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5、第五章

　　从挺小的时候，大约是母亲去世后不久，诸葛岚就喜欢看着父亲发呆。无他，父亲是那种阳刚英武俊气的绝色！深邃完美的五官，怎么也晒不黑的肤色，高壮但不走样的身材，墨色中带一抹深蓝的细眸，明明是个鲜卑混血美男——对，诸葛岚有鲜卑也许还有突厥血统——只是时人偏见太深，鲜卑那边不喜欢混了汉家血的子弟，而汉人这边对胡人十分痛恨，结果父亲即使一身好本事，能文能武、精通音律，却只能当赘婿，出门在外还费尽心思对自己的容貌进行掩饰。幸好她和过世的母亲都迷恋父亲的相貌。
　　“爹啊，吃点制好的杨梅。”这梅子选料精，用的蜜也是极品槐蜜，一道道工序费时费工，但口感极佳。“这个葡萄酒是三舅家种的、我们自己酿，不容易醉人。”
　　“好。”陆骞虽是入赘的，但对唯一的孩子有求必应，妻子去世后也没有想过另娶。可惜的是，这个孩子不但不需要他天天捧在手心呵护，还越发反过来将他小心捧着，一连多少天，吃的东西都没有一样是重复的！
　　“……爹，初五的时候，作坊来了个客人，姓刘名礼，还没有取字。蜀汉皇族的直系后代，不过现在的境况也是一般。不过武技不错，弓箭也还过得去。他和父兄在北边和蜀中、湖湘，都有商路人手……我想把合欢散和合欢膏卖到长安洛阳去！既挣钱，又打探消息。”
　　“阿岚，爹在呢，不必担心。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只是扮成男孩更加耀眼……而且，合欢散这种，很不适合女孩家来贩卖吧……虽然那玩艺极端赚钱，足够招个好女婿上门了。
　　“爹，做生意、打架什么的，比绣花有趣多了！而且穿男装时，大家都觉得我的字画还不错，虽然不是多么好，但做竹纸的作坊少东家，这点本事也够了。可若是穿了女装……我又不是大美人，不会有人看我的字画，也不会有人肯和我谈买卖。”
　　母亲称不上美人却商才过人且很受外族和诸葛家族的宠爱，而除了诸葛岚自己、也没几个人人为父亲多俊俏，毕竟他的相貌阳刚又接近西域胡人，于是，两个人的女儿有才干却无美貌，扮成少年倒显得俊朗能干。
　　“阿岚……”陆骞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他也只在少数时候才想得到这是女儿，一时到嘴边的话又斟酌着没出口。
　　“爹，你刚回来又要走？”
　　“不，先停一段时间。”别被抓个正着！
　　“那，爹下回北上，带上我？”诸葛岚细细观察，认定父亲刚才的犹豫就是因为这事！“爹！我又不是没做过‘无本买卖’，荆州长江上那一票，我做得不错啊！”
　　是不错……陆骞咽下反驳，不错到他们父女俩这两年都不敢踏足荆州一带！他的闺女，去年在长江上与一批江匪对上，结果一把火烧得极有赤壁之战的意思，在族中大放异彩，他的六个妻舅更是轮流宴请、拼命夸奖，最要紧的是，从此以后大家都默认诸葛岚扮男装示人。他们的这个庄院也是那时用黑吃黑抢来的金珠建的——这孩子竟把容易被认出来的玉器古玩和其他珍奇全部沉入江中急流，只带走金子和珍珠之类又小巧又没有特征的物件，和十几个手下悄无声息地跑路。回来后，居然把几盒子极品珍珠一半送舅舅们，一半奉献给族里，其魄力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汗颜。
　　可自那回起，阿岚突然对这种风险巨大的无本买卖极为感兴趣，训练人手、收集消息，囤积少而精的上品军械，还边开辟北上商路、边“顺手”灭了几处盗匪，结结实实黑吃黑、得了不少……
　　“阿岚，你二舅和五舅说想跟你一起做‘生意’。各出二十人，由你四表兄和九表兄带着，过几天就会来……说是和你谈。”他的班底、人脉，大多是胡汉混血，诸葛家虽然十分支持，但并不喜欢与他联手，倒是阿岚是家族寄予厚望的孩子——即使是女儿，也没多大影响，因为大家认定没人肯娶她，倒有很大可能招赘一个如陆骞这样得用的女婿，那也是诸葛家的力量了——她建的队伍与父亲的相对独立，又互通有无，不论南北都吃得开，舅舅们自然喜欢与血缘相同的甥女联手。不过里头是否有各人的小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哦！”诸葛岚略细长上弯的凤眸微眯，“爹，两位表兄都是家里的次子，应该是真心想做点事情、挣一份自己的产业，那么大家是各谋其利。”
　　如果他们心思歪了，对自己家人血亲捅刀子，那么按照族规，她和父亲有权杀人以报复，还能将对方的私产拿来七成，其余的则献给族里祠堂和道观公用。
　　“既然如此……对了，爹，”诸葛岚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在父亲温和的目光下开了口，“听阿礼，就是刘氏阿礼，他的三弟路过太平州，发现有候景的人。”
　　陆骞面色大变，沉默良久才道，“阿岚，这才太平没几年……”
　　诸葛岚对建康的那些朝代更替半点兴趣也无，但她对北边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混血皇帝也没有好感，所以对父亲的担忧不以为然。可她不喜欢看见俊得惨绝人寰的爹皱眉头叹气的样子……唉，孝女难为啊！
　　“爹，要不，我去建康探探有没有可以用的将领，然后提个醒、送点消息去？人是没法送去的，这些个世家只相信自己家的私军。即使我们有最好的武士，我也不会送给不会用人的家伙手里。”
　　“哼！坏就坏在私军上头！”
　　“爹，坏就坏在万顷计的田地都在一族名下，人、财、权一旦被几个只想过平安富贵日子的老东西牢牢抓住，那就一个朝廷就完了。”
　　“现在的这个梁也长不了。虽然都是萧氏，但我看他们的气数也差不多了！”
　　“爹，气数怎么看？我不是说卜卦什么的。”
　　“看那些官吏的选拔和做事就知道了。”
　　“哦？是不是当大多数……都做得我想揍一顿或者宰掉，就是气数尽了？”
　　“……阿岚，不要太有自信。人外有人，哪怕我们的人练得再强，天下间也会有更强的！何况那些富甲一方的家族，有的是钱和地，收拢更多武士。”
　　“多数的好处只在私家手里，所以战场上的勇士就越发少了！年轻人们以文弱为美，所以国家就没有武将了！”
　　“呵呵，国家……嗯，那是自称‘皇族’的人的事。不过，若是没了国家，普通平民多得一文钱、多收一斤粮，都会被肆无忌惮地夺走……即使现在好不到哪里去，可也是比战乱时的朝不保夕要好很多……”
　　诸葛岚手快，将一块香甜的清凉松糕塞进父亲嘴里。这个口味的糕点很得陆骞的喜欢。
　　“爹，别难过，我在呢！我也会尽力的——”她一边不负责任地胡乱承诺安慰，一边心情恶劣地想着：干脆先和刘礼联手收拾一个武将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