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之栖》紫眸轻烟

4、第3章。岂

　　第3章。岂

　　“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呜……”
　　“小羽别哭，没有爸爸也没关系的。”
　　“不，不，别的小孩都有嘛！妈妈，我也要一个爸爸——”
　　“小羽，别任性。”
　　“妈妈，到底谁是我爸爸，谁是我爸爸，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母亲原本无甚表情的面孔突然大变。
　　她的眼睛似乎越睁越大，血丝纵横在其中。眼神却更加迷离，完全穿透了我，将世界看成了空洞。她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和小小的我一般的高。她的嘴唇开始颤抖，呼吸急促起来。
　　我正惊愕中，她一下子用双手捂住了脸，发疯一样狂摇着头，长长的头发在空中杂乱地舞动。
　　她的头剧烈地晃动之下，喃喃的声音从发间飘出来：“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双肩抖动，抽泣起来。身子越缩越低，手捧着脸，埋入膝盖之间，比我还矮了一些，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害怕地将自己蜷成一团。

　　我向她走过去，抱住她。她抬起头来，眼中都是泪。我将小脸贴上她的脸。
　　我让母亲伤心了。是我不好。
　　我轻轻将她纷乱的长发捋齐，瘪着小嘴轻轻地说：“妈妈，妈妈，我不问了。我不要爸爸了。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
　　母亲吻着我的面颊，我的额头。
　　好……温暖……

　　温热的触感，移到了嘴唇上。
　　某种湿润的柔软在我唇上摩擦着，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
　　一尾灵巧的小鱼滑进来，在我微张的口中悄悄游曳。
　　我在朦朦胧胧之中张开眼睛，一丛密密长长的黑色森林正在眼前，微微颤动着。
　　这是……怎么回事……？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唇齿间的悸动在继续。我动动嘴唇，那丛整齐细密的森林倏地向上掀开，一汪清澈的湖水映入眼帘。

　　蓦地，温热的柔软从我唇上拔离，密林和湖泊也猛地移开了好远。

　　有了这段距离，我才看清。
　　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睫毛上下扇动。
　　一副写着局促不安，透着丝丝尴尬，泛着潮红的面孔。
　　是尘岚的。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呆望着他。

　　“小羽……你……你受伤了……你知道么？”他缓缓开口，好像对我说话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哦，是么。”我愣愣地应着，还是无法集中精神。
　　“小羽……你昏迷了三天……你伤不轻——你撞了车……”他的眼睛还在闪烁着，不太敢和我直接相对的样子。
　　头脑开始有点清醒起来。我，撞车？好像是在玩游戏时撞了车没错。然后我昏迷了三天？我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尘岚忙扶着我，让我靠在床头。我转头看看四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一片简单的白色世界，应该是在医院里。再看看自己，胳膊上、腿上都缠着些绷带，伸手摸摸头，果然也有是一圈在额头上。
　　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尘岚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清，可却像是不能将它们好好组织起来。
　　还有刚才……刚才我好像梦见了母亲……

　　“当时我看到你在游戏里撞了车，然后你的身子一震，头上就冒出血来，身上也出现了好多道口子……我就叫了救护车……小羽，你在网络里受伤，居然会应验在你自己身上的！你自己不知道么？还好这次只是脑震荡，身上的伤都不是大碍，你能醒来就没事了……”
　　刚才……刚才梦中母亲在吻着我的脸……

　　“小羽，你在听我说么？你以后不能再这样玩了，还好是赛车……要是魔兽，要是CS……你可能会死在里面的……”
　　刚才……刚才我醒来的时候，尘岚在……

　　身子猛地被人抱住。
　　尘岚的双臂紧紧箍着我，急促的呼吸在我耳边：“小羽，小羽，你不能死，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多担心……我怕你醒不过来……”
　　面颊上有点刺刺的感觉，难道他三天没梳头发，没刮胡子？
　　可是刚才……刚才他在……

　　下一秒，他的唇又贴了上来。
　　我却一震，慌地躲开。
　　“疯子，你——你……不要这样。你……放开我。”我低下头，心却咚咚地跳起来。
　　尘岚松开我，离我远了些。他双手捧起我的头，望着我的眼睛，眸子中有种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我甩开他的手，重又低下头去，心跳得越来越快。
　　耳中听见他慢慢地说：“小羽，我真的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我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总觉得照往常，我该一拳打过去对他大吼“你开什么玩笑”。可此刻，我却任身体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不小心头偏个位置，就会给他一个错误的回答。

　　窗外一阵风吹进来，我打了个冷战。快要入秋了，风中带着一丝穿透的凉意。
　　“你躺下吧，别再着了凉。好好休息，桌上水果都是洗过的，水也是煮好晾凉了的。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尘岚说着，声音中有种受了风寒的沉重。他扶我在床上躺好，把被子拉上来，盖住我的肩，将我的双手塞到被中，又仔仔细细地掖了掖边缘。
　　感觉比母亲还母亲。

　　想起这几年，和尘岚认识后，他的确一直在照顾着我。
　　平心而论，我的母亲并不是个尽责的母亲，她没有给我足够的关心。我知道她爱我，我在心底知道，可她表现出来的，大多是冷漠与苍白。
　　而尘岚不是。
　　他平常总是嘻嘻哈哈的一副笑模样，和我打打闹闹的。却在不经意间，细心地为我打点着周遭的一切。他会夸张地鄙视着我屋子中的凌乱，会大声嫌弃着我堆砌衣服发出的汗臭味，会唠唠叨叨地念我生活不规律。而其实他会帮我一起整理房间，和我一起洗衣服晒床单，每次来我家的时候，也经常带着早饭或者晚饭来给我。如果我生了病，他就会耐心陪着我上医院看病，然后在我家呆上一天守着我，倒水，洗水果，盖被子，敷毛巾……就像现在这样无微不至。

　　说我完全没有感觉，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自然是假话。虽然如今这世道，同性异性丝毫没有干系，但平日和他兄弟一般，嘻笑惯了，这让我每次一想到那里，自己都会马上摇摇头甩开这念头，怕是亵渎了这份情谊。

　　但今日他吻了我……他说喜欢我……我呢？
　　我喜欢他么？
　　我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

　　思索间，尘岚已系好风衣，走到门口。我静静地目送着他打开门走出去，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哦，对了，”尘岚又从门外探回头，开口道，“撞了你的那个人，网上名字叫青漠。青色的青，沙漠的漠。”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不安的风。

　　青漠……青漠……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