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遇见唐朝》竹明疆

2、1 这便是吃货的忧伤

　　陈玄礼将杨玉环玉体抬下，挥刀截断白练，奔向佛堂外，在众军面前高喊“杨娘娘归天了，自缢的白练在此！”也不知这个时候，他心中是否会升起“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蛾眉马前死”的悲叹？
　　高力士亦步亦趋，颤抖着双手奉上杨玉环的金钗银钿，向李隆基禀明了他心爱之人最后的音容笑貌和嘱托，“娘子，让老臣好好侍奉圣上，请圣上不要挂念于她。”也不知这个时候，他是否想快速扔掉手中的金钗银钿，感叹：这钗和盒，是祸根芽。长生殿，恁欢洽；马嵬驿，恁收煞！
　　李隆基不愿接那遗物，碎碎念“她一定不会原谅朕，一定不会原谅朕。”又吩咐高力士“妃子缢死，又无棺椁准备，权且用锦褥包裹，埋好记明，以待日后改葬。这钗盒就系妃子芙蓉衣上罢。”更不知这个时候，他还能想些什么。

　　“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温香艳玉须臾化，今世今生怎见他！”石妙药阖上清朝人洪升所写的《长生殿》，这本高中毕业那年买来的小书已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书页都有些脱浆了，尤其“惊变”、“埋玉”两出，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脑海里杨李的爱情故事萦绕不去，她自言自语道：“《长生殿》的故事多半是从《长恨歌》那里生发出来的，也不知洪升有多少借题发挥的成分。李隆基偶吧和杨胖妞的爱情故事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 一个坐拥江山却只爱美人，一个才貌双全不惜以死保全爱人，她自然为这样纯粹的爱情故事倾倒，马嵬坡中换作是她——石妙药也是一百个愿意，“马嵬驿那夜该是多么让人撕心裂肺啊，李隆基、杨玉环、高力士、陈玄礼，如果我当日在场就好了。”
　　她又将小书翻到“埋玉”那一页，想把“温香艳玉须臾化，今世今生怎见他！”再念一遍，不料书页彻底与封面脱开，数十页纸片飞落到床上、胸前。
　　“啊！”一声惨叫，脸颊上的小赘肉几乎都绷直了，连忙将纸张都拢到身前。
　　“妙药喊什么喊！你不知道你声音很难听吗？刚才那声叫唤，跟杀猪一样！邻居听了，还以为我们家成了屠宰场！”这个夺门而入，在家里还穿着带跟拖鞋，嘴上一口凶焰对自己独生女儿好无心软的女人便是她的母亲——王琴琴同志。
　　“琴琴姐！能客气点吗，我可是你宝贝女儿！在外面的那个温柔可亲的美娇娘哪去啦？！小心我出门揭穿你的真面目，到你披萨店搞破坏，让你几十年如一日经营的贤妻良母形象毁于一旦。啊！”她特意又喊了一声，比刚才还响亮。
　　“疯了，疯了。”王琴琴瞥了眼床上狼藉惨状，故意哈哈笑道“那本破书终于坏了，痴情少女心碎了，哈哈，本科毕业了，妙药同学忘掉过去、放眼未来，迎接新生吧！”
　　“妈妈！”几乎是带了哭腔了，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哎哟喂，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又不是没有，你不是还有那个‘智能paper’吗，下一本电子版的就行了嘛……另外，妙药同学，你是我女儿不假，可是‘宝贝’二字还得商量，哈。熄灯，睡觉。”说完，她就登着她的高跟拖鞋退出去了。
　　石妙药一边按页码整理散架的《长生殿》，一边在心中琢磨老妈的话，虽然有些生气，觉得也有道理：自己其实早就在所有的智能终端上都下载有关于杨李爱情的作品，《长恨歌传》《梧桐雨》《杨太真外传》等等，只不过她还是更喜欢翻看这些翻了无数遍的旧书籍罢了，说不上原因，就是熟悉、喜欢。虽说早就跨入2020年了，可穿戴设备无孔不入、智能阅读器变成A4纸一般纤薄，无线充电技术在许多建筑中开始普及……生活学习或者就说看一本书吧，那是再方便不过的事情，如果一个人的愿望仅是做一个书虫，在这个时代，哼哼，那是最容易实现的梦想了，不过书呆子在那个时代都不被人高看吧？2020，同自己刚上本科那年截然若两个世界，不过话说回来，本科的自己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时髦流行毫无灵敏度啊……
　　思绪如离笼的鸟儿，她忽地心头一酸，想道：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离开快三年了，也不时常保持联系，他在做些什么？在英国还是国内？本科毕业了什么打算？还有最重要的，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
　　迟疑了数秒，她还是拿起旁边的小米X，戳了几个字符：“镇池，好久没联系了，回国了吗？联系我~” 点击发送。看着偌大的“发送完毕”的卡通字体在屏幕闪了闪，心中也不知道是放松了几分还是更没底气了几分。
　　紧张地等待，却半天没有回音，转而出起神来。“咕、咕”心神一紧，打了个激灵，以为是手机铃声却不是熟悉的设置，半天反应过来是肚子抗议起来——晚上只吃了一碗没有鸡蛋的鸡蛋面，“咕”。
　　石妙药用手狠力地拍拍肚子，又拍拍脸颊，警告自己，却又好似是在对自己的肚子说话“真不争气，商量好的要减肥就一定要做到！等姐姐我减肥成功，苗条动人时，一定好好补偿你啊。”她旋即摇了摇头，想要阻止嘴巴分泌口水的同时，忽略肚子的饥饿感。她羡慕起那些骨感美女来，更羡慕那些怎么吃都不见胖的女郎：“你说人家为什么就能保养得那么好？运动，我每天也在去游泳馆游泳啊，虽然，主要是为了去饱饱眼福；健康饮食，也合理啊，蛋白质、蔬菜、水果一样不少、一样不多啊，别人都能挺过去，我为什么却这么饿！啊，我一定要忍住。”
　　“再给我一个月时间，不行，两周……就两周就吃一顿好的。”她四下打量了下，终于发现了救星“有啦！”从书桌上抓过一页质感颇光洁的纸张，信纸大小，往边缘轻轻一划，屏幕骤量，竟然是这个时代颇流行的“智能paper”。
　　石妙药点击进入自己最爱登陆的美食网站，滑动上面色泽饱满、令人垂涎欲滴的图片，不断地下咽口水，原来是准备“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屏幕右上角忽得跳出一个邮件提示，点开一看，除了各类电商促销和垃圾邮件外，最新一封的标题是“录取通知！”感觉似回到高中毕业时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样激动万分，她手略有些发抖，点开了邮件，一封录取通知书跃入眼前：

　　石妙药童鞋：
　　你好！
　　考完研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各地转转、谈谈恋爱、感知世界、热爱和平？！想必正在享受美好休闲时光的你，收到这封录取通知书一定心情颇为惊喜，如果能为你的快乐锦上添花，那正是我们希望达到的！
　　总之，恭喜你正式成为我校新闻学院跨文化传播方向2020级的研究生。
　　报到时间：XX
　　报道地点：XX
　　期待在燕园的某个角落，或是图书馆、或是自习室、或是咖啡厅，与你偶遇，即便成为不了你的梦中情人，也能为你的学术成长作个见证！
　　你们的校长：XXX
　　北京大学
　　2020年Ｘ月Ｘ日

　　“啊！”石妙药童鞋一如既往地放出她擅长的惊诧声，不尖锐，颇调皮，然后再次回顾了一遍通知书的全文，她心里爱死这个校长，更想当下就奔进老爸老妈的房间同他们分享这个喜悦，不过忍了忍还是算了，说不定两人正在房里研究一些令人害臊的秘密，上一回的糗事，她可不想再发生一次了。可是这股冲动好忍，肚子的咕噜打转却难以忍受了，越是心情大好，饥饿感越是重重袭来。
　　她决定缴手投降，“好吧，好吧，小肚肚，今晚就犒劳犒劳你，有力气才能干活，要读书先要吃东西。就当庆祝咱被录取了，仅此一回，下不为例，为姐姐高兴高兴。”OK，洗脑成功。
　　她蹑手蹑脚地窜出卧房，偷看了一眼爸妈的房间，门紧闭着安心不少。冰箱内置在餐厅的一面墙壁里，中间隔着客厅，拖鞋磕在地上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过于剧烈，索性脱鞋光着脚丫小跑过去。五指往墙壁一角轻按，所接触的面板上显出字体：“冰柜开启”，离美味又近了一步，同时下方还有一行字，心虚地扫了眼： “主人，已超出你设定的饮食计划，请注意节食。” 妙药顿时如泼冷水，撇着嘴白了机器一眼，仍自顾自地拉开墙壁正中的冰柜把手。这扇门后是保鲜柜，一应全是新鲜食物，上下六层摆的满满当当，橘光柔和地打在各色美味上像是刚出炉似的，充满诱惑力，一时间妙药心里仅剩的一点信念土崩瓦解。
　　她用眼睛满意地饱尝了一会儿保鲜柜里的食品，满脑子现在只有一个字——吃，而且要吃最美味的。打开最底下一层，里面全是琴琴姐从披萨店里带回来的食物，客人的剩菜剩饭自然是不会往家带的，多是些烹饪边角料、也有大部分是客人退订或错点的，林林种种，方盒、圆盒、纸盒、锡箔纸包装，总之还是以各类披萨最多。
　　如果银行是超级富豪的库房，王陵金字塔是盗墓贼的天堂，那么这些外卖盒子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必经的兔子洞——打开它等于钻进去。每一个盒子都像一个诱人的宝藏，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最大的盒子——14寸的“玛格丽特披萨”（Margaret Pizza）。
　　“哇！经典Margaret！”妙药从小捡着母亲店里的东西吃，吃得多自然也知道披萨中的优劣好坏，这款披萨是意大利最基本的品类，面皮较薄，其他各类披萨看上去颇为壮观的样子其实都是在它的基础上添些原料而已。吃多了虾仁、鱼子或奶酪乱加一通的中式披萨，只有番茄酱、罗勒叶的Margaret反而讨人喜欢。
　　一口下去，葱头、胡椒、酸番茄的复合味道客气却有力的刺激了味蕾，最后又被橄榄油的香气彻底涤荡，唇齿间只留下一味香气。
　　再打开一个底部颇深的方盒，竟是一份意大利面，面身透亮像是从内而外的发出珠光一般，最喜的是上面为它淋了自己最爱的“意式青酱”，光是想想酱料里面的罗勒、松子粒在嘴里滑动就已经满足得不得了。用盒中自带的环保叉转了两转面往嘴里送，“唆”，妙药直想喊“发现新大陆咯”，紧张地朝爸妈房间的方向瞥了眼，又放心的唆了两口。
　　深夜寻找美食，就像是探险似的，她直觉得比盗墓贼探险还来得刺激而满载而归，紧接着又打开另外几个盒子，9寸、12寸的型号皆是，海鲜、培根、芝士皆有。
　　“Salami，放了这么多！不会是店员和琴琴姐过不去吧？” Salami（萨拉米）是一种南欧腊肠。往嘴里送了一口，还未全塞进嘴里又看见另一份，“色彩真丰富！”圣女果、青豆和红椒的披在面饼上，拿起来咬了一口，厚边里面竟然填了芝士，融化在脆皮中、能牵出丝来，“一股淡淡的奶香，像马苏里拉芝士的口感，不知道是不是原产？”
　　边喝着罗宋汤，便心虚地捏着肚子上半成形的一圈游泳圈，虽然“迷恋”杨贵妃，可自己还没准备好拥有她的身形，老天就是这么缺心眼，杨李爱情肯定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便送自己几斤肥肉作赔。“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明天开始减肥！”说罢，又往嘴里夹了一片Salami。
　　肩上好像多了股力道，转瞬即逝，她不在意地挥了挥指头，样子像在掸灰尘。“谁啊？”这下总算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咀嚼了两口面条，才猛地惊觉过来——偷吃被发现了！
　　转过头看见是老爸，还好！他顶着一捧鸡窝头，眼镜高度近视却没戴眼镜，镜架压在鼻梁上的印子看得很明显，眯着眼死劲瞪着石妙药及犯罪现场，从他的口型来看，显然被惊吓住了。“闺女，你，你……”
　　妙药悻悻地看着他，刻意挤出一幅无害的小兽表情，这招在关键时刻总能见效，她猜着老爸会说“你不怕长胖吗？”、“你不准吃了，睡觉去！”或者最可怕的来一句“你不怕你妈出来吗？”
　　结果她爸爸说“你，继续！我去小便。”
　　妙药目送她老爸一路拖着鞋进到厕所方便完然后折返回寝室，终于对自己发狠心硬了一回——把所有食物放回原位——打了个饱嗝。至于那晚她吃了太多冷食，隔天拉肚子，老爸又早早地为她备好了药片等一系列事情便是后话了。
　　对了，她老爸有一家小药房，算半个坐堂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