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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好久好久没有期待过什么了,这种一天一天焦急等待的心情突然让我觉得很新鲜。
      爸爸妈妈最近也是喜上眉梢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我不再那么郁郁寡欢的缘故,即使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使我的心情慢慢变好,不过我也不太想说,总感觉那种理由古怪得令人难以启齿。
      妈妈到底还是有些神经质,笑逐颜开的同时也忧心忡忡地以为我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人或事给带得奇奇怪怪,爸爸则乐呵呵地翻着报纸安慰她,“啊呀,女儿长大了嘛。”
      妈妈嘟嘟哝哝的,最后还是决定出门前帮我打扮一番。她帮我梳头,结果手上太用力,梳子蹭到头皮疼得我要死。她说她好久没帮我梳头了,摸着我的发尾感叹,“阿绿的头发都这么长了呀。以前阿绿最讨厌留长头发了,头发短短的又晒得黑黑的,像个男孩子一样。”说完妈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对着镜子看着她勾起的嘴角,翻了个白眼觉得莫名其妙,本根不晓得笑点在哪里。只是看到她脸上的褶子似乎越来越深,略微粗糙的指腹抹过我的额角时,心底突然就疼了一下。
      原来女人是可以老得这么快的生物,我很没良心地在心里想着。
      啰啰嗦嗦地弄到最后,总算可以出门了。我让妈妈推着轮椅绕到有街头篮球场的公园区走走,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听妈妈说那几个少年是什么什么学校的篮球部的,或许平时会在街头篮球场打打球也不一定呢?后来觉得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太幼稚——既然是篮球部的人,谁会在有体育馆可以使用的情况下来街头篮球场这种地方风吹雨淋地练球啊。结果好几天在公园附近兜兜转转,还真的是没有遇到过。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三个少年不再从我家门前的那条路经过。从他们的角度出发,不经过这条路的理由有千千万,我不愿意去猜也懒得去猜,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遇见,而且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一来二去都是自己的独角戏罢了。我摇摇头,笑得有点苦。

      炎热喧闹的夏季快要只剩下一个尾巴,日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平淡与乏味,只是我保留了散步的习惯,也不再拘泥于只走那个靠近街头篮球场的小公园,妈妈爱把我推到哪儿去我就去哪儿,有时候她甚至异想天开说想推着我世界各地地去旅游。
      “您省省吧。”我坐在轮椅上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院子里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很惬意,“神奈川都还没逛完呢您就想出国呀。”
      她嘿嘿地笑两声,脸上透漏出有些窘迫的绯红,然后递给我一杯冰镇可乐。我啜着冰凉的饮料在院子里看那些花花草草——我还是个健康人的时候爸爸很喜欢植物,每天乐此不疲地细心伺候着,院子里开枝散叶的各种花草琳琅满目非常好看,只是在我出事了之后就不曾见他照顾过,一院子的花草全都蔫吧得不成样子,其实包括好几种名贵的兰草。
      我看着眼前重新茂盛起来的小院,拿起小水壶胡乱地浇着水。水花迎着阳光折射出淡淡的彩虹,妈妈来到我身边,还煞有介事地数了数到底是不是七种颜色,结果眼睛老花,有几种颜色就是分辨不出来。我捏着她的脸笑她真笨,她拍拍我的脑袋说我没大没小,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跑回到家里去接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
      我一抬头,看到一个男生趴在我们家院子的小铁门上,专心致志地不知道是在看着水花里的彩虹还是在看着我。
      肤色黝黑的少年冲我一挑眉,“哟,好久不见。”

      “我不认识你。”我严肃地看他。
      “我也不认识你。”他学着我的语气说话。
      “那你干嘛说好久不见。”
      “嘿。”他笑起来,“谁规定不能说了。”
      好,你厉害,说不过你。我默默地瞪了她一眼,咬着吸管继续喝可乐。
      “牧绅一。”他隔着铁栏朝我伸出手,我这才发现他眼角居然盈盈地点着一颗代表着多愁善感的泪痣。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也把手伸过去,“寒川绿。”
      我端着冰饮料的手很凉,而他的手很大很暖,黑黝黝的肤色看起来也意外地很顺眼,我那白得不健康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简直就像被他握住的一只羸羸弱弱的白兔。
      我没有热情到要请他来家里做客的地步,他也不计较什么,就这么趴在小铁门上看着我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然后略带着点飞扬跋扈的神情地告诉我前些日子他们去广岛参加了全国大赛。
      并不知道他们最后得到什么样的名次,不过应该不差的样子。还算真诚地跟他道了声恭喜,然后见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穿着运动服,又开口问,“今天篮球部没有训练么?”
      “我退部了。”
      “哦。”我平淡地吐出一个音节,继续浇花。
      他有些发愣,“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退呢。”
      “你想说自然会说的。”嗯,追根究底不是一个好习惯。
      他笑着低了低头,额发轻轻遮住了眼神,“打完全国大赛,我们高三生的夏天已经结束了啊。”
      听得出他语气里有一点点不舍得,只是我作为一个身体残缺的局外人没法将心比心,想了半天,只能平平淡淡地安慰道,“想打还是可以再打的,全国大赛完了不是还有冬季杯,高中毕业了不是还有大学。”
      “也是。”他一点头,豁然开朗的样子,转头看着我,饶有兴趣的问,“阿绿也喜欢篮球吗?”
      我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看着他很真诚的神色想着也许他只是无心,只是仍旧无法掩饰地浮上一层冷笑,“什么叫也喜欢?你看看我这样子,能喜欢什么运动。”
      他也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只是良久的沉默让我很不舒服。

      我有些心灰意冷,转着轮椅往家门口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话。
      “阿绿,你真的就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吗——我是说,有没有试着站起来过?”
      “嘿,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皱起眉头戏谑地看他,“什么试不试过站起来?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站起来了。我的腿是千辛万苦不截肢才保住的,能留着已经算是万幸,就算是个摆设品,你还期望它们能起什么作用!?”说罢,我恶狠狠地捶打着没用的腿,而他冷眼旁观。
      我希望他反驳我,说出些我最不爱听的大道理,然后我能顺其自然地接下去跟他吵架。
      其实我还是很想跟人大吵一架的,车祸后我就一直以摔东西的方式来自暴自弃,那些想说却没有人能说的话一直梗在胸腔里,满得快要把我整个人都炸掉。但是面对这个太冷静的家伙我的怒火越烧越旺却找不到突破口来释放,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生闷气,最后咬牙握拳,回家摔门,直到回到房间后才开始乒乒乓乓地摔东西发泄。
      父母大约都习惯了,默不作声也不来问。我一个人摔东西摔累了,停下来休息。关上窗子准备要去睡觉,却看到牧绅一依旧站在我家门口没有走。
      眼眶发酸,突然就很想哭。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他大叫,喊出来的却是最粗暴的一个“滚”字。
      瞧,我依旧是这么坏脾气的一个人。

      我又开始宅起来,不想出门。我猜牧绅一大概也没有再来过,也对,谁会来跟我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做朋友,吃力不讨好。
      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再次恢复到从前那种不声不响面无表情的阶段,说我不堪一击也好说我烂泥扶不上墙也好甚至说我没心没肺不为父母着想也好,我就是这样,没有所谓的目标没有所谓的梦想,行尸走肉地活着,因为我找不到能把自己支撑起来的那个点。
      只是十五岁前的阿绿,不是现在这样看起来事不关己实则一触即发的喜怒无常。我曾一度地拒绝去回忆从前那个完好无缺的自己,因为害怕做比较——但回忆到底不是能说删就删的。
      没出车祸之前我是一个很闹腾的孩子,父母为了让我安静一点送我去学芭蕾,倒还是学得有那么点像模像样,拿了几个小小的奖,妈妈还把一张我在练舞时候的照片裱起来放在床头天天看。
      那个时候我比同龄的女生个头窜得都要高,天天以跟爸爸比赛跳起来摸高为乐。
      “阿绿长大后想不想打篮球呀?”爸爸乐呵呵地把我抱在腿上,“以前爸爸也是海南大附属高中篮球部毕业的哦。”
      “可不可以又跳舞,又打篮球?”
      “哦呀?那样会很辛苦的。”
      “试试呗。”我手舞足蹈的开始异想天开,“我想当舞蹈队里最会打篮球的,又想当篮球队里最会跳舞的!”
      后来证明我真的异想天开——我还没有来得及学篮球,腿就已经废了。
      铺天盖地的红色,还有尖锐的警笛。这是我至始至终都不愿意回忆起来的片段,冰冷厚重得几乎压得人窒息。
      躺在医院清醒过后,看到自己的脚还在。相对比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家人,我异常冷静地问医生,“请问,我还能走路吗。”
      不是问还能不能跳舞,也不是问还能不能跑步,只是问还能不能走。
      我记得那个医生笑得差强人意,“复健做得好的话,有可能——”
      什么叫做有可能?有可能是不是就意味着有奇迹?你是在耍我吗?奇迹这种跟圣诞老人的礼物一样虚无的存在,都十五岁的我怎么会相信呢。

      十五岁废掉了双腿,而我今年十六岁。
      一年的时间,绝望得让人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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