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去一个梦中避雨》死去的作者

3、第三块碎片：植物与季节

　　泛善可陈，我的生活极其无聊，正如我这个人的平庸。

　　没什么嗜好，连酒都不喝，目前还在找工作。

　　昨天我把家里的电视砸了，因此工作显得更加迫切。

　　一切都很糟糕，我想拿把菜刀冲出去把这个世界宰了。

　　不过我冲出去后怒气渐消，我想去找一个朋友，绕过两条街道，我看见他身姿挺拔地站在路边，脚边砌了一圈的砖头，脚下是硬得能当武器的土块。

　　他没看见我，一个人漂浮在空中给我朋友的头发刷涂料，绿色的，刷完后动作迅速地去刷另一个头，我走过去告诉他：“我还是认为你棕色头发比较好看。”他示意我小声点：“夏天刚刚上任嘛，轮流执政都是这样的，夏天瞧不起春天，春天瞧不起冬天，冬天瞧不起秋天，等秋天上任了，我们的头发又要通通变成金黄色了。”他的身体如同一尊雕塑，只动了动嘴唇。“对了，你还没找到工作？”

　　我点了点头，目之所及一排排整齐的人树，人灯，人形告示牌，所有人各司其职，井井有序。仿佛容不下我。我歉意地跟他说：“对不起了，上次你介绍给我的工作又搞砸了，我实在做不到一动不动当块石头，我以为如果我是石头，哪怕我在行走也依然是块石头，但他们认为这不对，所以我一定不是块石头。我想这和天赋有关，你爸爸是做树的，你长大后也就成了树，我爸只是个无业游民，所以我这一辈子都只是路人。”

　　树欲言又止，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我，旁边行走着的全是盘根错节的树或者花儿，一颗仙人球走了过来，我张开嘴作了个口型示意自己要走。在马路上狂奔的我引起了众多植物的惊呼，它们说：“瞧，那儿竟然还有个人会跑。”

　　仙人球拦住了我的去路，但我此刻却不再紧张，我知道它外表带刺但内心柔软，我只是烦它无休无止的规劝，比如此刻。他说：“二十个工作日的限期就要到了，你还不打算找一份新的工作吗？你再这样下去，下次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而是警察。你不能违反这里的规定，否则你就只有等着监狱榨干你的血，然后被碾成肥料成为我们的盘中餐。”

　　“我不能呆在原地，我会疯掉。”

　　“那就去人园吧，植物们其实喜欢看到乱走的人。”

　　“放我走吧。”我在恳求。

　　“在外面有很多猎人的猎手，你是想被注入凝胶成为盆栽，还是想变成非法肥料的来源？”他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沉溺于幻想了好吗？没有干净的地方，这世界没有不受管辖的地方。”

　　我信他所说的，我只是感到不甘，我生来就如此，我不愿意做一个静止的物品，我只是想动而已。

　　夏天的盛典举办得如火如荼，统领坐上车向大家挥手，上面还有人手人脚装饰着，非常漂亮。我被仙人球告诫不能在今天出门，更不许随意移动。可我想见树了，像第一次遇见他那样，作为一个路人靠在树上休息片刻，听他温柔的类似风声的低语。

　　不出所料地，我搞砸了这次盛典，夏天是那样热情奔放，而我一脸哭丧，努力奔跑，更重要的是我带着一片黄色的叶子，它们怀疑我谋害了一棵树，但我明白，夏天其实暴躁易怒，他上任多一天，离退位也就近一天，秋天简直是他的宿敌，带着秋叶的我无疑像一个挑衅的示威者。

　　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把我扔出了城，在一堆白骨中间，我度过了安心的一晚。早上，当我睁开眼时，发现树就躺在我的身边，但他的头发已经没有了，露出明晃晃的头皮，他睁开眼对我笑，说：“它们觉得我死了，因为我的叶子一夜之间掉光了。”

　　我说：“不好意思，我爸只教会我行走。”

　　他说：“我想，我爸不仅教会我如何当好一棵树，更教会我如何去爱。”

　　我把手慢慢向他伸过去，只摸到了一截手指骨，是铺在我身下的白骨，但我仍觉得幸福，我叫路仍，我不会有归宿，但我拥有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