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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大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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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啊。”
对面带着面具的女人带着微笑如此说道。
“你是谁?”他压抑着内心满满的不快说道。
“一个路人而已。”女人依旧保持微笑,“不过发现了了不得的家伙。”
“那是什么?”他指着女人腰间的挂着的物体问道,手指有些颤抖。
“你在害怕。”女人的笑容犹如一道残忍的笑容在皮肤上撕裂开来。
“害怕……害怕什么?”
“害怕死亡。”女人把拇指一翘,滑出鞘的刀刃如同星辰般耀眼,“害怕没有能力再存在于世了。”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本来就没什么重要的。”他捏紧了拳头,吞咽了一口涌上来的口水。
“是吗?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女人说着,压低了身体。
“不……不!”他惨叫起来。
拔击。振血。纳刀。一切连接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他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缓缓向后的天空,闻到了从腹部喷涌而出的献血气味,感受到世界失衡带来的眩晕。
啪,他的上半身落在了地上,他还活着。
“啊,你还活着。”女人面无表情冰冷至极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中。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你还……”
活着????
呼啦一声掀开厚厚的棉被,甄殓抹了一把脸上密集的汗珠,喘了口气。
全身冰冷,好像刚才从冰桶里爬出来一样,身体颤抖的无法控制。
我居然在害怕?
他看了看汗涔涔的手掌心,原来如此,人类称为恐惧的情绪,原来是这种感受。
他扶住了隐隐作痛的脑门,他告诉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大概因为烛龙殿的事情迟迟得不到解决,几天来枫华谷人总是多,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武林人士可以把许多没见过大世面的平民吓跑了。
甄殓牵着马慢慢走在被枫叶映红的小路上,他决定离开枫华谷。
某人撞了一下他肩膀,正在走神的甄殓脚下一趔趄,还好马就在旁边才没有摔倒,貌似轻纱的面料拂过他鼻端,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个戴着风露霜华样式斗笠的瘦高个步履生风地走过他身边,看服装样式是个唐门女弟子,在江湖上退出了唐门的新制式服装破军后还坚持穿着南皇的唐门弟子确实少见,比如唐澈就是一个。
“小鸢鸢!等下我啦!叫你走路看着点,老这么撞人可不行啊!”一个声音尖细全身金灿灿背着重剑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追上去,一把拉住那个唐门女弟子。
那个炮姐就这么任由小女孩拉着,看动作连头也没动,脚步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走着。
小鸢鸢……?
——我还活着——
甄殓牵上马,转头跟了上去。
那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到午阳岗茶摊上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那女子的面部被黑纱遮掩根本看不清,他从马背上望过去,那身段,那胳膊,那大腿,那脖颈,尽管知道主观因素的影响很多,他还是忍不住想到那个人。
应该死了的那个人。
“呐,小鸢鸢,你想喝什么?我推荐仙芽石花哦!我的口味不会又错的!”叶文海朝着掌柜招了招手,“店家!仙崖石花一壶!”
脚像被黏在地上一般,走不了也动不了,他的眼睛盯住一动不动没有换过姿势的女唐门,对了,为何她身上没有千机匣。
“啊,小鸢鸢,我有点内急,找个地方尿尿去了,你一个人要乖乖的哦!”叶文海说完后急急忙忙地跑了。
女子没说话也没动弹,仿佛那小姑娘说什么做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一般。
她这般绝对静止的状态,自然不止甄殓一人关注到。
叶文海一走,一直坐在角落喝闷酒的披头散发的青年就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混混一类,不是兵痞就是地鼠门,他吊儿郎当地晃悠着就冲着女子走了过来。
“我说,你怎么没带武器就出来了?”那混混自顾自地坐在女子身边说,“很危险的哦。”
女子依旧没动静。
“该不是睡着了吧?”混混伸过头去看了又看,然后将手像黑纱伸去。
一股超乎想象的力道拦住了他的胳膊,那女子的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混混的手腕,使其无法再前进分毫。
“^……“
混混暗暗咬紧了牙关,缓缓将所有力气注入右手中,表皮上渐渐凸起了一根根青筋,颤抖的手指挣扎着向前推进,想要触到那轻轻飘动的黑纱。
画面静止了许久,其实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混混胳膊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额角上流下了几滴汗珠。
总之他的手就是没有前进分毫。
他咬了咬牙,猛地站起来,甄殓几乎就要从马身后走出来,却只听卡擦一声,若隐若现的黑纱上溅上了鲜红的热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混发出一声惨嚎,女子已经松开了他的胳膊,他抱着被扭曲反转的右手一边惨叫一边连连后退,脸色死如白纸,痛苦的几乎扭曲。
另一个混混同伙拍桌而起,二话不说举起木棍就冲着女子袭去,接着又是一声“卡擦”。
那混混同伙发起攻击的时候唐门女子明明还是坐着举着手保持拗断另一个混混胳膊的姿势,等到同伙一掌出击时,她已经闪身躲开攻击。
甄殓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子的速度竟然快到自己无法捕捉?
所以又是一声卡擦,同伙的胳膊以更直接可观的方式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唐门女子脚一勾,同伙立刻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灰尘,更主要的是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没办法好好思考。
侧面飞来一个方形茶桌,女唐门一个旋身,飞起一脚利刃般劈开了方桌,一声炸裂的爆响后木屑四处飞溅,扎伤了好几个没来得及推开的旁观者。
但是甄殓看得清楚,以钝击的形式砸开桌子的话,这碎屑的量还是略小了点,那腿的迅猛程度让这一劈接近了“斩”的性质。
混混举起左手下意识护住面部,视线暂时被屏蔽的他突然觉得肩膀上一沉,什么东西跳到了他上头,他拿开手一看,女唐门的黑纱被风带起,整个从她头上掀飞,露出了乱发之中白皙的面庞。
什么啊,原来还有个面具,混混暗响道,女唐门双手干脆利落的齐齐发力,向逆时针方向猛力一转,混混的脊椎彻底断裂,他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坏掉的偶人直直地往后倒去,女唐门双脚一蹬,稳稳落地伴随着男人的尸体轰然倒下。
“啊啊啊啊啊啊!”被拗断胳膊的同伙突然疯狂的嘶吼起来,仿佛失控的野兽向着女唐门扑过去,眼看着就要扑到背对着她没来得及转身的女唐门,她确实一头扎进了空气中,一个踉跄,失去了右手臂的身体失去平衡,跌向地面。同伙已经做好准备被撞得头破血流了,却突然被一股野蛮的力量拽住了胳膊,她纤细的身体在牵引下舞蹈般转了个圈,偶然瞥见引着她旋转的女唐门,露出常识根本无法辨识意义的微笑,举起了手臂。
同伙本来就被拗断的胳膊这次干脆利落地从关节处被斩成两段,女唐门确实没带任何力气,她只是用手刀从上至下将胳膊一击斩断的。
但就算是最厉害的手刀,那也只能算一种钝击吧?根本无法想象同样是血肉之躯的手臂能斩开另一个手臂,速度读再快胳膊的形状也不可能达到利刃的效果啊,就算南皇的护手上装有利刃,那也需要惊人的速度和精准才有可能做到啊,事实上也是很难想象的啊!
总之各种不可能都在眼前出现了,甄殓瞪圆了的眼睛里渐渐渲染上了恐惧的神色。
情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茶摊上的其他人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了,有剑的拔剑有刀的抽刀,一时间小小的茶馆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一触即发的气息叫人窒息。
动手了,有人动手了,虽然看不清是谁,但是一旦有人打头就有了一个明确的信息,甄殓取下腰上挂着的笔跑向茶馆。
呯!一柄外形巨大的武器突然落到他面前,半身没入土地,还好甄殓刹车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藏剑山居心法所用的重剑,甄殓回头一看,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在对他无辜地笑。
“玩脱了?”甄殓挑挑眉。
“切,我也没办法嘛。”少女一脸淡定,好像刚才就是扔了个鸡蛋,“你不能过去,现在。”
甄殓瞥了她一眼,绕开重剑继续走,一声锵然,问水的重剑已经横在他面前,叶文海个子矮,剑尖刚好直直地指向甄殓的喉管。
甄殓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加快,毛笔在长指间麻溜的转了一圈,叶文海剑刃的锋芒如鲠在喉,连呼吸都要小心。
正欲动手时,背后一股意外的压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整个心跳漏了一拍一般,甄殓回头的瞬间,他正对上了那女人的眼睛,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双臂。
意料之中的冲击,他抱了个满怀,胳膊紧紧的护住了女人的身子,就地打了几个滚。
“唉……”耳边传来女孩老气横秋的叹息,“算了,赶快上马逃吧。”
甄殓啪啪两下就点了女人的穴道,毕竟万花弟子,这点穴截脉的功夫他闭着眼都能干,然后他将女人推上马背,自己跟上,坐在她后面,胳膊一手就把人拥进怀里。
两腿一夹马肚,骏马嘶鸣一声撒楷蹄子狂奔。
身后的嘈杂他统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充斥了整个耳鼓,怀里的温度不是假的,那身体的轮廓和线条也不能更熟悉。
他产生了一种幻觉,钻进鼻孔里的,是带着泥土潮湿气味的腐败气息。
甄殓已经忘记了叶文海的存在,他不知疲倦般地骑马,日夜兼程,直接离开了枫华谷,路过长安,进入万花的地界,门口的接引人看到甄殓两人一马卷起一阵尘土以惊人的速度冲过去,纷纷交头接耳,从门口到三星望月有好长的一段崎岖山路要走,一般人都会选择在门口坐墨雕。
那女人并没有受伤。
没有人受伤,只有一个陷入混乱和迷失的人在下意识的奔逃。
甄殓正在努力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
这几天下来,那女人不动也不说话,总之没有任何举动,简直就像一台突然失去了动力的机器,比起之前在茶馆暴走,安静的叫人心生恐惧。
马蹄烟尘卷起阵阵花香,甄殓拂开一片落在女人黑发上的花瓣,叹了口气。
花海难得的清净,或许是不到日子,或许是运气好,氤氲的花香丝丝扣扣钻入鼻孔,叫人心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你怎么还没死?要怎样你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