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紫度炎光

4、天神眷族

　　随着一声兽吼，妙音看到那头硕大的猛兽将台上的人扑倒了下去，人们脸上都显出紧张的表情，他可以想象四周一定响起了惊呼的声音，可是他自己心里却没有掀起一点点情绪的涟漪。
　　他不喜欢这个叫森波.俄朗理的家伙。
　　如果说那天城门口的随意一瞥并没让他留下多大印象的话，这天比武赛上那家伙肆无忌惮的目光却已让他心生厌恶。他太熟悉这样的目光了，也熟悉与这目光紧密相连的人类难以摆脱的原始欲望，而这个家伙还不知收敛地频频往自己这看。
　　怎么办呢？看他的势头，那些徒有匹夫之勇的武人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么自己就要为获得冠军的他献上天神的赐福了。天神的赐福……呵，其实给谁倒无所谓，但他就是没来由地讨厌这个人，讨厌这个毫不在意地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的年轻藩王。
　　那么就不要让他赢好了。
　　这个念头瞬间闪过妙音的脑海，他便适时地向羽帝提到了啖兽鬼。他知道羽帝在这次寿辰庆典中得到了一只啖兽鬼，而且他也知道羽帝丝毫不排斥这样以命相搏的游戏。
　　可惜，就在他等着看那骄傲的藩王的最后下场时，台面上啖兽鬼的身体却微微耸动了一下，然后忽然被整个推到了一边，满身——甚至连头发都沾满了血迹的森波站了起来，而他旁边的啖兽鬼拖着漏了一地的肠子和内脏吐了几口血沫，终于不动了。
　　全场先是片刻的安静，随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而妙音只看到那人再次向自己直射而来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扶手。
　　那是锋芒毕露、锐利、嘲讽，以及胜利者居高临下的俯视。

　　当森波终于用剑捅穿了啖兽鬼的肚皮，费力地将这个差点咬断自己喉咙的家伙从身上推开后，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对这场人与野兽的较量也不是那么十拿九稳的，而且即使胜利了，他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几道爪痕从他的肩一直延伸到背部，让他看见自己大半件衣服都变成了一片血红。
　　只不过……森波再次将目光投注向高台上的法王，满意地看到他一丝没有掩饰住的错愕。呵呵，如果不能带来一点“意外惊喜”，我岂不是太辜负你为我特意准备的赛事了。
　　周围的掌声还在此起彼伏，但这次森波却没做任何表示，因为他明白，从一开始，这些掌声就不是为庆祝他的胜利，而只是出于安逸过久的贵族们为他带来的刺激而兴奋。所以他径自跳下了赛台，朝王座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俄朗理殿下！您……您不能这个样子觐见陛下，请您先去沐浴干净。”司仪看到这个人就这么鲜血淋漓地朝王座走去，慌张地上前阻止。帝王喜欢看臣下浴血拼搏，可不一定喜欢看浴血的臣子站在自己面前。
　　然而森波只是瞥了司仪一眼，就让司仪不由地停住了脚步，直到森波从他身边走过，司仪才呆滞地看了看自己松开对方衣服的手，像是不相信自己仅是被对方的眼神震慑就无法动弹了。但是有这样感觉的人明显不止司仪一人，原先喧闹的人群似乎都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此时异常凌冽的气势，无声地让开了道路。
　　热闹而熙熙攘攘的宴会大厅，有那么一瞬间，就像只剩下森波和他所通往的那个王座一般。
　　“尊贵的陛下……”来到了羽帝跟前，森波单膝跪地，按照礼节亲吻了羽帝递向他的一只手，“齐哈巴姆以及臣恭祝您的寿辰，愿您的羽翼泽被苍生。”
　　现任的羽帝桑耶尔.巴夏林今年正好50岁，人生过半的岁月已洗尽了他的朝气和尖锐，但他的眼睛依然深邃犀利。在沉默地看了森波一会以后，羽帝慈蔼地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不在意沾染上的血污。
　　“年轻的殿下，我知道你在北方的功绩，请你继续守护金翅鸟的疆土，帝国不会忘记你和你的人民。”
　　森波口称不敢，在起立时似是不经意地与羽帝四目相视了一眼。年老的帝王鼓励的微笑就像凝固不变的图画，让他所有的窥探和揣摩都在这副画面前无功而返。
　　果然不是个可以轻易应付的人……森波暗自思量着，又朝向羽帝的右边单膝跪下，这次面对的则是法王。
　　因为法王的听力问题，侍从指示森波再近前一步，并且说话时要面对着法王，这无疑正中森波的下怀，让他能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好好欣赏一番面前的人。
　　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妙音法王的表情并不像羽帝那样牢不可破。森波抬眼看向他时，对方对他投注了一个微笑，却没有多少温度，而当森波亲吻他的手时，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的不自在。
　　这些发现让森波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扬起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尊敬以外的味道。“尊贵的法王陛下，您的信徒成功地完成了他的使命，接受您的奖励来了。”
　　妙音顿了顿，看着森波豪不避讳地正视着自己的面孔，他那本能的不悦又悄悄占据了心头。这种不悦不是因为他曾经撞过自己的马车，不是因为他在本该低头的时候仍然直视自己，甚至不是因为他话语里暗含着挑衅的潜台词，而是这个人更内在的某些东西——正是因为不清楚这个东西，他才不想与对方接触，不愿对他说话，不愿看他直视自己的目光。
　　然而此刻并不是自己流露情绪的时候，哪怕是指责对方的无礼也不合适，最终，妙音只得站了起来，从侍从手上接过金制的羽翼状桂冠，带在了森波的头上。
　　“勇敢的天神的卫士，你的一切都看在神明的眼里，神明赐你如他般锋利的爪牙，如他般睿智的目光，如他般勇猛的力量，使你永远能守卫天神的领域和子民和你自己，为守护者，必被馈赠，神明与你同在。”
　　他说着千篇一律的台词，无数次的重复使他即使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自信自己的语调一定是悠扬而悦耳。然后他俯视着半跪的森波，看到他按照标准的经文回答道“我与神明同在”，却又在抬头仰望自己的时候，轻微地变动了口型。
　　妙音猛地一震，因为森波的那句话是——法王陛下，那位借你的口宣示存在的神明，也同你一样喜欢杀人的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