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家族的故事集》爱家威

3、红龙（三）

　　艾伦果然比往日还要轻松自在，不用再为可能突然发作的病症担忧，仿佛一直以来牢牢压在胸口的巨石突然消失了。

　　但，快乐总是有些短暂，这天，艾伦正哼着歌在工作室里面配制药剂，偶尔抬头看看在院子中央躺椅上晒太阳的红龙，莫拉的一头显眼的红发在阳光中更加灿烂。

　　正当艾伦的视线还放在红龙身上时，红龙突然直起了身，动作迅速敏捷，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慵懒的样子。艾伦心里一紧，赶紧出门往前院走去。

　　“你还好吗，莫拉小姐？”

　　红龙感到了身后走近的熟悉气息，又懒懒散散地倒了回去，“那群虚伪的虫子竟然亲自来了，有趣有趣。”

　　红龙轻松的样子让艾伦略微松了口气，他最近总是忘记自己家里的这位房客的真实身份。

　　为了方便患者来求医，白日里艾伦家前院的大门是不关的，然而今天，进来的明显不是患者。

　　从门外无声进来了四个男人，身姿修长，穿着白色的战士软甲，上面还点缀着繁杂精致的金色纹路，富有光泽的齐腰金色长发垂在身后。即便是没有出过小镇的“乡下”青年，艾伦依旧看出了来者的身份——精灵族。

　　四位精灵族战士在刚走进这个小院子的时候，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状态，他们心里对这次的任务有些埋怨，他们明明也是正式的战士，却被派来做这种毫无难度的任务，天啊，谁能想象堂堂的精灵战士要给一个普通人类身上施加惩戒诅咒，他们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们已经想好了，见到那个人类，直接先定身咒，在惩戒咒，然后他们直接离开。

　　但谁来告诉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族边境小镇的小院子里，躺着一条活生生的龙！

　　那邪恶的竖瞳放在他们身上时，他们感受到了脊背上的凉意，龙在故意释放威压，他们的双腿已经有些颤抖。这根本不是个最简单的任务！即便是他们的骑士长来了都没办法应对！！精灵战士内心绝望的哀嚎，恐怕他们今天要死在这了。

　　但很快，龙完全收起了自己的气息，人畜无害地在躺椅上摇晃了两下。

　　四个精灵战士总算从威压中恢复过来，努力克制住虚软的双腿，挺直脊背。

　　艾伦不解的望着精灵们，最近他这是怎么了，总是有非人族的其他生物来拜访。“请问阁下有什么事情？您们不是来求医的吧？”

　　精灵战士瞥了眼红龙，收起了之前散漫的态度，认真回答：“您的诅咒消失了，我们想要再添加一下。”

　　“什么？”艾伦吃惊极了，对方怎么能把给别人下诅咒说的跟说午饭吃什么一样轻松？“我身上的诅咒是你们下的？”

　　“上一次是我们的骑士长亲自来的，和您的家人沟通过的。”

　　艾伦觉得有点发冷，他抱住了手臂，他的舅舅是知情的，但却没有告诉他真相，他当时应该很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红龙看着身旁这个弱小的人类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开口说道“这只是一只又弱又小的虫子，他连我的小手指都打不赢，不需要被诅咒控制。”

　　听到自己在对方心目中是这样的，艾伦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事实。

　　“抱歉，我们只是来执行吾王的命令，还希望您们配合。”精灵战士颤颤巍巍得回答，母树在上，面前可是一条活生生的龙，他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呵”红龙冷笑一声，“各位先回去吧，我会亲自去跟你们的精灵王聊一聊。”红龙加重了“亲自”的发音。

　　四位精灵战士知道自己不是龙的对手，今天的任务不仅无法完成，可能还要带来麻烦。但他们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告辞离开。

　　望着精灵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红龙不屑地喷出几个火星。

　　望着精灵族战士离开的方向，艾伦还有点回不过神，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为什么会有精灵族公然的要来给他施加那个鬼东西，而舅舅之前显然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他，却让他每个月都要忍受那种痛苦。

　　红龙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这个人类的脸上变换莫测的表情，火红的头发随着风飘动着，一缕飘到了艾伦手上。手背上传来的痒痒的感觉打断了艾伦的胡思乱想，他挠了挠手背，茫然的眼神转到红龙身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艾伦没有其他人可以分享此时的感受，而且总觉得红龙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红龙却并不打算说什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头歪向另一边，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上去打算再睡个午觉，嘴上敷衍地嘟囔：“这些自以为是的虫子脑子是什么想法我怎么会知道。”

　　艾伦眼眶有些发酸，他使劲眨了眨眼，“你刚刚说要去见他们的精灵王，是真的吗？我是说……”

　　“假的。”红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红龙的答复让艾伦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但是艾伦打算忽略那丝失落。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红龙来说，就好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浮游虫，在龙无尽的寿命来看，人类的寿命甚至都算不上一个眨眼的时间，他们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他不抱有任何幻想，会觉得巨龙会对一只浮游虫产生情感。

　　刚被阖上不久的院门又被一群人粗鲁地踹开，呼啦一下闯进来十几个黑衣男人，艾伦认出来其中那个来敲过他门的屠龙者。

　　艾伦的心又提了起来，上前一步，“请问你们……”

　　“让开。”那个为首的男人粗鲁地把艾伦推开，艾伦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虽然他长得不瘦小，甚至很结实，但也只是个没有魔法和武力的平凡人，根本无法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狂战士相比。

　　但艾伦担心还在躺椅中打着轻鼾的红龙，他拦在了躺椅前，“这位先生，请不要打扰我的客人。”

　　魁梧的狂战士已经被激怒，他无法忍受一个弱小的人在他面前逞能，他鼻孔喷着气，一拳挥向艾伦，艾伦堪堪躲过，对方却突然抬起了膝盖，冲着他的腹腔撞去，艾伦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击，并且职业习惯让他分析出了自己会断掉几根肋骨，以及大量胃出血。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那个魁梧的男人下一秒钟已经抱着膝盖倒在了地上。就在刚刚，本来还在熟睡的红龙飞快地起身，一只手将身前的艾伦扯开，另一只手握拳，直接对上了魁梧男人的膝盖。

　　红龙嫌弃地吹了吹自己手背上从那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裤子上粘到的灰。又把艾伦拉回了刚刚的位置。艾伦无奈地努力站直身体，避免了被晃倒。

　　“果然是恶龙！”余下的屠龙者看到这个架势，立即抽出了各自佩剑，后面还有人拿出了艾伦没有见过的一种大型武器，单是看上面漆黑的箭头，就让艾伦很不舒服。

　　红龙掏了掏耳朵，伸手拉住艾伦的手腕，艾伦安慰的拍了拍对方的手——作为医生的习惯，以及身为男性他想安慰自己爱慕的女士。

　　但艾伦手上的动作僵硬了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爱慕的女士本体到底是个什么……

　　然而，在屠龙者们冲上来的时候，艾伦被红龙猛地拉了起来，紧接着，一阵颠倒，他感受到了强烈的风吹过他的脸，等他定睛一看，神啊，为什么他看到了整个小镇，就在他眼皮下面，很显然，红龙直接把他带到了空中。艾伦心里紧张极了，他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待过，他勉强定了定神，扭头向上看，他的红龙房客此时后背展开了巨大的龙翼，暗红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让他甚至想要伸手上去抚摸，内心渴望感受那鳞片在手掌中划过的触感。

　　红龙原本的手此时变成了龙爪，紧紧抓住艾伦的腰侧，锋利的抓钩却小心地没有割伤他的皮肤，但这样被勒着腰提在高空中的感觉并不美好，腰上的力道还是有些大，艾伦想着回头估计要调配些化瘀药膏了。

　　哦，红龙此时手臂上也覆盖着鳞片，虽然不是本体的大小，但……艾伦最终没有战胜心中的小恶魔，伸出了自己的手，摸了摸腰侧红龙手臂上的暗红鳞片，光滑、锋利却不坚硬，也不冰冷，透着温度。总之，艾伦觉得手感棒极了。

　　红龙被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震惊到了，龙爪差点松开，艾伦以为自己马上要掉下去摔死了，龙爪又重新把他捞了上去。

　　“别找死，人类。”红龙冷冰冰的声音从脑勺后面传来，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艾伦缩了缩脖子，“实在抱歉，莫拉小姐。”他刚刚竟然唐突地摸了姑娘的手，实在是太抱歉了。

　　红龙选择无视下面这个人类的道歉，直到飞到了目的地——霍尔诺斯，才把艾伦丢到了地上的草丛里，除了身上沾满了草叶，艾伦完好无损地着陆了。双脚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感觉，让艾伦长长地松了口气。

　　拍掉了身上的叶子，艾伦站起身，有些不解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踏出过诺尔斯特镇，但看看这个地方的地貌和建筑风格，艾伦猜测是矮人聚居地——幸好他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

　　红龙瞥了眼面前这个大胆的人类，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这个人类刚刚手掌的温度似乎还黏在她的手臂上，让她觉得非常不自在。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艾伦问，“这里是不是矮人聚居地？叫……”

　　“霍尔诺斯。”红龙直接说出了地名，并且转身就走，似乎并不想再和这个人类接触。

　　“等一下，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红龙头也不回，“不是‘我们’，是‘我’，我来这里拿走我的东西，而你，请自便。”说完，又要继续迈腿。

　　“可是，刚刚明明在……”艾伦住了嘴，他突然意识到，刚刚红龙的行为似乎是“逃跑”。

　　红龙似乎明白了艾伦没说出口的意思，气冲冲地吼道：“那不是‘逃跑’！只是战略性转移！谁都不想像被一群乱哄哄的虫子围着！”

　　艾伦心里有些明白，为什么红龙口中，总把别的生物称为某种虫子，而不是“泥土”“尘埃”这些名词，就好像虫子对人来说，虽然很渺小，但是有时候蚊子之类的虫子，也挺令人困扰的吧，看来，其他生物也会对龙造成困扰啊。这么想来，觉得龙似乎更亲切了些。算了，艾伦放弃地想，自己的这份感情，已经足够大胆了，而且这份爱慕，已经压倒了他源自本能的对红龙的恐惧。

　　红龙的确不想再和这个诡异的人类接触了，但是，看着对方站在那里傻乎乎地发呆，她又觉得很碍眼。红龙叹了口气，又走了回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鲜艳的红发，“别这副样子，你去屠龙者协会做个认证，证明你没有成为龙的契奴，就可以继续回去当你的医生。”

　　“不，我想去见精灵王。”艾伦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红龙，“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顿了顿，“是你给了我勇气，莫拉小姐。”

　　“我给了你勇气？”红龙只关注了后半句。

　　“是的，在龙的力量面前，其他生物之间的力量差值似乎也没有那么大了，我的恐惧感已经变弱了，我该鼓起勇气去面对真相。”艾伦解释，“之前的我，总是试图拒绝真相，因为自己对未知的恐惧。”

　　红龙不屑地喷了几个火星，评价道：“你是我见过的，胆子最大的人类了。”敢跟龙相处，还敢随便摸龙的鳞片！

　　艾伦笑了起来，“感谢你对我的评价，莫拉小姐。我们就在此分开吧，或许有机会，我们还能再见面。”

　　人类温暖的笑容让红龙愣了愣，随即撇了撇嘴，随意地挥了挥手后，红龙就冲着之前的方向离开了。

　　艾伦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红龙那被黑色软甲勾勒出来的高挑且窈窕的背影，火红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艾伦看了看自己抚摸过龙鳞的手掌，原本的笑容带了点点苦涩，深吸了口气，又重新微笑起来，恐怕，红龙的漫长岁月中，再也不会对他的存在，留下丝毫的印象了吧，但，恐怕在他此生短暂的岁月里，将会永远铭刻着红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