇正式启程前往蜀地唐门避暑安胎。侯夫人双双一返常态的细细叮嘱姐妹俩相互照顾，吩咐姐妹俩等母亲生产后回唐门探亲。对于兰楚文武招婿一事，侯爷夫妇倒是不甚担心，带上秦五夫妇，却把他们的独子秦辉——侯府的天才小管家留在府内打点一切。
　　眼见父母的马车越走越远，姐妹俩相视无言，这回由我们自己开始新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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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人想把本文名字改了《凤凰传奇之乱世佳人》我不太喜欢，改成《醉月迷花》，同属凤凰传奇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