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4、第四章

　　晚饭很简单，三小碟菜、两小块糕和一份粥，无酒、无大肉，更别提美人歌舞，就数量而言都不及普通富家，更不用提世家本家嫡系。
　　可，每样都极精致，菇栗炖鸭、上清豆腐、嫩笋藕片，一口一个的槐花酱蒸米糕，还有一碗热腾腾的乌梅茯苓鱼片粥。总体口味偏清淡，更似道家养生膳食，但食材极好，尤其是那鱼极嫩且无任何腥气，鸭肉也无骚味，显然庖厨功夫上佳。
　　但刘礼心里压着一块大石。
　　两三万只狼正蹲在距离建康数百里的地方，眼冒绿光地盯着建康、江南的财富。而他，无可奈何！
　　待晚上被让进一间清雅的竹楼歇息时，他仍在估算模拟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船，不在他的掌握，军情，不在他的能力，家族，他也没地方说话，何况其他几房的人正恨不能将他们兄弟踩到泥里、好接手他家的财富……
　　不过，慢慢的，一个有些恶劣但也是没法子的计策逐渐成形。直到快天亮时，刘礼才发觉，身下铺的虽是细布，但布下垫的竟是灰黑色看不出缝绗痕迹的狼皮！而身上盖的，是不起眼的厚实素缎被褥，被褥异常轻软、暖和却半点不觉热，是极好的丝绵内里……
　　刘礼又认真想了会儿如何与诸葛岚联手的事。
　　待天光渐亮，一夜无眠的他又四下察看了庄院的地形：数十人骑马、带着体积不大的货品出入，骑术好的话到达官道大概一个半时辰；但如果是大队人马就不划算了，尤其若是步行的话则很不便利。
　　事实上，从外表看这个庄院，完全就是个普通农庄。可见主人家就是要藏拙、藏富、藏实力！
　　他看了眼竹围墙处的一座三层小阁楼。阁楼上下还晒了很多布料杂物，但认真分辨，可以看出十几处瞭望口。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又走了快走一圈，发现这样的小楼一共五个，从而将整个庄院都防护地严严实实。
　　难怪啊……这是诸葛孔明之后！
　　“阿礼，怎么起那么早！”
　　诸葛岚一身皮护衣、护手、帽子齐全，脚上甚至是……那是什么材质的靴子？
　　“哦，这是瓷靴，不怕泥浆，不怕蛇虫或毒腐的药泥，就是行走不太舒服、必须在里头垫些草料，穿着时间也不能太长。”诸葛岚主动解释着。“这靴子还是从西域商人那里学来的。”
　　“嗯，阿岚，我昨晚一宿没睡，就在想呢——”刘礼微微笑着。
　　“哎，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我四更忙到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

　　***

　　仆人报信时说，大家已经与庄院中的男女老少都吃过早点了。早点是淮药粥、甜或咸豆浆，以及肉馍。至于为何将甜或咸都讲出来，是因为这位两种豆浆都尝过，觉得都很好吃。
　　这个庄院对下仆和匠人们的好处，刘礼已领教过。但心腹说的另一件是他意料之中可依然十分吃惊的事。
　　十岁以上的男女，口音各异不提，还大多身怀武技！
　　“主家是诸葛孔明之后，自是不同。”刘礼淡然解释着。
　　仆人深吸一口气，“是！二郎运道实在是好！”
　　“嗯，不用太刻意，但记得交好就是。”
　　“是！”
　　不一会，诸葛岚亲自拿了两个托盘进来。托盘里不是吃食——吃的东西是另两名仆人送进来的。
　　“阿礼，酒略温，就着酒服下这丸子。”诸葛岚首先示范，将一盏酒和拇指尖大小的药丸都吞下。
　　刘礼也毫不犹豫地吞服。酒和药丸的味道都不佳。
　　“这酒，家父命名为精气神酒，有茯苓、桂枝、灵芝、杞子、黄精、莲花等药材，配上菖蒲蜜丸，对你我这样练武和四处行走之人有很大好处。我会将方子写给你，常年吃，身轻体健、不易生病和中毒。”
　　“多谢！”
　　照例，饭点简单精，且有些药材。山药粥，配几口菹笋、炒山耳豕肉，两小块紫黑色略带药味的糕点，三种口味的豆浆各一小碗，肉馅和素馅的馍饼。
　　“此为首乌茯苓糕，用的是五年的松茯苓，虽比不上一甲子茯苓的药性，但作早点也够了。”诸葛岚见刘礼在犹豫，就为他解说了下——自己家别的不多，自产药材那是又便宜又多又好。
　　“好！”一听名字，刘礼就彻底拜服了。何况主人家自己也在吃。
　　诸葛岚吃东西并不算非常优雅，然而也不算失礼，最要紧的是：很快！快，又多。
　　刘礼不是没赶过时间，他见诸葛岚到了最后是勉强等自己，干脆放弃小菜，将顶饿的东西吃完就结束——那边诸葛岚几上的碗碟几乎都是光的。他一时很难去辨别诸葛一族的秉性：既奢豪，又节俭，表明上看像庶民，骨子里却是极为高傲。
　　“我看庄上饮食极有道家之风。”餐几撤下后，两人继续相谈。雨水缠绵个不停，果然是个留客的好天气。
　　“族里有两个道观。男女皆可去清修，但有私产的需奉献全部私产。”
　　“男女皆有私产？不由族里支配？”刘礼再次问这个问题。
　　“是。若是全族放在一起，就有各房权位利益之争，加之会引来司马氏的猜忌，招来灭族之祸，所以干脆没有明面上的家族。”
　　“不怕委屈？”刘礼追问一句。
　　诸葛岚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们这样隐藏自己的家族，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就是寒门、庶民！不过，问题是，那些个所谓的世家，在诸葛氏眼里，也是什么都不是。“刘氏曾为皇族，现如今如何？曹氏灭了蜀汉东吴，下场如何？司马氏也出过豪杰，现还有几个旁支族人？难不成我们还要顾及那些转眼就遭兵戎、成平民的人的观感？呵呵，是要顾忌人言，但须是才、德、能兼备的君子！其他人……一刀下去，这一支、一房、一族的，就会识相个十几二十年不是？！”
　　“……也是！”刘礼怔了片刻，低笑出声，“至少，他们养的那些私军，早已不是当年！何必顾忌！”
　　“呵呵，我去建康，还是会给自认为是贵人的人让道。”只是太过嚣张的家伙们，往往会碰到各种灾祸罢了。“不过我都记着哪些是真正的君子，哪些应该好好教导教导为人之道。”
　　刘礼盯住他良久，“我们两个的人手，要不，有时……配合一下？”
　　诸葛岚从他眼中读到了阴戾和狡黠。“好！嗯，要不先找一个不上不下的家伙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