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迷花传》我不是你的天使

10、千秋节

　　回到东宫，正巧撞见从御书房归来的太子。他一脸的歉意，“兰琦，岳父母都走了么？我刚回来，对不起……”兰琦走到他身边裣衽为礼：“没关系，爹娘都知道你忙，特地吩咐不必惊动的。”
　　太子伸手相扶，和颜悦色的与兰琦闲话了一阵，共进午膳。膳后时分，太子携兰琦前往景明阁歇息，东宫宽阔华丽，兰琦最爱的便是这湖心中的景明阁，夏日午后的景明阁，处于水中央，衬着横于远处的淡淡青山与其下的碧水波光，此景直可入画。兰琦经常在此静坐休憩，哪知太子也最爱这处，夫妻俩常在这处碰到，算是心有灵犀，于感情处又更深一层。
　　太子挥手命令众人退去，斜斜的倚在竹榻上，又再三调整了一下睡姿，方才舒适的叹了一口气，眼见兰琦已自行歪在对面软榻上，考虑了一下，笑道，“既然岳父母均远游，兰楚一人在家也定是无聊的，要不，让她也搬到东宫来住一阵子吧！”兰琦要考虑很久才明白太子是诚心无杂念的邀请兰楚来作客，笑答：“兰楚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她会自己找乐子的……”
　　太子含笑回视兰琦：“是啊，文武招亲可有得忙……”兰琦一惊，原来连太子都知道妹妹那惊人之举。随即又释然，太子妃胞妹要文武招亲，当姐夫的要不知道才叫奇怪，她回头问：“你觉得呢？”太子笑着挥手示意兰琦上前，兰琦有些茫然的走近，他伸臂将她揽上衾枕，闲闲的拥着她微笑，“随她去罢，凡事咱们给她撑腰……”
　　婚后同寝多年却从未这般与夫君大白天的同床共寝，兰琦略为尴尬的笑了笑，涩涩的回抱他。
　　太子笑意加深，低首，轻吻她耳垂，兰琦唇边笑意未退，温顺的接受他的柔情。太子拥紧她，轻叹：“兰琦，真希望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永远。”兰琦有些恍惚，这样耳鬓厮磨的过一辈子，怕是不可能罢？他是太子，未来的储君，如果顺利的话，位及九五，将来后宫佳丽，莺莺燕燕，哪会记得我这嫡妻？容颜弹指老……
　　窗外微风吹起，纱帘轻扬，兰琦侧头才发觉太子已睡得十分香甜，略带怜惜的盯着他沉睡的俊颜，兰琦若有所思……
　　隆庆皇帝陛下龙体欠安，整日里召唤明王御前伺侯，精神虽不甚济，但也是时有笑语声传出。一应朝政大小事务均交由太子代为打理，江南灾情日益严重，又常有灾民结党闹事，一时间倒把太子折腾得够呛。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认真去做便可有成绩的。江南灾情不减，后院又起火。太后娘族人宋氏一族与皇后赵氏一族宿怨已久，如今便揪着太子办事不利的辫子鼓吹着让皇帝改立储君……
　　宁静的午后很快便被不和谐的声音给打断，侍官赵光奏禀：皇帝陛下传召太子殿下。太子已被惊醒，舒开睡得惺松的桃花眼，见兰琦仍倚在身侧未动，神色慵散一笑，倾身上前在她唇上吻了一吻，方才揉揉额头，缓缓起身。
　　太子招来贴身宫人侍候更衣，兰琦也不去管他，自顾翻了个身，仍然睡下，太子走近前，以手抚她的脸，笑道：“兰琦，等我回来一起晚膳。”兰琦半晌方点点头，闭眼欲睡，太子笑着拍拍她的脸，转身离开。

　　隆庆三十五年七月初五
　　代圣理政的太子殿下朝政过后气急败坏的回到东宫，独自关起书房门将室内够得着的东西摔得一地狼藉。一向温驯的太子居然这般大发雷霆，众宫人均惶恐不安，急急前来请示太子妃。
　　兰琦木然呆坐片刻，还是赶去书房。走到门口，室内已无半点声响，众侍从都远远的站在院子里，一派战战兢兢的样子。兰琦吸了口气，径自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关上门。太子满脸怒意地，见到兰琦，双目隐有三分震怒七分悲凉，坍坐于椅中，“兰琦，父皇……放弃我了。”
　　兰琦不语，轻轻走了上前，拿出帕子为他擦拭满头大汗，他死命的拽住她的手，缓缓把头靠在兰琦怀里，闭目凄然，“兰琦……我该怎么办？”
　　她抽出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很想说‘一切有我’，然而，也知道这当口自己根本不算回事儿，想了想，轻声道：“都说我是凤凰投胎，如今是小翼的娘子，大汉朝的太子妃，日后则是大汉朝的皇后，”顿了顿，兰琦低笑：“……假如你不另立皇后的话。”
　　太子猛的搂紧她，“兰琦，以后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放弃我吧？”兰琦含笑安慰他：“永远……”心里却转了千百回：你让我永远不放弃你，焉知你日后会不会放弃我呢？人生是多么的不公平……
　　也难怪太子这般失态，事后兰琦才了解到，今年八月十一的千秋节，因皇帝陛下与太后身子均有不适，又值多事之秋，遂想借着隆庆皇帝陛下千秋之日大肆庆祝一番，也算冲冲喜。皇帝陛下念在太子政物繁忙，特把这庆典交由明王负责。连带着的祭祀大典，也一并由明王主持。
　　大汉朝律例规定，祭祀大典只能由现任帝皇及储君主持，他人不得越俎代庖。如今隆庆皇帝下此任命诏书，捣什得已成精怪的朝中众臣各自暗暗揣测风向。
　　尽管外头风起云涌，兰琦仍一如既往过着太子妃应有的正常的日子，请安、处理东宫事宜。太子自从那一日在兰琦面前软弱过后，第二日便恢复镇静，如常代圣处理朝政，对于千秋节及祭祀大典之事，一概不横加干涉。如有需要，甚至极力配合明王工作，如此一来，仁爱宽广一名在外，竟博得无数人好评。

　　八月十一。
　　千秋节。
　　兰琦早早起床梳洗打扮，着太子妃盛典朝服，与太子一起入宫贺隆庆皇帝千秋。从东宫至中宫的一路上，绣幙相连，金碧相辉。任兰琦当了数年太子妃，见惯奢华绚烂，也不由得为之动容。场面太过铺张隆重，端的使人凭添压抑之感。
　　兰琦坐在太子銮驾上，不由得思及昨日由明王代为主持的祭祀大典，当着文武面官的前，明王意满志得站在大殿之上宣布大典开始，下边跪着以太子为首的百官面前，领头祭祀之后，理所当然的以隆庆陛下的名义接受太子及众臣的跪拜。
　　过后听到那一幕，兰琦对太子有着心痛与怜惜，那样一个人儿，怕是失落得紧吧？而太子回宫后，怕兰琦伤心，隐去其中委屈，只是拉着她的手闲话家常，那一瞬间，兰琦再次心动，太子有时候，是真豁达。夫妻几年，没感情那是假话，尤其是太子待兰琦，数年如一日，宠爱有加。人非草木，怎会无情？
　　随着一路上宫人喜洋洋的请安声，兰琦回神，太子生恐清晨的露气熏到兰琦，忙越过她放下浅黄色帘子，兰琦回握太子的手，两人相视微笑。
　　太子携太子妃按祖例给皇帝陛下贺寿，皇帝陛下精神看起来不错，至少能起床更衣。听说明王在御花园安排了家宴，兴致勃勃的在郑九的搀扶下也来到御花园。
　　太后硬撑着在御花园略坐了会，随即在太医等人的陪同下回了仁寿宫。隆庆皇帝率皇后以下众宫嫔妃、皇子、公主、皇子妃等在御花园圣安殿举行家宴。
　　以皇后为首太子以下皇室众人整齐下跪贺寿。
　　“都起来吧，一家人不必拘礼。”自从病体缠身，皇帝对皇后的态度也略有好转，在这种场合偶尔还会与皇后交谈片语。与多年前的漠然相比，足已让皇后感激涕零。
　　明王的对于家宴的安排，甚有创意。皇帝皇后与几位有份位的宠妃坐一桌，其他嫔妃们按品级坐在一块儿，育有公主的携公主就坐。皇子皇妃按家口各坐一桌。从兰琦这桌望去，人数众多，和和乐乐，倒也喜庆非凡。
　　太子近来除了朝务，整天窝在家里和兰琦看书，吟诗作画，心气已经平整许多。今日是父皇的寿辰，挂着他的招牌笑容，领着兰琦并梁夫人一块坐着。背着众人，太子凑近兰琦耳边低语，十分亲密。紧挨坐的便是太子的长子世博及其生母梁夫人。这些年经过精心调理，梁夫人之前因生产折腾的天姿国色也恢复了九成。如今坐在太子兰琦这两位俊男美女一侧，其风华也不见得被完完全全遮掩了去。
　　待众人规规矩矩坐定，明王便起身告退，准备去圣和殿代皇帝大宴群臣。
　　隆庆帝含笑回顾四周，微笑着摆手：“钰儿这么些天也累了，就和你家的坐一块歇着吧，小翼你去前殿照应。”
　　此语一出，皇后顿时喜上眉梢。这样等于变相的肯定了太子东宫的地位。
　　太子与兰琦倒也罢，一个温和懦雅一个淡凉如水，反而是梁夫人欣喜若狂，如释重负的紧搂小世博。见梁夫人略有失态，太子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回头见兰琦侧头用清澈温柔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面上虽是不显，眼眸中的却是满满的笑意，刹那间松开皱眉，嘴角上扬，回之一个如花的笑颜。
　　偷偷从衣底用力一握兰琦的手，太子起身到皇帝席前，磕头领旨谢恩。
　　如此一来，太子仍是太子，皇帝钦点的储君。
　　殿内众人经此一事，感触最深的怕只有皇后、太子与明王三人了。后宫嫔妃们育有皇子的，除了皇后、已故的范皇贵妃，便只有钱昭容及李昭仪了。皇三子彦与皇四子安均末满十岁。无论太子与明王如何斗得风生水起，这九五至尊的荣耀是怎么都落不到他们头上来的，倒不如独慎其身的好。其他育有公主或无生育的后妃们，见皇帝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则更是事不关已了，唯愿余生再无波折便是。
　　兰琦淡笑着一一扫视，瞧瞧众妃的眼光，怕是妒嫉与羡慕者居多。嗯，好像自家相公的风光依旧，是该招人妒的，她的目光开始定在殿中那抹绯红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