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较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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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的心是沉静的，就象知道江恒会来找我一般。
骑在白马上的他高大而英逸，却挡住了我视线所触及的那片蓝天，独见他一身月光般的清冷。他脸上那抹淡淡忧伤滑入他清亮的眼中，转瞬即逝，而我沉静的心也随着那虚无的忧伤，变得沉甸甸起来。
我和他的对视只是瞬间的事。他的视线已静静地从我脸上滑过，落在了我的身后。我忙回头看去，却见秦立兆目光灼灼地谛视着他，嘴角一抹得意。
真是滑稽，本应该是感到吃惊的时候，可我们的反应却是目光间的试探。
因为，来人是江恒吧。
江恒策马，和牛车一同前行。
“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他轻轻地抛出话语，静静的注视着秦大公子。
秦立兆冷笑一声：“还没轮到你过问我的事吧。”
我一听，忙转身说道：“回府。”
话音刚落，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江恒凝笑不语，而秦立兆的眼角却捎着警告。
“我是替老爷问的。”江恒颔首说道。
秦立兆不屑的瞟了他一眼，扭头看向一边，无视着他的存在。
这时，赶牛的驼背老人回头看了看我们，一脸疑惑，我忙道：“朋友，恰好碰见，老人家你安心赶车吧。”
我的视线又落在了江恒身上：“府里怎么样了？”
“还好，”江恒吐出两个字。
我微微有些失望，真希望他的回答是“鸡飞狗跳”。
“只有你一个人？”我有些疑惑，秦府只派了一个人出来找这个“镇府之宝”？
“不是。”他的话语有些僵硬，隐隐带了些寒气。
我揣测着他的表情，却见他斜睨着我，欲言又止，最后他轻吐一口气，道：“在山的那头就没了你们的消息，于是大家分散开来四处找你们。”
他口中的“你们”，不知是有意无意，说的很重，有悖于他平日的柔柔语气，而我不觉将衣襟抓得紧紧的。
身后的秦立兆啧啧了两声，大声道：“不用你，我们也自会回去。”
江恒扯了扯缰绳，轻笑了一下，扭回头正视着前方，仍骑着白马和我们结伴而行，只是不再理会我们了。
徐徐东风，茂茂春枝，而眼前那清冷的背影却不分四季的落寞着，我回过头，依旧仰望着蓝天，心中低吟着方才的歌词，只是再也没有心情放声唱出来了。
走到一个岔路口，驼背老人朝前一指，道：“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官道了。”
我忙谢了这个老人家，摸了点碎银给他，他却几番推辞，终没收下。他只是把我悄悄拉到一边说道：“这男女之事，不可犹豫不决，否则误人误己啊。”
我苦笑一声：“老人家你费心了，只是事情远非你所看到的那样。”
驼背老人呵呵笑了两声，顿时变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正了正色，用他干涩的声音说道：“姑娘，你气色很差，只怕你等不了多久就有大难啊。”
“我的大难早就来临了。”我并没有在意这老人家的话，只是轻轻一笑，将碎银硬是塞在了他的手上。
老人家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秦立兆挥了挥手，驾着牛车朝来时的路驶去。伴着那轱辘压着石子的细碎声响，我的心情一起一伏。我抬头望了望天，天边的云越积越多，厚得就象是要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朝江恒他们走去，我问道江恒：“现在去哪里？”
江恒朝前一指，淡淡道：“朝官道走，前面有个小镇，和府里的人在那里汇合。”
“马给我。”一边的秦立兆突然朝江恒伸手，示意江恒把缰绳给自己，他又对我添道：“你先上马！”
江恒愣了一下，睫羽微微一动，看向我：“你们同骑一匹马？”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立兆不耐烦道：“一路上都是！”
“恕难从命，”江恒狠狠一咬牙，将伸出去的缰绳又收了回来，瞟了我一眼，一脸平静的说道：“公子你骑马，我步行，你若跑了，我也追不上。老爷吩咐过，若找到了你，路上为了防止你再出走，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你！”秦立兆将袖重重往后一挥，眸中怒火熊熊，
“什么人大白天没事堵在路中间！快让开！”一个男声突然高高响起，插了进来。
我朝来人一看，是一大头的肥胖小子，身后跟了七八个喽喽，正压在一匹黑马身上。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卖给当地土财主的马吗？估计这大胖子就是乡亲们口中的财主的恶霸儿子了。
“我站这儿关你什么事！不让！”秦立兆撇撇眉，一腔怒气朝胖子甩去。我忙朝他和江恒的中间一插，拉到他，劝道：“让让路就是了，有什么好吵的。”
转头看看江恒，我朝他使了使眼色，叫他也劝劝，对方加起来差不多十人，真闹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受的。
江恒却对我轻扯嘴角，微睨着我，他眼底流光一闪。不缓不慢地朝对方大声道：“公子说不让，我们也就不让了！”
我心一紧，不知道他想干嘛。
“不要命了是不是？不知道大爷我是谁？”胖子一边骂道一边笨拙地翻下马。
“你还是担心你的小命吧！胖子”秦立兆往前一靠，嘲笑道。
胖子身边的小喽喽们见主子发怒了，立马叫骂开了。那胖子肥腿一迈，猪腰一叉，肉手一挥：“给我往死里打！”
眼瞧着一帮爪牙手持木棒，龇牙咧嘴地扑了上来，我下意识地把秦立兆往后一拉，他却回头把我往后一推，大声道：“你靠边！”
秦立兆的话音还未落地，我就惊见江恒率先冲了出去，他衣袖一扬，就把一个人狠狠撂倒在地。旁边的一个爪牙见状，举起棍子朝他头上敲去。我高声喊道“小心！”，江恒却把头轻轻一偏，那木棍只扫在发髻上，将江恒的一头乌丝飞散开来。那飞扬的长发刚落下一半，江恒矫健的一个闪身，抡起拳头就朝来人的脸上一捶，那人往后一仰，鼻血顿时喷了出来。
顿时间，我的话语哽在了嗓子口，双眼瞧着这个熟悉却陌生的背影——那落下的青丝坠下的是他额前的卑微，那飞扬起的衣袂升起的是他的一身傲气。他回过头，嘴边带着挑衅，眼角朝着秦立兆就是轻轻一挑。
秦立兆身上的炙气呼之欲出，他冷笑了两声，几步迈开，飞身上去，长腿一扫，往一个爪牙的腰上就是狠狠一踢。
江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却冷不防旁边有人偷袭，朝他额头就是狠狠一敲。江恒往后一退，等来人再扑上来的时候，他抓住偷袭者的胳膊，把头朝来人的额头用劲的一撞。等两人分开时，我才发现江恒满头是血，那血顺着额头往下滑，染得他眉宇间皆是一片殷红，撕碎了他的一脸清冷，而他那眼中的冷冽，毫不掩饰地点缀着唇间含着的阴狠。
我的呼吸在加快，我的思绪在飞转。
“他厉害得很呢！那家伙简直就象被困住的狼。”很久前的一个声音在我脑海响起。
那家伙，真的是一匹狼啊，一匹和月作伴的孤狼。
争斗继续在混乱中进行，我靠着白马，紧攥着衣襟，一动不动的直视着前方的状况。江恒守中藏攻，秦立兆攻中带狠，两人都很会使招，虽也挨了好几棍，但一直占着上风，很快的就把对方打的呼爹叫娘，看来很快就要结束了，我紧张的心跳也缓和了些。
不一会儿，对方的人全都仰倒在地，不过——我眯了眯眼，怎么不见那个嚣张的大胖子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热气，我惊得回头一看，见那胖子正肿着半边脸，怒蹙着眉头，伸手想抓我的头发。我忙推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瞪着那胖子，却没想一阵风卷起了我的发，扰乱了我的视线。一个身影从我身后窜了上来，一拳撂倒了那个胖子。我虽来不及看清他是谁，但那阵淡淡的月桂清香，已经让我心里了然。
江恒转头问到我有事没，我抹了下额前的发丝，摇了摇头。我低眉不语，眼底却晃过他起伏的胸膛。他冲我无奈的笑了笑，攥着我的手，扶着我的肩，想拉我起来。他手掌深深的纹路狠狠地摩挲着我的肌肤，他散开的乌丝垂落在我的肩头，我能看见他睫毛下微微颤动着的眸子，以及唇间那道柔和的弧线。
又是一阵呼啸声从我耳边擦过，带着火的狂热与风的张狂。
“把手放开！”秦立兆喊道，一个拳头就朝江恒扔了去。江恒顿时被他这拳捶得翻到在地。
我心一惊，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秦立兆恨恨地朝我笑了笑，眼中的火焰燃烧得快爆裂了，他一把扯着我的胳膊，拼命地向上提。很痛，我忿忿地盯着他，胳膊被他拧得一阵痛楚。
江恒此时已经爬了起来，让我意外的是，他扳着秦立兆的肩膀，猛的就是一拳，回应着秦大公子刚才的“关照”。
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我狠狠的盯着他们，甩开秦立兆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而此时，秦立兆的嘴角滑过一丝鲜血，讽刺地丰润着他的唇色。他擦了擦嘴，看了下手背，眉间顿时凝起一股怒意，他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朝江恒出着拳头。
江恒东闪西闪，看准时机，一拳捶在他的腹部，他弯下腰，闷哼了一声，炙热的气焰在他身上狂烧。他横眉把腿一扫，将江恒弄倒在地，然后狠扑了上去，抱着江恒，就在地上和他打了起来。
我满头的惊叹，猛地吸了一口气，很替江恒有些担心——他身子比秦立兆单薄，而秦立兆还搞定过一只狼。正是担心时，江恒突然跃身而起，一个拳头就找准秦大公子的脸蛋落下去。秦立兆此时只能用手一挡，减缓些迎面而来的拳头的冲劲。
可江恒的眸中，充满了阴冷，那张扬的发丝展示着他的狠劲，他毫不留情地朝着秦立兆出着第二拳，我冲了上去，一把推开他，喊道：“该死的！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江恒顺势坐在了一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他的发丝凌乱地顺肩垂地，他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带着无奈，带着埋怨，而他嘴角的阴狠随着逐渐平伏的呼吸慢慢地消褪而去。
低头看向脚边躺着的秦立兆，只见他脸上满是难堪，他和我对视了一眼，眼中一片难言的赧然。他随即又挪开了他的视线，把头朝旁一偏，骂了一句“该死的”，然后大声道：“那胖子的马是我的吧！丫头，你去把那马牵过来！”
我怔了一下，看了看他，他却把胳膊朝脸上一挡。我皱了皱眉头，朝那匹黑马走去——它安然地立于地，而地上的那些喽罗们正哎呦地叫唤着。总觉得秦立兆是故意支开我，我不禁回头看去，果真看见秦立兆撑了起来，此时正对着江恒的耳畔低语。话不是很长，秦立兆说了几句就挪开了。他把头一转，嘴角是得意的哂谑，而江恒蹙眉不语，色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心里一阵疑惑，秦立兆究竟对江恒说了什么？
随后，秦大公子从江恒那里拿了两张银票，当做买马钱塞在了胖子的嘴里。两人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便各自上了马，在秦大公子的坚持下，我依旧和他一匹马，而江恒的神情平静如湖，笔直地坐在白马身上。借了马力，三人很快就上了官道，临到傍晚，找到了小镇上的客栈，与秦府出来的其他人汇合了。
众人问到两人的伤口，我只是笑道：“遇见了一群泼皮，不过已经被好好教训了一顿了。”大家也信以为真，忙招呼着秦大公子换衣，吃饭，沐浴。最后秦大公子被这群人烦得不行，径直回客房埋头大睡去了。
我心里松了口气，终是正二八经地踏上了回府的路。我站在客栈的大门边，遥望着夜色中的苍穹，天空一片纯净的藕荷色，暧昧而神秘，不动声色地掩去了天边大片云的踪迹。
这时，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好奇地张望过去，只见几个衙差，提着灯笼，领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带着脚镣与手铐的女人向客栈走来。
其中有个衙差在我面前停下，扫了我一眼，说道：“丫头，给我打几碗水来。”
我愣了一下，却见客栈的老板急忙跑了出来，笑道：“这都要入夜了，差爷你还这么辛苦啊——小二，快端几碗茶水来。”
衙差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办法，皇上的差事，谁敢有个差错。”
“哟，出了什么大事才劳驾到你啊？”
那衙差手一比，应道：“这不是玄道的按察使载了吗？有人查出顺德亲王与他暗中勾结谋反，皇上病中下旨，抄了他的家，家中的女眷全部贬为人奴。现就正送着她们呢！”
我听后，暗暗一惊，估计这时间，皇上也来不及回京城，却还能从京城中下旨。回想了下他拿秦立兆银票的损招，这病中下旨的事怕他也是能做出来的。
衙差们喝完水，便急忙上路。我也顿觉无趣，正转身想回房休息，谁知迎面就见到了江恒，他静静地看着我，淡淡道：“刚才那群女人你也看见了吧。”
我点点头：“怪可怜的。不过把命保住了总好过掉脑袋。”
“是吗？”江恒冷笑了一声：“那些女人平日过着金贵的日子，转眼间却沦为人奴，就算好点的，也不过是卖给些土财主为妾，没地位没尊严，连带着出身的子女也跟着遭殃，受人白眼，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死了的好，也免了她子女的苦难！”
夜色中，昏暗的灯光下，我有些看不清江恒的面孔，可我却听得见他话语微微的颤抖，我疑惑地唤道：“江恒？”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我。他清亮的眸中带着幽寂，其中微微的星火闪烁着幽幽的光亮，他在我耳畔边轻声道：“谷雨，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利用了你，进入了秦府，可是——”
他冲我浅浅地笑了笑，我的心有点忐忑不安，那样的笑没有温度，宛如月色下的一潭死水。
他盯着我，接着缓缓说道：“可是，如果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事来。”
我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惊，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幽愤，我冷笑了一声，应道：“是吗？可惜时光不会倒流。”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心里却想起今天秦立兆在他耳边低语的场景——秦立兆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较量
