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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少年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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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将略显得有些皱痕的衣服拍了拍,笑道:“即便有些麻烦也都过去了,多谢元青兄关怀。”此时细雨霏霏,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黑云积压,免不了一场滂沱大雨。“这雨势恐怕收不住,二位兄台快些往回赶吧。”
元青得意一笑,指了徐阳羽道:“还是阳羽细致,今早出门带了把伞,我和他住得近,正好同路。”
徐阳羽腋下正夹着把伞站在远处,听了元青喊他的名字才抬眉,视线又有意无意的在顾意身上掠了过去。
“啊呀,倒是顾兄你……”元青面露难色,眼看着雨就要落了下来,“我看还是向学士府的门房借把伞吧。”他为人热络,才刚说着就转身回去打算去借把伞。
顾意急忙拉住,面上淡笑,“不妨事,我今日不回去。就不与二位兄台多谈了,要不,这雨可当真要落下来了。”他向来温和,脾气秉性也端正谦逊,元青倒很是喜欢这人,有心交往,随催促着道:“你快去,你快去。”
顾意同是他们分别之后就朝着大理寺的方向一路跑去。元青望着他走得这么急,便嘟囔了一句,“顾兄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这么急。”
徐阳羽将手中的伞撑了开来,淡淡开口道:“恐怕和官衙脱不了干系。”
“官衙?”元青一听便骇然惊了起来,又朝着顾意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可也只有隐约能看见模糊的身形远去,他侧过头,憨笑了声道:“不会,我看顾兄也是个老实人,大约不会吧……”
徐阳羽不理他,撑了伞顾自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去。
“哎,你等等我!”元青讪讪,跟了上去。
顾意到大理寺的时候,倾盆大雨已经劈头盖脸的淋了下来,周遭没一人往来,只在大理寺前几丈远的地方还有个面摊。老板见他,带笑招呼道:“这位相公,进来吃碗面避避雨。”
顾意被淋了个遍,这地方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地方可以避雨了。才刚坐定,老板又拿了块抹布将他面前抹了又抹,“这眼下还没开春,雨啊最是冻人,相公来碗面软软身子?”
这面摊十分简易,只用了几只竹竿挑了一块油布搭成,在这样的雨势下并不稳固。锅中还滚着热水,老板殷勤在侧望着他,除了顾意再没有其他食客。
“来碗素面。”顾意朝着大理寺的方向看了眼,雨幕重重,并没有一人从那里头走出来。
老板隔着热腾腾的水汽,见他神色不安,“相公在这等人?大理寺昨夜也抓了好些人。”
他从锅中舀了热水冲入到做佐料的海碗中,锅中的水沸了两道,白花花的面条也就出锅了。再撒上把切碎了葱花,虽然清淡,却也异常的香。
顾意应了声,问道:“下午可有女子被放出?”
老板摇头,“晌午的时候放的就差不多了,到了下午便少了,统共放了两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相公你。”
顾意没想到这老板会提到他,无奈苦笑了声,垂头吃面。他昨夜到现在才刚吃,可才半口,却又觉得吞不下,勉强喝了口热汤。这时节的雨的确冻人,像是混了冰刀在里头,落到人皮肤上到处都疼。
“可是做的没有滋味?”老板见他不吃,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意歉然一笑,默了默,忽然开口喃了句,“心有旁系罢了。”若是昨夜不去什么赌市,也不会被这命案所累。
他们初到京都,原本就叫人多一分疑心。只可惜……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他用那绣娘为饵,佟老头也再不肯多帮一人。
他这一愣神,面就已经半凉了。
老板道:“相公看,有个官老爷从里头出来了。”
顾意依言看去,果然有一人穿着黑底的官服从大理寺的正门走了出来,左右撑了大伞遮雨,随从四五人各个佩刀,好不气派。然而,还没看清模样,那人已经钻入到了锦轿中去了。
一行人正从他们的面前经过,滂沱大雨中,前后侍卫端坐于马上,皆是才刚及冠的年轻人,各个意气风华。软轿一摇一晃,饶是厚重的帘子也被颠得晃动不止。透过那细小的缝隙,恰能看见里头坐着那人的模糊轮廓,但却看不清楚。
也不知这软轿中坐着的是什么样的大官。
等人都过去,面老板仍然目光追随而去,艳羡不已。“相公可知道这是什么人?”
“我初到京都,的确不知。”顾意长眉微皱,隔了片刻道。
老板收回视线,仍然是唏嘘不已。“那人可以说是这天下第一得意之人了。”他也不再收拾灶台,搁下手中的活计便在顾意对面坐了下来。“这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
那老板见顾意面上并未露出惊诧,便又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皇上还让他筹建锦衣卫。”
顾意做出惊诧表情,叹道:“此人年轻,竟能这样受皇上器重?”
老板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才心满意足,食指弯曲扣着坑洼不平的桌面,“最最叫人称奇的还是,这人是白衣出身,并不是官宦子弟。”
闷绝雷声不断,这段话又好像是传奇一样。少年得志,又是多少人艳羡不得的事情。
“而他又是这大理寺卿唯一的门生。”
这话,终于是叫顾意有些震动,他旋即敛了眉。其实方才那一瞥,他倒是隐约有些觉得他有些眼熟。“那位大人……叫什么?”
老板见他来了兴致,便也想卖弄,只可惜……他没念过书,前些日子大约听别了提了是两字,他如今乍回想起来,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叫什么来着?
“卫……卫鹿!”面老板一脸肯定,“对了,就是卫鹿卫大人!”
顾意低下头,囫囵吞了两口面,只是放的时间长了,再劲道的面都糊了。他将剩余的咬都没咬,就直接合着汤水一并咽了下去。那老板,仍是连连唏嘘,隔着雨帘望着早已经没踪影的方向,像是在无限畅想着什么。
顾意低头,掏出了两文钱的递了过去。
老板低头瞧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将之塞入到了怀中。
风雨飘摇,这样的情景竟叫人生出了萧瑟来。不知大理寺里头,又该是何等的凄清。顾意面色越来越沉,只是直至今日,京都再没有一点关系能在这时刻用得上。他纵然再心急,也只能等着,没有任何可作为的地方。
顾意眉宇间有些青灰,像是心头的烦闷都郁结在了那处。他抬着头,目光定定的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他速来清瘦,侧面看去有种的不屈的傲然。
他苦等到了晚上,雨也停了,面摊也收了。只大理寺前的几盏硕大的灯笼,照得亮堂堂。顾意站在,目光直然的看着,好像世间万物都比不上这一刻紧要。
他年幼时经历过皇恩浩荡,也感受过恩宠轰塌时带来的灭顶之感。而如今身处市井,要左右他们生死更是在简单不过的事情。顾意此时在心中翻滚着不甘懊恼,每一样都搅得他心法意乱,再没有往日的沉稳。
他苦心经营,不过是想有一天带着顾宵重回京都。却从没有想过,会在两年前多了一个变数。若不然,两年前他就应当从仕途这条道重返京都,大约,也不会有今日站在大理寺前。
而晏辛于他……又是什么?
顾意心中蓦然一抖,只觉得有些事情早已有了端倪,又叫他不能不去回避。晏辛于自己是……渐渐,他脸色白了几分,宛如一直坚韧着却忽然被这寒气侵得发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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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救她不过是不想那案子如了旁人的愿石沉江海而已。不过那事,他丢了衙门饭碗,却结识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她再不是犯人的呢?
顾意倏然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去细想那些。事情太多,多得他都无暇去思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将两年前嫌犯带在身边,早已经是一荣共荣,若不然,便是死路一条。
“顾意……”大理寺的朱漆大门轰然开了条仅供一人进出的窄缝,一人慢腾腾的迈着步子出来。
顾意一抬头,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他们之间隔了不过两丈,他却不迈开步子上前。晏辛鼻子有些酸,她原本并不觉得受了多大委屈,不知道为何见到顾意,就忽然软弱了起来。他不动,那么她就一步步挪到了他的面前。
晏辛张了张嘴,却又将那些话一咕噜都咽了回去,笑了笑道:“你也没事了。”她的眼眶泛红,眸中闪闪尤为动人,终究只是笑了笑。
顾意忽然想起那个时候自己审她,被问得烦了她便也会露出凶恶来,不像今日这样柔软。他心头如炽,将她拉入怀中,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