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精灵捡回家》绒绒羊

3、埋胸

　　第二天天还没亮，彦叔就从梦中惊醒了。他张着眼睛躺在一片黑暗里，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过往堆积的记忆汹涌澎湃，仿佛要将人溺毙。

　　他眨眨有点发涩的眼，忽然觉出眼角有凉意，抬手去摸，竟然摸了一手冰凉眼泪。

　　扯了扯嘴角，彦叔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磕一粒安神胶囊他还真是睡不好。在黑暗里瞪了会儿天花板。时间还早的很，彦叔从沙发上爬起来，朝卧室看了一眼，落地灯柔和光线里少年还在安安静静地睡着。

　　用智脑遥控着熄灭掉感应灯，不想吵醒丛泽，彦叔进厨房里轻轻拧开水龙头，蹑手蹑脚地抹了把脸，拿食用级别的珍贵水源洗脸真的很浪费，彦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漱了漱口。

　　抖开已经皱巴巴成一条腌咸菜的外套裹上，准备出门开车去镇区买菜——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回家吧。

　　丛泽是被彦叔叫醒的，人类带着笑意的声音自上方覆落：“快醒醒快醒醒，我做好饭了，吃完饭就送你回家。”

　　意识自睡眠中缓缓苏醒，丛泽只觉得感受颇为奇异。他并不需要睡眠，来到人类世界之后的恒久沉睡是以求自保的一种手段，不得已而为之，一旦陷入沉睡后就会同外界隔绝开来，那是纯粹的黑暗与完全的寂静。人类的睡眠是不一样的，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在睡眠中也同这个世界息息相关：

　　风穿过打开的窗户，将树叶摇摆碰撞发出的细碎而连绵声响送入耳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微凉的空气流淌而过，带走了一部分皮肤表层持续散发出的热量；自室外投射而来的光线无法穿透闭合的眼帘，却依旧有明亮的光感透过薄薄一层血肉传递给了瞳孔。

　　这是一个喧哗耀眼有温度的世界。这是人类的世界。丛泽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明。

　　看他已经醒了，彦叔接着招呼了一声：“快起来吃饭。”叫人起床后彦叔就转身要走，窗外枝叶摇晃间恰好漏过来一束阳光照到他脸上，彦叔一下子被晃花了眼。

　　丛泽凝望着他，光线笼罩之下，这个人类有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眯起眼，彦叔退开两步避开那道光，看了眼室外格外晴朗的天气，他伸手去拉窗纱，结果因为太久没打扫，哗啦一声，窗纱是拉上了，空中却也飞起了无数浮尘，呛得彦叔好一通咳嗽。

　　清风掀起轻透的窗纱一角，明亮光束若隐若现，将万万千千起起落落的细小尘埃照亮成无数游移光点，丛泽的视线笔直地穿过无数上下沉浮的细微亮点，落到了不断咳嗽的彦叔身上。

　　气息鲜活的人类站在万万千千起起伏伏的细小亮点里，很好看。注意到彦叔泛红的脸颊和不断起伏的胸膛，丛泽起身，踩着脚下柔软的床榻，无声地朝他走了过去。

　　彦叔正掩着口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一双微凉的手伸过来环抱住了他的头，与此同时仿佛有一道极干净的风自鼻尖吹过，呼吸间满是清澈气息，喉间痒意忽然消失，咳嗽也慢慢平息下去，等彦叔缓过劲儿来，他才意识自己被动地埋了胸，这个踩在床上居高临下抱住他脑袋叫他把脸埋到怀里的人不是丛泽是谁！

　　彦叔被电击了似的猛推了一把，想要挣开丛泽的手臂，没料想少年的臂膀只是虚虚拢住了他，他大力推搡下丛泽一个踉跄，脚下不稳就朝后仰，后面是铺了瓷砖的地板，要是摔下去就这么后脑勺着地，最轻也要脑震荡——彦叔反应也是极快，他扑过去扯住少年衬衫一角往旁边的床上带，砰的一声，两个人结结实实摔到了床上，一个趴一个仰。

　　只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彦叔趴在丛泽身上心情非常非常难以言喻。他正要撑起身，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丛泽又把两条胳膊圈到了他头上，彦叔顶着少年的胳膊起身起了一半，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个人此刻肢体交缠的姿势太过于亲近，彦叔心跳很快，他无法直面丛泽近在咫尺的凝视，连忙垂下眼，然后就直面了少年袒露在外的大半个身子。

　　彦叔：……

　　丛泽身上穿的是彦叔的衬衫，原本就特别宽大很不合身，这一番挣动下来，扣子崩开了好几颗，衣襟更是大大敞开，可以说是“衣不蔽体”了。

　　躺在已经铺展开的衣服上，丛泽丝毫没有衣衫不整坦胸露/乳的自觉，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了彦叔身上。

　　环抱着人类的脑部，感知着大脑中人类的灵魂波动，丛泽再次确认了人类这种生命体与他们的不同。

　　如果单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的话，作为魂态生命，他们大概只能算是灵魂？实际上他们是由极高密度的魂力凝聚世界规则之后孕育而成，他们是另一种生命体，和人类那脆弱易碎的灵魂截然不同。唯一存在的相似点，是构成他们身体最根本的魂力，同组成人类灵魂的魂力，有着千分之三的一致之处。

　　不再探查人类的灵魂，丛泽被那激烈的心跳声吸引了注意力，人类的身体构成中心脏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器官，丛泽伸出手——

　　彦叔机警地抓住了那只袭胸的手，对上少年干净澄澈的一双眼睛，他做了下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这孩子肯定是被摔坏脑壳了！彦叔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捉着丛泽的手，把人从床上拉起来，给人把衬衫上扣子全部扣好，又翻箱倒柜找来一双拖鞋，正要带人去吃饭，才想起丛泽还没洗漱。

　　在确定了对方脑壳真的有点坏掉了之后，彦叔对于丛泽是否会洗脸刷牙保持怀疑，结果证明了人的脑壳并没有彻底坏掉，洗脸刷牙的过程虽然有点慢但是还算顺利，一切收拾妥当，彦叔终于成功地把人带去餐厅吃饭了。

　　可惜的是这么一通折腾下来，饭菜都已经凉的透透的了。还好这边布置的还算完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古董微波炉自然也是能用的，把饭菜重新热了一遍，俩人这才吃上了饭。

　　桌子上的都是家常菜，算不上多丰盛，拿起筷子，饭菜氤氲开的暖香还是让彦叔神色有些愣怔，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看丛泽埋头吃的认真，彦叔弯了弯眉眼，自觉做饭的手艺还算不错，一时促狭心起，他开口问道：“饭好不好吃？”

　　少年吃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彦叔：？？？几个意思？

　　在彦叔单方面的尴尬里，两人结束了这顿饭，饭后彦叔收拾了碗筷把丛泽安置在客厅看电视，他就开始找丛泽能穿的衣服，只是他的衣服对于丛泽来说都有点大了。翻了半天，在床头柜里竟然还真找到了一套衣服。

　　这套衣服被放在了一个精致的礼品盒里，床头柜本身是实木的，没有折叠空间，这个礼品盒刚刚好塞进去。彦叔是好奇自己当时买的什么东西还专门放床头柜里面藏着，他就把礼品盒给拿了出来，没想到里面放了一整套的衣服。

　　紫白细条纹的衬衣，水洗蓝的牛仔裤，竟然还有一双白板鞋，都很是崭新整洁地被装进好看的礼品袋，放在了礼品盒里。彦叔把衣服拆出来看了看，干干净净的，标签都没摘，还是不错的牌子货，看了看大小，应该还适合丛泽的身形。

　　拎着衣服准备去客厅，彦叔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折回去把另外一个床头柜也打开了，里面是一捧永生玫瑰花，一个扎了蝴蝶结的漂亮戒指盒，还有一个带密码锁的精美相册，这些精心准备好的礼物本该被送出去，此时此刻却在昏暗的柜子里落满了灰尘。

　　男人的下颚线条瞬间绷紧，他下意识去拿那个相册，刚伸出手他就意识到了手臂上挂着的衣服重量，看了眼干净崭新的衣服，又看了眼落满灰尘的相册，最后男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伸出去的手掌上，因为常年吸烟他右手手指上都有了微黄烟垢，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咔哒一声，床头柜被重新关上了。

　　尽管这身衣服丛泽穿上还是有些宽松，到底还是比彦叔的衬衫合适的多。丛泽本就生的眉清目秀，这一身小清新的穿搭显得他格外白净，彦叔抬手给他折了下领子，笑道：“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丛泽看着他，感知到这个人类突然散发的恶意，他往后退了一步。

　　挑起眉轻轻笑了下，彦叔伸长手臂，尽管丛泽已经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他依旧像是看不懂人眼色一样，捏了一把那白净的脸蛋儿。

　　手掌下滑，搭在丛泽肩膀上，男人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翻涌的情绪。

　　丛泽只是张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人类的情感太过于复杂，再加上人类本身又异常地善于伪装和掩饰，他能感知到这个人类此刻波动异常剧烈的情绪，却对此为何发生一无所知。他不明白，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类，是如何做到一边对他散发出强烈的恶意，一边还可以对他露出善意的微笑。

　　一把抓住少年单薄肩膀拽向自己，大半个头的身高差，叫男人轻而易举地把人揽进了怀里，少年的身体顺着力道靠在男人胸膛上——这个角度很是适合接吻，对上那双一尘不染波澜不起的眼睛，智脑发出滴滴滴滴警报，彦叔笑着把人从自己怀里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情绪不太好，抱歉抱歉，抱歉。”

　　把手从人肩膀上拿开，塞进自己裤兜，彦叔只觉得胸口窒闷到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再次说了声抱歉。

　　环视了下屋子，目之所及都是堆积如山的过往，这地方他估计不会来第二次了。彦叔再次深呼吸了下，走去收拾东西。

　　丛泽站在原地，视线追随着彦叔的一举一动。

　　尽管现在正使用着人类的身体，丛泽对于人类的感官并不能很好地去理解，比如说痛觉，也比如说味觉——他不需要进食来摄取能量维持生命，因此完全无法分辨口舌所传递过来的酸甜苦辣咸这些滋味，彦叔先前问他饭菜好不好吃，他无法给出回应，他判断不出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

　　比起难以捉摸的味觉，触觉对于丛泽来说，就是一种非常清晰非常鲜明的一种存在了。指尖轻轻摩挲着脸颊上那一小块肌肤，人类手指的热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从记忆里翻找了下，丛泽了解到，用手指去轻轻触碰对方的脸部是表达亲密的一种举动。想到自己刚拥有视力的那一段短暂时间里，为了确认视力的真实性也为了适应这具人类身体，他轻轻触碰了彦叔的脸部，是因为他向彦叔表达了亲密，所以彦叔给了他回应？他没有建立过亲密关系，在此之前他同人类这种生命体没有过任何直接接触。

　　男人拎着东西大步走过来：“走吧，我去开车。”

　　丛泽看着他因为说话而一开一合的唇，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