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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大暑·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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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言不语,甄殓忍不住一把掀开她的面具。
饶他早已做好的心理准备,看到那张恬静的睡颜还是彻底慌了,她就这么安静地靠在她胸前,呼吸均匀轻缓,好像本人是躺在丝绸大床而不是异常颠簸的马背上。
突然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和那些闪耀着银花的烟花一起组成了心形,把他们包围了,这是江湖儿女最流行的表白秀恩爱手段,传说中至少一万金才能买到一个的真橙之心,放出来的烟花范围很大,足够拉风吸引眼球。
甄殓的心仿佛突然沉进了冰桶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女孩虽然身形矮小,但以甄殓的视力一眼就能看到她,他正要开口,只听边上一声清脆的呼声响起:“哎哎炮姐和花哥!祝幸福哟!”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祝福和喝彩在周围响起,甄殓死死地扣着唐澈的腰,脑门上泌出了细细的汗珠,动也不敢动。
一个又一个的真橙炸开,原本还算清冷的花海突然热闹起来,这一下就不仅仅是情人间秀恩爱的程度而已了,十几个真橙根本呢就是土豪在向世界炫耀了。于是围观人群的赞叹从单纯的祝福变成了:
“花哥好有钱!我们做朋友吧~”“呜呜有钱的男人都有主了……”“那位炮姐我们认识一下吧!可以求罩吗!”这样的。
叶文海站在人群后面,歪着嘴笑。
甄殓一咬牙,猛的一踢马蹬,突如其来的惊吓让马儿扬起了前蹄嘶鸣,把围观群众吓得四散分卡,甄殓果断冲出了人群的包围圈,向前奔去。
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向何处逃去了。
女人仿佛死了一般,只是睡,甄殓突然觉得自己怀里的是一具温暖的尸体。
这个尸体只是在用更加直观和残忍的方式提醒他某人已经彻底消失于世上。
“你满意了吗?”甄殓冷冷地问道,“这算是神明的一种恶趣味?”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嘛~”少女从阴影中走出,无害地挠头笑着,“你看,我这不是给你提供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吗、”
确实,甄殓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明显跟刚才不一样了,甚至是截然不同,两种境界,他看着眉目沉静的叶文海,叹了口气。
“能把她弄醒吗?”
“弄醒作甚,它又没有自己的意识,不能和你秀恩爱的。“
“……什么意思。”
“嘛,我以为你认出了我的身份呢,真无趣啊,还得从头讲解吗?”
“不,你不需要说明任何事。”甄殓摆了摆手,“这个东西还给你。”说完他用力一推,女人软绵绵的身体一歪,就从马上栽倒下来,叶文海手疾眼快接住了女人,自己的小短腿被撞的连连后退,最终一屁股坐到地上。
“干嘛这么不开心呢?”叶文海嘟嘟囔囔地说,“总有一天我可以把它变成唐澈一样的人嘛!”
甄殓只是瞪了她一眼。
“你老实回答,难道你不希望?”叶文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不希望,出现一个唐澈一样的女人,就如同她复活了一般?
“嘿嘿,不说话?你看,你明明也是很期待的嘛,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努力试试哦~”叶文海推开女人的身体,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我不需要。”甄殓冷笑着扭过头问道。
“唉,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毕竟真货在你手上呢,我猜猜,是不是在你脖子上挂着?”
“你一个小孩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我知道的一直很多~”
“你当真想做成仿制品?你不怕我毁了她?”
“怕怕怕当然怕。”叶文海朝他挤挤眼睛,“你不就是为了毁灭她而来到人世的吗?”
甄殓冷笑一声说:“你是真的一知半解还是在这跟我装傻?我毁她也只会让你笑个开心吧。”说罢他翻身下马,来到叶文海跟前半蹲下,低头将手轻抚上沉睡的炮姐的面颊,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说,“毕竟对你来说这只是个‘器物’罢了,就算是唐澈,你也从没把她当人看。”
“可我一直是真心在保护她,虽然……其实我武功真不咋样。”
“所以它叫什么?”甄殓的实现专注了起来。
“鸣鸿。”叶文海用与外观年龄完全不符的低沉声音念出了这个名字,“我弄来它花了好大力气呢。”
“果真宝刀。”甄殓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炮姐的面颊,动作谨慎得如同对待一件绝世珍品,其实这也确实是稀世宝刀,甄殓素有识刀慧眼。
他很明白,叶文海这样随意就让他和这个她好不容易做出的“唐澈”的仿制品接触,只是因为他很了解甄殓,如果说千万年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不会再信任和确定任何事,却唯有一样物件他会永远爱不释手。
那就是——刀。
叶文海知道他曾经是个铸刀师,爱刀如命,他不舍得伤害这样的上古宝刀。
当然,叶文海可不是巴巴地把唐澈的仿制品抱过来给甄殓鉴赏的。所以她到底想干什么?甄殓眯着眼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双马尾小姑娘,实在不敢放松警惕。
可是具有唐澈外观的名刀,对他来说实在具有致命的吸引力,无论如何他都很难完全把注意力从这个唐门女子身上割除。
“你们对她植入了假记忆?”甄殓依然在专注地打量女子。
“那当然,不然怎么让鸣鸿带入到恨你恨到想要干掉你的情感中呢?”
“那你就错了。”甄殓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她……还不够恨我。”
“哼,错的明明是你,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小澈澈可是我见过的,十分稀有的在这年纪如此聪明的姑娘,不过这也是种负担就是了。”说罢叶文海叹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甄殓抬起眼睛问道。
“啧,其实你说的没错,小澈澈还不够恨你,在明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感情这东西呀真是太可怕了。”叶文海摊了摊手,“所以我给它植入的并不是唐澈的记忆啊?”
“那是谁的??”甄殓始料不及地陷入了慌乱状态。
“看你就是贵人多忘事,必须要恨你的人当然是那种刚出生就被你设计弄死的人啊!”
叶文海一副说笑的口吻,然而这话对甄殓来说确实迎头一棒,让他当场陷入震惊,一时回神不得。
刚出生就被弄死的人……刚出生就被弄死的人……
那个……那个女孩……
被他指示的稳婆本来要弄死那个新生的女婴的,结果她居然不知怎么回事就暴露了,被刘府的护卫抓了起来,即使甄殓事后偷偷潜入牢房,盛怒之下捏碎了她的脑袋,也无法挽回那稳婆的一时仁慈给他带来的巨大麻烦,他本不用如此费尽心机浪费接下来十几年的人生,然而这一次失手已经让几乎没有任何法力的他失去了最开始的优势。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区区小孩而已,他不是没干过更残忍的事,然而唯独只有这一次他彻底方寸大乱,不知不觉间汗如雨下,动弹不得,完全来不及反应叶文海怀中的女子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脑袋,他的视线顿时被手掌覆盖住了。
当然不仅仅是手掌而已,甄殓现在才是真正出于动弹不得,身不由己的状态。
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似乎唯有大脑还存留,他能听见黑暗中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两个声音都很年轻,像是二十岁左右的人。
他们似乎在交流一件很悲切的事。
这是陌生女人的声音:目标确认。
那个男人,不会有错。
太出色的外表也是太明显的标志,他就算化成灰也认得他。
指使恶妇把婴儿扼杀于襁褓之中。
过了十七年仍然没有放过当年幸存的你啊。
这回这个女人的声音,甄殓听得清楚这,是唐澈的声音!
你很讨厌他呢。
既然不乐意,还是由我来解决吧。
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啦!
杀人啊,鲜血啊,那些白骨和哀嚎。
呐,你有什么愿望吗?
虽然很想一起实现,但是现在好像不行了。
陌生女人又说:我们共生共融,不分彼此,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唐澈的声音接话:是吗,要他死么。
他可是神呢……我的神明。
我无法杀害神明。
我伤不了他。
我不想死,你不想死。可是,
我,你,他,
不能共存的话……
你是世上最锋利的刃,这世上不存在你斩不开的事物,
你是最强的存在,
不要害怕,
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我将离开这里,
而你将变得更强,
我做不到的,你一定能做到,
去,斩开他,
结束他,毁灭他,
做一切你想做的是,
杀戮,鲜血,那些白骨和哀嚎,
我呢
我爱着那个人,
我已经被污染了,
我的剑啊……
我再不能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