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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一个晚上做了好多冗长的梦,一个接一个地来。以前的记忆翻江倒海的全都深刻得历历在目,好像经历了一部没完没了的电影,我处在其中奋不顾身地穿越了一个又一个场景,鬼压床一样醒都醒不过来。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时钟,已经九点多了。昨晚的晚饭没吃,今早的早饭没吃,现在饿得胃痛。艰难地洗漱后来到餐厅,爸妈都不在家的样子,留了字条,让我把冷掉的早饭热一热再吃。
      反正都是味同嚼蜡,也不在乎什么冷热了。我端起盘子直接把食物塞进嘴巴里,只是一下子吃得太急,噎得我面红耳赤。灌了好几口水再拍拍胸口,才感觉到食物顺利地滑进食道里。抬手抹掉眼角呛出来的泪,忽然有点力不从心。
      窗外的阳光很充足,我靠在窗边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花草,水池里的睡莲已经接二连三地开了花,小小的洁白的一朵挨着一朵,让人怜惜的清秀模样。我有点吃惊——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这池子的睡莲打苞骨朵,而且还经历了那么多场疾风骤雨,我还以为这些娇小娘子不会再开花了呢。
      嘛,没想到她们跟小强一样,有着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也可能,只是被我不小心算错了花期而已。
      太阳越爬越高,热烈的温度隔着玻璃把我的脸颊晒得发烫,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再过几天就要立秋了,长久以来内心的躁动似乎要跟着这个浮动的夏季一起消散。这未尝不是件好事,闹了闹够了,歇也歇够了,我终于开始厌烦了一蹶不振的生活状态——突然就有了这么一种想要逼迫自己成熟的念头。地球照样转,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毕竟,阿绿也十六岁了啊。

      往头上扣了顶棒球帽,推开家门,我准备一个人出门走走。
      神差鬼使地来到那个街头篮球场,却意外地在几个打篮球的声影中发现了牧绅一。啊,他那种肤色,在一群白白嫩嫩的男生里真的很显眼呐。我隔着铁网静静地看着他,起跳,投篮,抢断,传球,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高高跳起时似乎与人争夺的不是那颗篮球,而是这个世界上跟太阳一样有着最炙热温度的执着。
      我的确跟他们这种人不一样,他们有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并且会马不停蹄地追赶。而我,早就已经松手丢失了原本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希望。梦想这个辞藻对我太说已经太华丽太奢侈,追逐这种动作,废了双腿的我,不会。
      所以我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人了,永不言弃的傻子,跟他打球的那群人,估计也是物以类聚。视线盯在牧绅一身上看了好一会,发现有点挪不开眼睛。
      只是愣神还没有来得及维持几秒钟,那颗篮球就朝着我这个方向砸了过来,最后碰的一声巨响,篮球砸到了隔在我面前的铁网上。我有些被吓儍了,慌忙中弄掉了棒球帽。远处跑过来捡球的牧绅一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弯腰,支起身子时看到我,愣了愣,“阿绿?”

      他叫我那声“阿绿”让我确定他没有在生我的气,当下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啊,这不是那个......”猴子君和大眼君也跑过来,指着我似乎在努力地回忆。
      我有点意外,我没想到他们会认出我。捡起棒球帽重新扣回脑袋上,我压低了帽檐掩盖住了自己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窃喜。
      “今天先到这里吧,湘北的那群家伙下午还有训练。”一个栗色头发的男生挥了挥手,刚刚还打得热火朝天的一群男生立刻散得干干净净。
      牧绅一汗淋淋地从球场里走出来,歪歪头把脸上的汗水擦在袖子上。
      “真邋遢。”我毫不客气的吐槽,“打球难道不会带毛巾吗。”
      “碰巧遇到他们,就借机打了一场球。”他笑着指了指走远的几个人,“知道吗?那些家伙可是以后要领导神奈川高中篮球界的呀。”
      “比阿牧还厉害?”
      牧绅一自负地环着手臂,嘴上却依旧谦虚,“难说。”
      切,一点都不想吐槽你现在这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臭屁模样,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承认你的篮球确实打得很不错吧!我握了握拳头,放在唇边轻轻掩饰着笑意。
      大眼君和猴子君在一旁看着我和阿牧你一言我一语的,插不上话,猴子有点可怜巴巴地望着大眼君,大眼君又无辜地望着我。我用手戳了戳阿牧的腰,他才反应过来。
      “哦。”他指了指大眼睛的男生,“神宗一郎。”再指了指不安分的小猴子,“清田信长。”
      “嗯。”我点点头,“大眼君,猴子君,你们好。我是阿绿,寒川绿。多多指教。”
      “喂,不许叫我猴子!”猴子指着我怒爆十字,“别以为你是女生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啊。”
      “阿神,阿牧,管管你们的宠物,万一咬伤人很麻烦的。”
      “闭——嘴——”
      我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太好玩了,欺负清田简直太有意思了!我也想养一只这样的宠物,看这体格能打架,看这性格能卖萌,如果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就更好了。
      腼腆的阿神可能有点受不住我这种崩坏的情绪,轻咳两声然后问道,“阿绿你是哪个高中的?”
      笑声一下子就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我故作镇定地正了正帽子,“啊,我休学了。”
      “哎,为什么?”
      我没吱声,抬手敲了敲我坐着的轮椅,然后尽量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去,“残疾人不太方便去正常人的学校上课。”
      阿神和猴子看着我冷掉的脸色很识趣地住了嘴。阿牧也没说话,只是用凉飕飕的目光盯着我,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我很不舒服,我讨厌这种目光,“我说的不对吗,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你很在意自己残疾人的身份啊。”
      “干嘛要否认,我本来就是。”
      “你明明就很想摆脱的。”
      我眯起眼睛斜了阿牧一眼,在胸腔里冷笑一声。
      “瞧。”他言简意赅,“你又在破罐子破摔了。”
      我被气得发笑——奇怪了,为什么我这么容易被眼前这个黑皮肤的老相男人挑起怒火,明明被触动伤疤时已经没有那么敏感暴躁了,却还是因为他的只字片语就暴跳如雷。
      “你的我的冤家吗,为什么一见面就要火烧火燎地提起这种可以吵架的话题。”
      “诶?干嘛这么大脾气?我还真的以为你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我已经无所谓了!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再见——”
      我迅速转着轮椅扭头。很想哭,很想很想。我真的以为我无所谓了,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怒发冲冠地发火。

      后来我才明白那都是蹩脚的遮遮掩掩。我才是最扭捏的最不肯认清自己真实想法的那一个人。

      我想站起来,不跳舞也可以,我并没有那么热爱这项优雅的形体运动,芭蕾太高贵,我认命自己只是个丑小鸭。我只是简简单单地希望能脚踏实地地做一个能好好走路的正常姑娘而已,我只是想再去神奈川的大海边跑一跑而已。可是勇气不见了,像个瘪掉的气球一直从我身体里漏气。你没有失去过就不知道现在你拥有的最平凡的一切有多好,而你失而复得时也无法体会到即使用力伸手够最后却还是重重跌回原地的那种痛苦。
      脑子里狂风暴雪地拥簇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头疼。咬着牙迅速转着轮椅,忽然听到急促的鸣笛,眼前惨白的光刺痛了眼睛。我呆住,忘了伸手去遮视线,也忘了手上转动轮椅的动作。
      突然身体一轻,我像猫一样猛地被人领着衣领拽了起来,然后懵里懵懂地听到了急促的刹车声,再然后是哐啷哐啷支架扭曲的声音。傻愣愣地看了看刚刚的险些成为车祸现场的马路,我坐的轮椅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
      耳边乱哄哄的我不知道谁在说话,视线变得模糊而扭曲,好几张脸凑到跟前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我都听不到。只是感觉到有人捧住我的脸,粗糙的大掌一下一下往脸上擦,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哭了。
      得知双腿已经残废,我没哭。复健那么辛苦,我没哭。被同学说三道四,我没哭。
      现在突然涌出来没完没了的泪水真是莫名起来。

      原来,十六岁的阿绿,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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