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精灵捡回家》绒绒羊

4、初吻

　　坐进车里，彦叔透过车窗最后看了眼。在山青林秀天蓝云白的绝佳背景图里，这一栋带着小院的房子像是古老童话插图里会出现的小屋。

　　扯了扯嘴角，彦叔的心情可以说很不愉快，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兜里摸烟，想到要开车，就又把手收了回来，他敲了敲操控台出声道：“看，房子，车子，当然我还有票子——哈，我真是什么都有。”

　　丛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仰起头看向车顶，像是在跟丛泽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爸妈离婚之后，我妈就要了这么一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房子，想干点儿什么都不方便。再不方便我也在这房子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啊。我后来还打算，算啦，都他妈过去啦。”

　　摇了摇头，男人再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平缓但低沉的情绪波动，这个人类现在很难过。丛泽在记忆里翻了翻，然后他探头过去——少年微凉唇瓣在男人脸颊上一触即离。

　　这个轻轻浅浅的吻让彦叔愣了下，他听见自己很惊讶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少年的语速很慢，讲话时仿佛每个字都要在舌尖来回滚两圈好好掂量下，他慢慢回答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亲了你一下。”紧接着他语气平淡地说，“你不要不开心。”

　　什么跟什么？亲了一下跟不开心有什么关系吗？

　　这种需要使用嘴唇来做的亲吻动作，也是表达亲密的一种举动，嘴唇亲吻脸颊比手指触碰脸部所代表的亲密程度要高，也相对容易使人类心情愉快。丛泽慢慢翻看着脑海里的记忆，他很快意识到还有象征着更加亲密的举动，相应的也更容易让人类心情愉悦。

　　丛泽看了看面前的人类，他想了想，把自己的唇印到了对方的唇上，于是近距离下，四目相对。

　　在感觉到唇上传来柔软而微凉触感时，彦叔整个人都有点懵。跟刚才落在脸颊上那个一触即离的吻不一样，丛泽这次碰到了彦叔嘴唇之后就停住不动了。

　　男人眸色一深，他抬手按住少年的后脑，长驱直入，攻城掠地，直到智脑再次滴滴滴拉起尖锐警报，彦叔才放开他。看了一眼少年有些红肿的唇瓣，彦叔默默转开视线，启动了车子。

　　丛泽也没有说话，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唇，低着头认真思索着。在空气几乎要因为沉默凝成固体时，少年清淡声音在彦叔耳边响了起来：“这是初吻吗？”

　　彦叔把驾驶模式切换成手控，握住缓缓升起的方向盘，操控着车子拐过一个路口，余光瞥见少年一脸平静，他轻咳一声：“什么初吻，我小学二年级就没有初吻了——”话说出口忽然就觉得有点尴尬，彦叔于是默默闭上嘴。

　　丛泽声音平淡道：“凌溪认为初吻很珍贵，只可以给喜欢的人。”

　　彦叔心头一跳，趁着等信号灯的功夫，他转头认真看了眼旁边的少年，对方拿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看了过来。彦叔弯了弯眼睛，还是个孩子呢，哦，还是个摔坏了脑袋的小孩子。

　　收回视线，前方路口的红灯跳转成绿灯，彦叔发动车子向前驶去，耳畔听见少年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我不喜欢你，你救了我，我把珍贵的初吻给你，这叫，感恩？”

　　彦叔只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哈哈哈挺好的，我也不喜欢你。”随即他一边笑一边纠正丛泽的用词不当：“初吻可不是这么用的，另外这叫报恩，不叫感恩。”

　　忽然意识到丛泽刚才提了一个名字，彦叔直觉有些不对：“你刚才说什么，凌溪？”

　　丛泽点了点头，回答道：“凌溪是我的人类化身，凌溪死亡那一刻我才能苏醒过来。我眼前的世界黑暗太久了，我想要亲眼看一看所谓的光明，据说人类世界有着非常非常丰富多变的色彩和光影，所以我自请流放，即使我现在违背规则可能会面临神的惩戒，我依然认为这一切值得。看，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彦叔：…… ……

　　这孩子脑壳真的坏掉了——彦叔默默想到。

　　打着方向盘，又转了一个弯，彦叔远远看见了一座信号塔，想起丛泽还没跟家里报平安，他把智脑递过去：“跟家里联系下吧，报个平安也让他们来接下你，哎对了你家在哪儿，你得给我个地址，这地方是真偏，我估计还得查查路线。”

　　丛泽接过智脑，报了个详细地址，是真的详细，细到单元楼门牌号网线接口编号后四位。彦叔在心里规划了下路线，丛泽给的地址和新闻里山体滑坡的那座山完全不在一个地界，要不是知道丛泽脑子不太好，他肯定要觉得这孩子谎话连篇。

　　又瞥了眼这个坏了脑壳儿还有点缺心眼儿的小家伙，对方正两只手捧着智脑在输通讯码，像极了一只捧着果子的毛茸茸小松鼠。

　　通讯很快成功连接，交通工具内部只能使用语音通话，彦叔就听到丛泽兴高采烈地开始讲话，他皱了皱眉，觉得有点奇怪。丛泽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讲话时的语气却饱含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激动，仔细听的话，彦叔甚至能分辨出他现在的声线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有另外一个人正在借用着丛泽的身体来讲话！

　　切断通讯，丛泽把智脑还给彦叔，彦叔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少年似乎明白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刚才的沟通模式是属于凌溪的，我拥有凌溪的全部记忆。讲过计算推导，使用凌溪的沟通模式对于他的家人来说是最好的一种沟通方式。”

　　彦叔戴好自己的智脑，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是高度拟人的机器人？”

　　丛泽摇摇头：“我现在是人类身份。”

　　彦叔：这话说的就更像了——话说机器人没有未成年保护条例吧……

　　到丛泽家的路，走单方向高速管道的话也得一个小时，进了高速管道之后就很无聊了，彦叔把驾驶模式切成自动，就准备补觉了。他昨天晚上睡眠质量实在是差，现在刚好可以小睡一下。把智脑摘下来给丛泽玩儿，彦叔把座椅放平导出睡眠舱就钻进去了。

　　丛泽看了眼半透明睡眠舱里陷入睡眠的人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小巧精致的银色块状物，这叫做智脑？人类文明发展的速度果然非比寻常，他记忆中的人类社会并没有智脑的存在。

　　少年白皙五指指尖泛起微光，他轻轻拿起智脑，抵到了自己眉心，双眸半闭，长长眼睫遮掩下的黑色瞳仁上飞速流过无数编码字符。

　　彦叔是在柔和的生物电流刺激下醒过来的，这一觉睡的真是好，扒着睡眠舱向两边打开的舱门，彦叔神清气爽地坐起身，只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丛泽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见他醒了，伸手把智脑递给他。

　　接过智脑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游戏一个也没有被登录，倒是搜索引擎有启动的记录，不过搜索条目的缓存被清理的非常干净，也看不出这孩子都查了些什么东西。彦叔把智脑戴到手腕上，看了看交通路线图的定位，下个出口得换另外一条高速管道了。

　　然而刚把车驶上出口通道，彦叔就看到旁边公共休息区有一对夫妇隔着玻璃幕墙在朝他挥手，看他们的眉眼跟丛泽很是相像，没错的话他们应该就是丛泽的父母亲了。这里距离丛泽给的家庭住址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这对夫妻估计是一有丛泽的消息就立刻开车赶过来了。

　　彦叔把车在停车区停好，带着丛泽往公共休息区走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从他那偏僻的小屋到丛泽的家有无数条路线可以走，他们是怎么确定他走了这条路的？

　　在休息区近距离见到那对夫妇，看到他们手腕上的红色智脑之后，彦叔的疑惑就解开了。

　　红色智脑是公务员的专属智脑，这种智脑权限很高，根据丛泽自身的生物信息从而定位到他的位置并不难。红色智脑的绑定程度是最高的，据彦叔的不完全了解，公务员的红色智脑里甚至会有专属的基因图谱拷贝，也就是说，公务员牺牲之后政府用这一套基因图谱可以重新把他们克隆出来！当然了克隆人是法律禁止的，至少在国内严令禁止，可以判死刑那种禁止。

　　彦叔没想到丛泽家里还是吃公家财政的。抛开对方的公务员身份，面前这一对男女只是一对满心焦灼的父母，对于彦叔能把丛泽送过来这件事，他们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还不由分说地划了一笔信用点过来，点数不少但是也没有很大，刚好是彦叔心理承受范围之内的一个数值。

　　现代人类社会建立起了两套交易体系，一套是货币交易体系，还有一套就是信用保障体系：前者流通的是货币，也就是钱款；后者核算的则是信用值，信用点数越多则信用值越高，信用值顾名思义，同个人信用息息相关；货币交易体系是基于信用保障体系而建立的。简单的讲，就是一个馒头只要五块钱，但是需要你有10点信用值才可以买，信用值不够你有100块1000块也没有人卖给你；如果你有100点甚至1000点信用值，你不仅可以买五块钱的馒头，你还可以买十块钱的面包五十块钱的蛋糕，哪怕你身上一分钱没有。

　　要是钱的话彦叔也就直接拒绝了，信用点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少，也就是这俩人是公务员，信用点相对好赚一些，才能把信用点往外给。寒暄过后，彦叔和凌氏夫妇交换了彼此的通讯码，对于丛泽脑壳可能摔坏了这一点，彦叔到底还是委婉地提醒了下他们。

　　最后谢绝了凌氏夫妇热情的邀请，彦叔看了一眼站在母亲身后的少年，心中略有些感慨，世界这么大，小家伙，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