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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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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半牢狱的人都被放了出去。先前阵仗喧天,到现在却有些无声无息盖过去的意思。男囚室中也只剩下七八人,都是离案发摊位较近的几人。
顾意原本一早就传去问了话,只是他是外来人,之后又便又被扔了回去。到了将近黄昏,才有狱卒说是有人担保他了。
那人正站在大理寺外,不是旁人,正是学士府佟老头。
顾意出来端端正正的鞠了个躬,“多谢先生。”
那佟老头也不避让,受了他的大礼,口中却又道:“若非你谨慎,我这时候也未必知道你被关在此处。”
顾意心知自己近日才来京都,又离着出事小摊距离近,恐怕一时三刻出不去,故而嘱托同牢房的人出去后递话。只是他京都无人搭救,思来想去,却是将这希望寄托在了这人身上。
佟老头转身走,却见顾意却仍是停在原地望着大理寺内。“怎地,对这倒生出不舍来了?”
顾意摇头苦笑,“昨夜和内人一道去的赌市,如今内人还在里头。”
佟老头讪笑一声,“老头子可没这么大的脸面能担保两个人,也是你供词无可疑我才能担保你出来,至于她……也只可等过了堂审。”他手中无权无势,不过是仗着学士府才能说上半句话。正好这事上头有意平息,顾意也无可疑,不然就凭自己哪里吃得开。
“大人清明,必不会叫她受冤枉。”顾意心平气和,却有语气微滞才说道:“只是……”他转了身,定定的看了佟老头一眼。天阴沉沉的,四面八方的黑云都慢慢聚拢了起来,几道闷雷响过。
佟老头看着他,眼皮一跳,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有些神情与自己很是相像。然而,那个自己早已经被他藏了起来,如何只剩下一个邋遢不得志的老头而已。一时间,他脑中涌起了许多昔日的情景,这许多年来的辛辣呛得他颇有些动容。
顾意见他神情晃动,似乎一个人陷在了自己思绪中。忽而狂风大作,他只得张口唤了两声。
大理寺前几棵梧桐树上残存了一冬的枯叶,被这骤起的狂风横扫在了地上,合着风尘滚了几滚。
佟老头花白的头发被卷得飞扬了起来,他那张布满了深深沟壑皱纹的脸终于动了一下,茫然的朝着四周看了一圈。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顾意的手腕,细长的眼中迸射出精明的光来。而这几个字像是耗尽了他一生的自负得意,字字沉重得叫人不能拒绝。
顾意心头一动,撩起衣袍便跪了下去,“拜见师父。”
佟老头捏在他手腕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好,只是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可真想仔细了?”
“能得师父赏识,顾意不敢辜负。”顾意扬起头,眉心微拧,字字清晰恳切的说道。
佟老头看着他不说话,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隔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但愿我没看错人。”说完,他又低声道:“此处大理寺,有话先跟我回去再说。”
顾意虽然心中牵挂晏辛,但听得此话也只好顺应点头。他总觉得昨夜的事情太过于蹊跷,若只是在京都死了一个人又哪里需要这样大的阵仗。而之后放人,又显得有些匆匆而潦草,像是想要尽快将这事情平息下去。
顾意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个缘故,何况这事,也不是他能窥见其中奥秘的。
佟老头在前面脚程极快,他负手在背低着头,好像全神贯注在行走。顾意跟在后面,不近不远,亦不说话。等从偏门入了学士府,佟老头关上了自己的屋门,仍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顾意上前,取了桌上茶壶倒了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佟老头盯着那满杯的水,里头正能映出自己此时脸上的凝重。他开口道:“这事情不会闹大。”
顾意一怔,才回神他说的正是昨夜的凶案。“多谢老师信任学生。”
“有人想要将这事情闹大,那个人却不可能是你。”佟老头目光稍微抬了抬,在对面站着的青年的脸上巡了几道。他眼神锐利,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神情变化。“你将昨夜那死人说了什么话再说一遍。”
顾意将昨晚的事情细细的回述了一通。
那佟老头脸色越来越难看,蓦地又露出了些许不明的笑来,叫人捉摸不透。他抬头,示意顾意也坐下来,端起那杯茶抿了口。“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昨夜的那场命案是为了什么么?”
顾意迟疑,“大约是为了那颗琉璃珠……”
“不错。”佟老头站了起来,窗外的风作怪,将半开着窗户推动得吱呀吱呀作响。他走去,伸手将窗户关了起来,“它可不是什么琉璃珠,它是当年先帝赐给恭柔皇贵妃的青冥珠。”
正巧一阵风呼喝而过,这段话被吹得支离破碎,正如这话藏着的一段隐秘的往事,也早被遗忘得支离破碎了。
“原来是宫中的东西。”顾意低吟了声,佟老头却因着他的话倏然笑了一声,“若真是简单的宫中失物就算了,这是有人想要用这珠子……”
“谋——朝——换——位——”
这四字一出,便叫这屋中静了许久。
顾意略低下眉,似乎是在回想着那颗珠子的模样。“师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佟老头神秘的笑了笑,捻须眯眼,“只消是在这世间的事情,不管多隐秘,总会有人知道。”显得他并不愿意多做透露,话风一转道:“这事情只会被上面压下去。”
怕只怕……为了平息下去便草草结案,将这罪名胡乱安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顾意抿着唇,一贯温和的脸上也透出了冷意来。他的手在袖中捏成了拳,却无济于事。
“这事情,也只有等这一字可以做。”佟老头说道,他定定的看着顾意,低声说道:“今日你遣人来传的话……”
顾意拢了拢袖子,方才道:“当日师父询问之时,学生的确不知这鞋子是出自何人之手,回去问了内人,方才知晓内人认得那刺绣的妇人。曾听内人说过,那妇人刺绣技艺了得,尤擅月下刺绣。”
那佟老头之前还是神情不疾不徐,听了最后半句,脸色终于有了变动。“你的意思是……这人在何处你并不知道?”
顾意点头,神情坦然的回道:“的确是只有内人同她认得,学生并没有见过。”
“呵……”佟老头在顾意脸上打量了两圈,终是笑出了声,像是看穿了他的那点小算计一般。
忽地,房外有人咚咚敲了几声,“佟先生,外头风大,刮了根树杈落在沁书楼的窗户上……”
佟老头听得有些不耐烦,一面起身前去开门,一面回道:“你捡紧要的说。”房门拉开,立在风口处说话的那人正是陆茂。他目光不经意扫到房中的顾意,心中咯噔了下,但随即又拱手道:“今日取出的孤本有损,请先生去看看。”
佟老头略蹙了眉,转身对着顾意道:“你随我一道来。”
三人才刚到了平日那座小楼,霏霏细雨便落了下来。
顾意见偌大的一扇窗户已经被一截树枝砸了个稀巴烂,而他们的位置为了采光又都临着。桌上誊抄好的散纸落了一地,几乎是一片狼藉。
这些倒还是小事,可学士府藏的都是孤本,少了一页半页都是大事。佟老头专管此事,看了眼,半句话没说便弯腰下去捡。
与顾意同时聘入此处的四人也忙不迭开始收拾起来。
元青一面捡着,一面挪到了顾意的身边来,“你这早上怎么没来?”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何同佟老头一道来了,谁知他这么问却被顾意一句没事了轻飘飘的打发了回去。
元青显得不信,他离得近,闻到顾意身上的味道,皱起了眉道:“你这是去哪了,一股子怪味道?”
顾意抬起袖子凑到自己鼻前嗅了嗅,诧道:“有吗?”
“怎么没有!” 元青越发嫌恶,后退了两步。
顾意笑了笑,低头将手中捡起的一摞纸放在了桌上用镇纸压住了。他抬头,正瞧见徐阳羽一脸深意的看着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迹象一般。
佟老头见地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将那几本残损的孤本归拢到了自己面前,才叫他们都回去。末了,对顾意道:“你若是信我,就不必担心。”
顾意缄默,作揖后才告退。
等他出去时候,先行的元青和徐阳羽却在学士府外不远处。陆茂和唐修二人走得略远了些,回头不屑的讥笑了声。
“顾兄,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别瞒着不说,兴许咱能帮上忙。”元青三两步上前来,但似乎又受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子味道,硬生生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