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之栖》紫眸轻烟

5、第4章。启

　　第4章。启

　　没几天，我出了院。
　　几日中，尘岚只来过一次，给我带了些水果，待了没有多久就回去了。也许是因为揭破了一层面纱，彼此对面非常尴尬，完全找不出话题。
　　当他就要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我有一种冲动，想留他下来，对他说我也很喜欢他，但终是没有开口。而当门关上，将他隔在我的空间之外后，我又像一根绷紧已久，终于松下来的琴弦，舒了一口气。
　　之后，他就没再来过医院看我。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上网，打开那个赛车游戏，搜索“青漠”这个人。可惜他不在线上，也没法查他的资料。
　　他这个名字，让我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似乎就在家里的某样东西上见到过这几个字。我东翻西找，却偏就应了这个规律：当你要找什么的时候，总是寻不到的；你没有特意找的话，它说不定某天就会自己冒出头来。
　　我放弃了寻找，一头栽回床上。虽然是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但是撞出个脑震荡之后，精神还真难以完全恢复。
　　命大啊，命大啊。怎么也想不到在网上穿越时还能受伤，受了伤还会如数反应到身体上。真是越琢磨越冒冷汗。这能力虽然神奇又好用，但也足够危险了。

　　仰面躺着，我想起恢复意识时做个那个梦。
　　梦中的好像是我5、6岁时发生的事情，那时的母亲，似乎情绪还多一些。记忆中，母亲是越来越麻木下去的，到她去世之前的几个月，她连对着墙上她最爱的那个漫画人物，呆望很久都挤不出一个表情。
　　我盯着墙上那个永远微笑着的美男子，叹一口气。

　　波浪一般流泻的银色长发，仿佛总有月光笼在上面一样。清瘦的面庞，尖尖的下巴，鼻子高挺，嘴唇的曲线比女人还美。
　　但最吸引人的，却是他的眼睛。细长如一叶扁舟，承载着一颗湛蓝晶亮的宝石，宝石中饱含的是一泓深潭。
　　然而这样美丽的眼睛，却仅有一只。另外一边，一块三角形的黑布遮住了视线。
　　可尽管是这样有着明显缺陷的脸，他容貌却丝毫不令人为之惋惜，更不会让人恐惧。反而突出了他拥有的那只令人迷醉的眼眸，配上轻翘的嘴角，笑得如沐春风。
　　有时我会想，如果他的左眼完好无损，或许反不如这样子美得摄人魂魄。
　　也许有着某种缺陷，比完美无缺，更加美丽。

　　那部漫画，我没有看过。母亲临死前，烧掉了很多东西，其中大约也包括这部漫画吧。
　　但我知道他的名字：扬羽。
　　我的名字倒过来，就是他。

　　曾经有一度，我非常痛恨自己的名字。觉得这名字，背负的是夺走母亲灵魂的魔鬼，杀死母亲的凶手，还有不可更改的宿命。
　　我也痛恨墙上那幅画，他独享了太多母亲的感情，母亲的爱，还有本应给予我的关注。
　　可是，只有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母亲才会特别温柔。
　　只有望着墙上那轻风一般的微笑之时，母亲才会显得特别幸福。
　　于是再恨不起来。
　　我知道，恨不能改变什么，更不能创造什么。
　　或许是我懂事得太早了些。

　　我闭上眼睛，却完全睡不着。头脑中翻覆着乱七八糟的影像：扬羽飘在天上的笑容，网上各种人纷乱的面孔，霓虹下的夜间都市赛道，母亲血泊中的沉默，天旋地转的翻滚，堆积满面的文档、IP地址……接着，所有这些杂乱渐渐向后撤离，在视野中越行越远，却似乎协调了起来，共同组成了一个图案，就像达利的画作一样。
　　那图案渐渐清晰起来，明明白白地是张脸。
　　尘岚的脸。

　　我甩甩头，怎么也甩不开。尘岚的表情变化着，一忽儿嘻笑，一忽儿怨怼，一忽儿狡黠，一忽儿落寞，一忽儿怒吼，一忽儿沉默……
　　仅仅是画面还不够，配音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小羽！你还不起床！”
　　“小羽，我买了好吃的，喏，尝尝……”
　　“小羽，说你笨，你就去学猪叫，咳咳，那么听话干嘛……”
　　“小羽！你这衣服穿几天了啊！”
　　“小羽……”
　　“小羽……”
　　“小羽，我真的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我一骨碌爬起来，头脑中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病没全好又在发晕，还是尘岚这疯子搞得。
　　我坐到电脑前，进入尘岚常去的论坛，对着他的名字冥思。
　　进不去。他没在网上。
　　大概是在上课吧，好歹他也是大学生，总不能三天两头翘课。
　　抓过桌上的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又甩到一边去。心中很是不平静，身上一阵燥热。我到底要干什么？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我想你了？跟他说你快来我家？跟他说我挺喜欢和你接吻的感觉？

　　羽扬，你喜欢他么？你真的喜欢他么？
　　我TMD的居然还是不能肯定。
　　窝囊啊！

　　肚子及时地叫了起来，天都黑了，也该去吃饭了。我关了电脑，披上衣服，打算出门觅食。
　　才打开门，楼下传来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浓浓的香味随之飘进了鼻子里。
　　我深吸口气，楼下的人顺着之字形的楼梯转了上来，刚刚抬脚要上最后一层，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停了停脚步。

　　几秒钟的冷场后，尘岚笑笑说：“小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我就知道你本性难移！”
　　我也挤着脸笑，比他笑得似乎还僵硬点儿：“哼，疯子，还是你了解我。”
　　靠，真想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把我自己的脸打上一遍，肌肉或许就能松弛下来了。
　　尘岚继续走上楼梯，我把他让进屋，门还开着，不知道该不该关上。

　　没想好说什么话的时候，就最好把嘴堵上。我也不客气，拿过他买来的便当，呼噜呼噜地大口吃了起来。
　　“小羽，找到青漠是谁了没？”
　　“唔，没有，我回来没多久，那家伙没在线上。”谢天谢地，这个话题好。
　　“前天我碰上过他，他没填什么资料上去，不过是个才注册上的新手。我跟他玩了几局，他那水平，惨不忍睹啊！”
　　“咳，被个棒槌撞了，真TM冤！”
　　“说的就是，水平高的估计也不会这么撞人。不过，也好，要不是他撞你这一下，你也不知道灵魂在网络里晃荡还能受伤。我看你该感谢感谢他才对。”
　　“叫你疯子你还真疯啊！他把我撞成这样，要是现实中得找他赔医药费！赔精神损失费！还得赔车！我还谢他……下次让我碰见他，不把他撞翻几个跟头，我名字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那不成了墙上你的偶像了——诶？”尘岚瞪着那副画，摇头晃脑地看了又看，“小羽，以前我还真没正眼瞧过你这张画，现在仔细这么一看哪，你别说，你跟他长得还真有点儿像。”

　　我转头瞅瞅墙上的画，像么？好像是有那么点儿，之前我自己也觉得过。
　　“小羽，你眼睛很像你妈，其他的地方嘛，浓眉毛，高鼻子，薄嘴唇儿，还都有点儿像他。”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