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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心 ...

  •   萧秋雨再次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房的木门已经重新装上,原铮正打着哈欠,歪在椅子上看柳余恨吃早饭。

      原铮自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他睡觉前通常要吃一餐夜宵,每天晚上三更睡觉,四更多一刻就要起床,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不觉得饥饿。但看柳余恨吃早饭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笨重的镰刀却能轻而易举的从桌子上托起一杯热茶,就连杯子里茶水都不会晃动半分。

      柳余恨微微抬了下手腕,刀尖轻巧的挑起一颗花生米,于是耳边就响起了少年低低的叹息声。他早已经猜到了原铮的心思,少年自己从来不吃早饭,却总是殷勤的替他备好早点,那日日翻新,越发刁钻的菜色无非是每日里早起的消遣罢了。

      萧秋雨的脸色很不好,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那个人要见你。”

      原铮从椅子上站起来,给自己倒杯了茶,“那个人又是哪个人?”

      萧秋雨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剑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说的那个人,就是要我卖命的人,也就是要我来这里杀你的人。”

      温热的茶水从杯子里溢出来,在嫣红的布料上浸透出浓重的水色。原铮抬起头来看着萧秋雨,轻轻的翘了下唇角,“你说,那个人既然要你来杀我,又为什么改主意决定要见一见我这个死人?”

      “自然是因为有人告密。这个人非但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我之间的买卖,并且还愿意替他卖命。”剑已经出鞘,萧秋雨冷冷的看着柳余恨,鲜血从狭长的伤口涌出来,染红了剑刃,“这个人就是你。”

      柳余恨没有反抗,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三个人,昨晚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结局。他只是稍稍有些内疚自己辜负了萧秋雨的信任,却并不后悔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只要是为了那个人,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这一抹血色映在少年的眼睛里,又顺着眼角晕染开去变成了一抹浅笑,原铮慢慢的喝完杯子里的茶水,“现在已经是五更,我们为什么还不启程?”

      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种最好的解脱而非惩罚。况且柳余恨还在替那个人卖命,他还要带着原铮去见那个人,那人也绝不会允许柳余恨现在就死在自己手上。萧秋雨沉默的看着少年闪烁的双眼,终于收回了自己的长剑,转身向外走去。

      他们正走过一条阴森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很宽大的门,门上的金环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萧秋雨伸手推开了大门,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这个女人的手上还捏着一朵牡丹,她提起裙角走过来,用灵巧的手指把这朵花别在了原铮的衣领上。

      “这是今天早晨摘下的第一朵花,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很久。”这并不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但却有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她说话的调子也像她眼神一样妩媚多情,“你一定就是我们在等的客人。我叫丹凤,上官丹凤,我的父亲正在里面等你。”

      大厅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盆,温暖的空气里弥漫着鲜花和酒菜的香气,无论是谁在经历了四个时辰的跋涉后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原铮却并不着急,他伸手摘下了衣领上的鲜花,现在并不是牡丹开放的季节,但这朵牡丹却开得很好。他低头审视着这朵花,刚刚采摘下来的花枝散发着清新的草木芳香,他说不清自己是厌恶还是恐惧这种气息,就像他分不清自己是厌恶这全天下女人,亦或是单单恐惧无争山庄里的那个女人。

      上官丹凤低低的笑起来,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指,她的声音也更加轻柔妩媚,“我们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开满了这样的鲜花。你为什么不快些进去,等你见过我父亲以后,我就会在花园里等你,把最美的那一朵鲜花送给你。”

      原铮挑了下眉毛,他并没有过和女人调情的经验,但即便是最不解风情的男人也能够明白上官丹凤的暗示,何况他并不是一个愚蠢不堪的男人。女人滑腻柔软的手指在手背上磨蹭,这让他下意识联想起山庄里那些被抽筋剥皮,编成长鞭的毒蛇,他想要甩开这样的触感,但又很快的克制住这样的冲动。他任由上官丹凤握住了自己的手指,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反映,但在场的却不止一个男人,萧秋雨冷哼了一声,大步的走了进去,柳余恨却依旧站在原地,狰狞的面孔上露出一种扭曲挣扎的表情,冷冷的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指。

      这仅仅是弹指间的事情,他再回过头仔细去看的时候,冷漠麻木的表情又回到了柳余恨的脸上,就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出于错觉。显然,柳余恨喜欢上官丹凤,这种喜欢是出于男人对于女人的本能,但同时又理性的克制着这种感情。

      这让他感到疑惑和不安,这是一个精密的计划,精密到在计划开始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每一个细节和步骤,决不允许半点差池。按照原本的计划,柳余恨本不应该偷偷告密,这个一心求死的男人本应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现在却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女人。现在计划才刚刚开始,柳余恨这颗棋子就已经产生了不可预期的变数。

      身后的大门又缓缓关上,原铮抬头看着坐在最高处的老人。老人坐在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上,椅子上铺满了织锦的垫子,这使得他看起来越发的垂垂暮老。上官丹凤已经依偎在老人的膝下,用一种清脆娇柔的调子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我的父亲,大金王朝的统治者,大金鹏王。”

      大金鹏王摸了摸上官丹凤的头发,“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大金王朝不复存在,而我也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咳嗽了几声,又看向原铮,“你一定就是丹凤请来的客人。”

      火光在空旷的大厅里营造出繁复的阴影,原铮眯起眼睛审视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大金鹏王并不高大,他的面容苍老,岁月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过度的酒色和苦闷使得他的皮肤显得松弛而黯淡。他又审视了一会大金鹏王的双手,这绝不是一个习武之人的双手,松弛的皮肤上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即使是最高超的易容术也不能够做到这样惟妙惟肖。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他本以为会遇到更难缠的对手,却没有想到会见到大金鹏王本人。也不知,到底是那人低估了他,还是他高估了那人?少年的唇角又翘了起来,他的语调里甚至带上了轻松愉快的调侃,“我确实是被萧公子‘请’来这里的。陛下请人做客的方式这样特别,想必是大金王朝的风俗有别中原。”

      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大金鹏王愣了下,迟疑的看了看上官丹凤,勉强的笑了几声,“不管怎么说,原公子总是我们的贵客,为什么还不让人上酒来?”

      上官丹凤笑着走了出去,美丽的舞娘和醇厚的美酒很快就被送了进来。

      酒是上好的波斯葡萄酒,血色的酒水从壶口倾泻而下,在悠扬的丝竹中折射出奢华的光泽。大金鹏王苍老的面孔突然焕发出年轻的神采来,他就像是沉浸在自己昔日的记忆里,他的语调也带着这只苍凉的回忆,“我们的王朝曾经建立的很遥远的地方,那里世代安乐富足,不但田产丰收,深山里更有数不尽的金沙和珍宝。正因为我们的富足,所以才引起了邻国的垂涎,联合哥萨克的铁骑,引兵来犯。”

      原铮没有开口,大金鹏王叹息了一声,继续说下去,“这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为了保存一部分实力,以谋日后中兴,父皇将我远远的送到中原避难,他自己却选择了与国□□存亡。他不但坚持要我走,还将国库的财富分成了四份,交给四位心腹大臣,让他们带来中原。”

      上官丹凤突然打断了大金鹏王的故事,她的语调激昂而尖利,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和仇恨,“只可惜其中三个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家伙,他们不顾先皇的恩情,不但私吞了财富,而且隐姓埋名,根本不愿意帮助我们复国!现在我们的王朝虽已没落,但我们流出来的血,却还是王族的血,只要我们的人还有一个活着,我们的王朝就绝不会被消灭!”

      她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双眼就直直的看着原铮,仿佛这样就能够把她心中的怒火直接塞进少年的胸膛里。但原铮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故事里,他早已经听过这个故事,甚至比大金鹏王更清楚其中的阴谋个细节,因为五十年前,无争山庄本就是参与在其中的一份子。他侧过头看着柳余恨的胸膛,早上的剑伤还没有包扎,鲜血已经浸透外面的袍子,“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你伤的这样重,本不应该喝酒,更不应该喝的这样多。”

      上官丹凤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她缓缓的侧过头看了眼柳余恨胸口鲜红的布料,脸上突然展现出了惊恐的神色,她的调子里甚至带着惶恐不安的颤抖,“你这又是何苦——你怎么伤的这样重,是谁对你下了这样的毒手!”她提着裙摆跳起来,大声的吩咐侍女取来包扎用的药粉和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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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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