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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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才喝了两口，我就把碗放在桌上，转着轮椅回房间。
妈妈追上来苦口婆心劝我多吃点，“阿绿你不能再瘦下去了，不吃东西身体会垮掉的。”
“那就饿死算了。”我对着房间里的镜子冷笑，随手把们关上。
隔着门，听到妈妈在哭。
这种戏码几乎每天都在我们家上演，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自从我不能行走后。
啊。天灾人祸而已，我也没有怪过谁。
只是车祸后我渐渐孤言寡语起来，我嫌扭动面部肌肉和震动声带这种事累得慌。此外，我变得敏感多疑，稍稍牵扯到某个话题我就会暴跳如雷。向学校请了长假，除了每个星期要到医院去做复健，我基本不愿意再出门走动——自尊心是个肮脏又骄傲的存在，我就是撕不下脸装成若无其事的乐天派。周围人那些粘在我身上怜悯的眼神，恶心得就像挥不掉的蜘蛛网。到后来我连复建都拒绝再去——医院居然还要求我去看心理医生，大概是因为我那越来越差一触即发的脾气。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妈妈隔着卧室门小心翼翼地劝说着，“阿绿，由佳她们来给你带作业了，出来见见她们吧。”
“叫她们走。”我摸着轮椅，面无表情地回绝。
“阿绿，乖孩子，你就出来见见她们吧，同学大老远跑来看你不容易——”
“哐啷——”一声巨响打断了妈妈还没有说完的话，被砸到门上四分五裂的笔筒惨兮兮地成了我怒气的牺牲者。
“阿绿，阿绿！”妈妈心惊肉跳地拧着已经锁死的门把手，“刚刚什么东西摔碎了？你有没有伤着！阿绿——”
然后回答妈妈焦灼询问的却是更多的爆碎声。我坐在轮椅上沉着一张脸，不管不顾地抄起手边能摔出去的东西就照着门砸，似乎要把屋里所有能摔的都赶尽杀绝了才罢休。三下五除二，桌子上已经没有可摔的东西，干干净净得仿佛经历过了一场打劫。
客厅里的我那三个女同学似乎被暴躁的动荡吓得不轻，招呼也没有好好打收拾好书包就急匆匆地离开我家，还没走远就三言两语的讨论开来，声音飘进我卧室里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窗子。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低语，我终于控制不住伏在已经空空荡荡的桌面，揪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里的难过四处叫嚣着却无的放矢。
不过，这都是车祸发生后一个月的事情了，时间已经嗖嗖嗖地转过了一年。
现在我依旧觉得活着真累，不过还是有好好的活着——因为我找不到舒服的死法。
并且，我开始学着尽量不痛不痒，但若是你戳到我的痛处我也许还是会勃然大怒。
三天前，爸爸终于帮我办好了休学手续。
这很好，我很高兴我能脱离了那种我现在一接触就反胃的伪善氛围，我想我日益阴沉的脸色终究跟那些热情洋溢的笑脸格格不入，并且这下终于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窝在家里长蘑菇的机会。
强打起精神接过爸爸递过来的文件翻看，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比平时多吃了两口饭，妈妈激动得差点要喜极而泣，我放下碗筷后默默地鄙视她这种过于情绪化的举动。晚上喝过牛奶后上床睡觉，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彻夜彻夜的失眠，之后的好几天睡眠质量都不错。或许是觉得终于可以脱离了社交圈子而感到如释重负，也暂时可以不用担心考试作业什么的而心安理得。
某天早上我照例行醒得很早，六点多的阳光比平时更不负众望地从厚厚的窗帘透进一点点，我便掀开被子起身，一边想着今天天气真是好一边挪着轮椅去倒开水喝，以填满饭吃得少而带来的饥饿感。
我正举着水杯刺溜刺溜地喝，突然院子里传来不寻常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跑了进来。我移动轮椅到窗边掀开帘子看，三个与我年纪相仿的高大少年站在院子紧闭的铁门外，一个头发长长的，一个眼睛大大的，一个肤色黑黑的，目光同时锁在地上骨碌碌滚着的那颗篮球，一言不发地面面相觑。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头发乱糟糟的男生急的如同一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首先按耐不住地双手环成喇叭状大叫起来，“有人在家吗——我们的篮球掉到你们家院子里了——啊好痛——”
肤色黝黑老气横秋的男生已经一拳揍在了猴子男生的后脑勺，猴子捂着脑袋疼得上蹿下跳，眼睛大大的男生终于无奈地笑着站出来当和事老。
我忍俊不禁，同时微微皱眉——真是无礼的家伙，难道不知道这个点一般人都还在睡觉吗。但这一嗓子果然及其有效地把妈妈从卧室里叫了出来，她有些惊讶地望着靠在窗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的我。我没说话，指了指院子里的篮球，她会意地开门走出去把篮球捡起来，递给那三个少年。
三个少年很有礼貌地道了谢然后转身离开。
“啊啦啊啦。”妈妈回来的时候掩着唇轻笑起来，“那几个是海南附属高中的孩子呢。以前阿绿的爸爸也是那个学校的篮球队毕业的......”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住了口，妈妈脸色慌张地看着我，“抱歉阿绿，我不该提到篮球什么的。”
“我有点饿了，今天早餐吃什么。”我偏过脸去转移了话题。妈妈愣了会，然后傻乎乎的一下子就被我的话给带跑了，立刻兴高采烈地开始准备早餐。
我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意外——为什么已经触动了雷区而我没有像平时那么敏感地大发雷霆，反而能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吧。
我低下头啃着煎蛋，胡乱地编织了个不搭边的借口。
从那天起，几乎隔三差五地就能看到那三个男生从我家门前路过，有时候肤色黝黑的男生不在，大眼的漂亮男生会骑着单车载着猴子从这条马路上呼啸而过。
或许他们上下学一直走的都是这条路，只不过我之前没有发现而已。
渐渐的渐渐的，我不再如同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的那种悄悄掀开帘子的偷窥，嘛，我总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太猥琐，于是开始学着正大光明地把帘子拉起来，趴在窗口，若无其事地仿佛看风景一样看着他们三个打打闹闹地路过。
天气很好的时候阳光会大片大片地洒进窗口，晨光里三个少年笑容洋溢的脸定格成最朝气蓬勃的画面，他们蓄势待发神采奕奕的模样很好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正能量？
嘿，就像在看少女漫画一样——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恶作剧地想着。
只是他们每次都脚步匆匆，似乎从来没注意到趴在窗口边的我。
这样也好的——我安慰着自己内心那些小小的失落——毕竟看着自己的双腿，到底还是自卑心理在作祟。就像一种不言而喻的平衡，我不希望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进一步的交集而将之打破。
只是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接连不断的大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把我原本计划的“如果明天是好天气我便出门走走”的这种想法打得七零八落。
食欲再次开始萎靡，滴滴答答的雨声再次让我整夜失眠。看着镜子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我磨牙切齿，恨不得把手边所有的东西都拿去堵住天空中那个漏水的洞。
洗完澡后我扯着衣服的领子嗅了嗅，立刻嫌弃地偏过了脑袋。所以我讨厌这种阴雨天，晒出去的衣服总有那么一股潮湿的臭水味，到处都是没完没了的积水，仿佛永远都这么湿哒哒黏糊糊，整个世界似乎都要浸在雨水里发烂发霉——也许不违心地说来，正是因为那场车祸就是在这么一个阴雨天发生，导致了我从根本上对这种天气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厌恶。
夏天的雨季总是让人心烦意乱，步履匆匆的行人都撑着伞，神色各异的脸被藏在花花绿绿的颜色下面，我再也看不到那三个少年意气风发的眉眼。
突然就有这么一天，我决定在下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出门走一走。
说不定，会恰巧碰上他们呢。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