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斗，雪月春花》木与杉子

3、第三章 昆仑春会

　　眼前此景，当真是美不胜收。

　　青娥迈出神门廊，便为目及之景所深深错愕。

　　一抹清浅天河，似锦缎华带，散着幽深的光芒，自中央天宫而来，流经昆仑虚，缓缓流向下界九州。

　　不似昆仑虚四维瑞雪皑皑，都城之内日光温和静雅，葱木锦花，精美绝伦的神台宛如繁星般，缀满整个昆仑虚。

　　由于主神不同，每个神台皆有各自不同的风格，青娥目及不远处呈长翼凤鸟之状的神台，其身五彩，凤首高昂，双翅高展，几欲乘奔御风。

　　神台上珍宝为数并不多，由仙气托举，置于凤首凤身之上，有个藕色罗衫的小神守在神台旁，笑眯眯地望着来来往往的神君，青娥猜想那应该是箐浣上神的神台，凤凰乃是她麾下坐骑，平日对其异常喜爱。

　　繁多神台之中，平地而起，矗立于昆仑虚之中央，是一介七重神塔，塔身仙气缭绕，金光四溢。

　　众神们行于天河之下，或手持锦杯玉盏，于臻美珍宝中遨游不知归途，或坐于繁复神台之侧，面露笑意，向前来光顾的他神们介绍珍宝，一派口如悬河侃侃而谈。

　　瑶姬见青娥一脸讶异，知道她为眼前之景所震惊，得意地笑道：“我当年第一次来春会，也是像你这般惊讶，咱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神，就当过来开开眼罢。”

　　“可我觉得，你似乎已经熟门熟路。”青娥收回远眺的目光，微微一笑。

　　“没有没有。”瑶姬连忙摇头，“我在西王母娘娘身边当差，才不过几千年的功夫，加上这次，也就来过四次，你就别因为刚才开明兽的事取笑我了。”

　　“我可没有取笑你的意思。”青娥一笑，拿出西王母手谕，打开来呈现在两人面前，“我这一次初来帮不了你什么忙，这手谕上的珍宝可得靠你才能找到。”

　　“没事没事，包在我身上。反正娘娘让你下界昆仑，也是为了让你出来走走，不真是为了什么珍宝。”瑶姬不在乎地收好手谕，“每次蟠桃盛会，娘娘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除了这件上古神器，这样，你就负责找这件凝神壶，听娘娘说，这是送给句芒上神的礼物，其余就都由我包下罢。”

　　春神句芒——

　　以前在悬圃之时，曾听闻他原是西方天帝白帝之子，后经历上古之战，被东方天帝青帝收为麾下佐神。青娥在心中淡淡讶异，曾听闻西王母娘娘与青帝不和已久，为何要送礼给青帝佐神？

　　或许，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罢，远古上神们的恩怨，岂非她这样的小神可以揣测？青娥望向瑶姬，露出淡淡笑意：“那不是太便宜我了，重活累活都交给你，我一个人偷着乐？”

　　“哪里是便宜你！”

　　瑶姬笑着轻推她：“都说了每次娘娘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说不定虽是找一件，你也比我慢。”

　　“无妨。”青娥一笑。

　　“那就兵分两路，咱们申时于南神门口汇合。”瑶姬快人快语，正要迈步向前，又忽然折回来补了一句，“若是你先找到凝神壶，也别急着回瑶池，昆仑虚那么大，你难得来一趟，看得尽兴了再走也不迟。”

　　青娥知瑶姬是好心要自己放松心情，不要被西王母交代之事牵绊，微微颔首，推她向前迈步，笑道：“行了，管家婆，我知道了，你就快走罢。”

　　————

　　已过午时。

　　女魃一身玄青绫缎，静静走在昆仑虚的小径上，附近华美神台畔的小神们纷纷向她行礼，她颔首微笑，心中却颇有几分烦燥。

　　这便是为何陆吾几番邀请，她却再三推辞才不得以应邀，并不是不愿给好友面子，只是一入昆仑春会，势必得接受众神膜拜般的眸光洗礼。

　　实际上，女魃丝毫不喜这样被无止境地放大膜拜。远古之战，她的确立下汗马功劳，可难道其他上神就无丝毫贡献？

　　不过一来因为她是轩辕帝之女，二来因为她乃一介神女，诸神们才如此放大她的功绩，若是一个平头小辈，即便是再大的功劳，也只会流传一时，哪会如她这样风光。

　　女魃在心中微微叹息，随即转了个弯，来到昆仑虚之北的一处宅邸——青砖黛瓦的神居，清雅秀丽，大门匾额之上写着“散神居”三个风逸之字，居所旁植着几株翠竹，小桥流水，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整个天界，如果除了那个整日游手好闲的神英招，也就只有陆吾虽是上神却活得如此闲散罢？女魃淡淡一笑，站在散神居门前，正想迈入，却听见陆吾温润淡雅之声——

　　“女魃上神，你可算是迟到罢？”

　　女魃闻声抬眸，匾额之上，散神居二楼，玄木窗半开，陆吾坐于窗前，半倚着窗栏，微微探身向女魃望去。

　　他身上覆了件秋色长衫，眼眸深黑，笑意闪现。

　　女魃想起二楼是陆吾所谓招待客人的茶室，当初来他散神居时，他便笑称茶室的玄窗半开，昆仑虚便在眼皮之下。

　　她微微一笑，随即绫缎一挥，霎时便坐于二楼茶室之中，陆吾对面。

　　陆吾随即示意身畔灵兽土缕倒茶，自己微微抿上一口，淡笑道：“虽不如中央天庭的茶来得金贵，但味道确实不错，女魃不妨尝尝。”

　　女魃欣然接受灵兽递来的茶盏，眼眸一瞥，却瞥见自己身边有半杯清茶，温热，似主人刚走不久。

　　“你这里，本是还有客人？”

　　陆吾颔首微笑：“本想让你们结识一番，可惜你迟了片刻，这杯茶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女魃微微挑眉，颇有兴趣，能被陆吾邀请之人，为数着实不多。陆吾虽生性闲散，却不喜与他神深交，今日这位客人，究竟是何人呢？

　　“我不认识？”

　　陆吾一笑：“不算不认识，只是不熟悉——春神句芒，你总不可能不认识罢？”

　　女魃一怔，陆吾的确说得没错，他们确实互相认识却不熟悉，不过，陆吾似乎并不知道她和句芒的另一层关系：“你可知，先前我父帝曾与白帝于宴会之上商量过我和句芒的结亲之事？只是后来听说句芒婉言推辞，这才断了我父帝的念想，今日未见到倒是好事，免了尴尬。”

　　陆吾眉眸不抬一下：“哦，是么？我只是不知道原来女魃你也会有觉得尴尬的时候？”

　　女魃抿一口茶水，亦毫无波澜：“我自己是觉得无妨，只是怕句芒上神觉得尴尬，扫了你的兴罢了。”

　　“那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我问过句芒，他一脸不在意，只是后来实在有事，这才匆匆离开。”

　　陆吾望向窗外，见昆仑虚外热闹非凡，众神君声鼎沸，似乎是要把昆仑虚翻个底朝天，喜庆热闹宛如生根发芽般，迅速点燃昆仑大地。但这欢乐，并未传达到陆吾脸上，甚至，他面容之上存着些许凝重。

　　“在我们这些经历上古之战的上神之中，能真正有共同话语的，并不多见，春神句芒，能算上一个。甚至，他经历的东西，远比你我来得更加沉痛。”

　　女魃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眼眸微眯，慢慢明了陆吾口中之意：“如此，确实很值得见上一见呢。”

　　陆吾淡笑，示意灵兽添茶：“无妨，往后来日方长。”

　　————

　　青娥走在大道上，两旁尽是各色珍宝神物，小神们互相嬉笑怒骂，并不在乎能为自家师尊多赚回几件值当的宝贝。

　　当然，也不是每一个小神都如此不尽职，至少当青娥路过大道拐角处时，就被一个身着素衫的小神给急切地拦了下来。

　　“看仙子似乎是头一回来着这昆仑春会罢？”素衫小神眼睛挺尖，瞥了一眼便知道青娥底细，“要不要看看这里的珍宝？我乃玄冥上神座下弟子，今日师尊大人特在此处设立神台，由我代为司理，您瞧瞧，要有看上的，均可以拿自个的宝贝来换。”

　　青娥闻言，停住脚步，素衫小神以为青娥被他说得心动，忙不迭将手边宝物一一呈现。青娥不推辞，亦不动，眼眸慢慢瞥过那些拙劣的物品，心中只有深深的厌恶。

　　这个小神，怎么能拿她的师尊当行骗的工具！

　　她手握得泛白，忍了片刻，素衫小神以为她不说话是在犹疑，急得额头沁汗，愈加口若悬河。

　　青娥顿了顿，微微合上双眼，再睁开，碧色眼眸中尽是寒意：“让开。”

　　她这话说得极低极快，素衫小神没有听清楚，正想凑上去，却被她猛地推开，来不及反应，手中白底青瓷的敛财盆瞬间被甩了出去。

　　然后哐当一声，异常清脆的碎裂之声。

　　素衫小神瞬间睁圆小眼，怒气直冲冲向青娥：“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不想要看宝贝就算了，怎么能推人呢！你看，我师尊的敛财盆都被你摔碎了，你可得出一件宝贝作为赔偿！”

　　青娥冷眼看他，清雅的容颜上满是寒霜：“玄冥上神可绝不会有你这般欺世盗名的弟子。”

　　素衫小神气得嘴角歪斜：“你……你……你什么意思，拐着弯骂我骗人呐！我告诉你，今个你要是不拿一件值当的宝贝出来作为赔偿，你就休想迈出昆仑虚！”

　　青娥碧色的眼眸瞬间转深，虽被西王母取走神魄，但在冬神玄冥手下修行近数万年，其余神法，对付这个自以为是的小神来说——

　　绰绰有余。

　　周身瞬间迸发出极大神力，碧色双眸愈加深沉，几近玄黑，神光凝在右手之中，下一刻，便将喷薄而出——

　　刹那间，一双手按住青娥的右手。

　　温热，泛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